59、王妃

陆洵启唇,咬住那颗葡萄,唇线擦过月兮的指尖。

触感润湿,像是摸到了一?只剥了壳的荔枝。

月兮顿了顿,双颊染上一?丝绯红,她微窘地收回手,看向榻上躺着的小肉包。

陆洵边嚼果肉,边望着月兮,眼眸中有几分让人读不出的深意。

身前的女子眉目含羞,面容娇妍,一?张鹅蛋脸白若雪芙,琼额玉鼻,肤若凝脂,艳艳红唇微抿,一?根青丝不知何时黏在了她的唇上,而她却毫无察觉。

目光下移,身段纤盈,体态婀娜。

一?点也瞧不出是生过了一?个孩儿的女子模样,倒像是十六七的少女,正逢青春芳华。

只是她的眼眸不似从前,唤他陆姐姐时流光溢彩,能映山河。

如今的她多了几分娴姝和?内敛,性子也不比当年活泼。

陆洵指尖微动,一?缕墨色划落乌沉沉的眼渊,日光重新落入他的眸中,顷刻间所有暗色消散不见?。

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薄笑,低头看向无忧。

无忧眨巴眨巴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咕叽”一?声笑起来,本该喂给他的葡萄,进了陆洵腹中,本该晃动小手生气的他,一?点儿也不恼。

陆洵道:“我?方才说错了,无忧还是与你不大一样的。”

月兮疑惑:“有何处不一?样?”

“他乖些,不闹人。”陆洵答道。

月兮又想起从前的事,心中生出几分歉意,刚想开口,就听他说:“男孩子?稳重些也好,大了可以护着你,不过我?心中还是有几分遗憾。”

她侧头瞧着陆洵,眼中勾起几分好奇:“陆哥哥在遗憾什么?”

陆洵笑道:“若他是个女孩儿更好,我?大周以女子为尊,小无忧若愿意,我?还?能为她讨个皇女的头衔。让他一?生金贵康健,无忧无虑过完此生。”

“可我无忧就是个男儿身。”月兮环住无忧的小手道,“我?也不求他今生富贵煊赫,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便好。”

陆洵望着她,片刻后道:“你会是个好母亲。”

这时,白珠端来一碗蜜牛乳,呈给了月兮:“姜姑娘请。”

“多谢。”

月兮接过盛牛乳的青瓷碗,奶白的牛乳还在碗中冒着热气,碗里的玉勺小巧玲珑,是专门给小孩备的。

她舀了一?点牛乳,在唇边抿上一?抿,味道清甜,温度刚刚好,一?丝腥味也没有。

月兮又舀了一?勺匙,慢慢喂给无忧。

无忧很是乖顺,玉匙来,他就张口,鼓鼓腮帮吞下,又直直看着月兮手中的碗。

“陆哥哥,你们大周,可有什么不同于曌国的习俗?”月兮问道。

眼看就要入大周皇都,若是因她不懂规矩,不慎得罪了人,给陆哥哥添麻烦,就不大好了。

陆洵正在给无忧带好围甲:“倒也没什么特别,你不用拘谨,随心所欲即可,只不过。”

他抬头,“我?们周国的女皇,若她不写了圣旨召见你,你便不要入宫去见她。”

“为何?”月兮又迷惑了。

“她疯了。”

“……”

月兮心中一惊,当今大周皇帝不是他的亲妹妹——凤毓么?

陆哥哥怎这么说她……

“殿下!陆大人!不好了!”

莺莺疾步跑过来,对二人道:“太后她腹痛不止,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眼下已昏睡过去了。”

“你……你说什么……”

月兮倏地立起身,端着青瓷碗的手颤栗,牛乳溅出数滴,落在她雪白的手腕上。陆洵剑眉微蹙,逐渐正色,他下了躺椅,把月兮手上的汤碗端过来,放在小案上。

四人匆匆赶到了袁后待的帐篷之中,帐篷内已有随军的医者,正在为袁后看诊。

袁后紧闭双目,躺在榻上,她的嘴唇发白干裂,面色如土,浑身都散发着暮气。

大夫正在榻边,附身为她把脉。

月兮站在一旁,手中紧紧捏着袖口边沿,陆洵望了她一眼,把怀中的无忧抱给兰枝。

他将月兮拉到方桌前,按住她的肩,让她坐下,道:“不用太过忧心,依我?看,你母后只是水土不适。”

月兮眼圈绯红,对陆洵道:“我?担心李浥尘给母后下了什么下三滥的毒,迫母后离不开他的解药。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陆洵眉头渐渐紧锁:“他也给你下过毒?”

月兮心口一窒,慢慢点头:“嗯。”

朔月锁的疼如抽筋拔骨,她毕生难忘。

陆洵眼眸中墨意滚滚,他豁然蹲下身来,握住月兮的手,长指急不可待地搭上她的手腕。

“不过,毒已经解了。”月兮轻声道,“陆哥哥,你别忧心。”

陆洵一言不发,依然保持诊脉的姿势,待确认月兮身子?无恙后,他才缓下脸色。

她的身子娇弱些,却也康健。

只是远不如她年少时,身子骨健壮。

陆洵站起身来,手掌上移,虚扶着月兮的发髻。

他终究迟了一?步。

不过还?好来得及。

为袁后医治的大夫诊毕,恭恭敬敬走到陆洵身侧,开口道:“殿下,夫人乃是水土不服,喝几济药调理调理,便无大碍。”

“我?母亲,当真只是水土不调?”月兮站起身来,“她体内可有其它不妥之处?”

大夫道:“并无不妥。”

“有劳杨医士,拣最好的药材。”陆洵面上的郁色褪去,和?颜悦色对杨医士说道。

杨医士忙作揖:“殿下客气了,不用殿下开口,奴也会用最好的药材,给这位夫人调理身子。”

如今大周朝堂之中云波诡谲,风起云涌,摄政王陆洵手握兵权,把持朝政。整个大周上到女皇权贵,下到百姓童叟,几乎无人敢正面忤逆他。

更不用说他一?个小小的医士。

陆洵回头,对月兮道:“安心,你母亲不会有事。”

月兮点头:“多谢杨医士。”

“不敢。”

杨医士说完,便由仆人领出去了。陆洵将莺莺和?兰枝都遣出去,帐内只剩他们三人。

月兮走到袁后睡着的木榻旁,蹲下身来,望着袁后苍白的容颜。

一?抹墨蓝身影在她的身旁蹲下,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月兮,今后有我?在你身边,你万事皆可放心。”

***

夕阳西斜,为大周显京盖上一?层织金,宽阔的道路上,马车辘辘而行,最终在一座偌大的府邸前停下,大门上悬挂了一?块镶金牌匾,牌匾上刻着“御赐摄政王府”这六个烫金大字。

檐下铜铃被风撩起,叮咚作响。

月兮下了马车,只见乌漆梓木大门前跪满了人。陆洵从后头悠悠走来,怀中搂着无忧。

“这小馋头,就爱黏着我?。”

整齐端正跪在地上的下人们,见?到陆洵,纷纷以额触地,行礼问安。

“殿下大安,恭迎殿下回府。”

“都起来吧。”

一?地人听了,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王府中的主事白珠走上前来,对陆洵道:“主子,府内诸事已安排妥当。陛下派人来问过,让殿下和?姜姑娘一?同进宫觐见?。”

陆洵伸手,勾了勾无忧的鼻梁,“她不去,若水院安排好了?”

白珠细指微动,她自然知道自个主子说的“她”是谁。

除了跟随他一?同回府的姜姑娘,还?能有谁。

“主子放心,属下巡检了数次。”

“不错。”陆洵一手圈着怀中的孩子,一?手伸过去,握住月兮的手腕,温柔道,“到家咯,月兮。”

月兮随着他朝门口行去,路过白珠时,白珠对她颔首一?笑。

陆洵和月兮一同走进府中,道路两侧的下人们垂着头,不敢抬头去看二人。

来到若水院前,月兮竟发现这是王府内的正院,整个院坐落在府邸的中垂线上。

“陆哥哥,这是?”月兮立在若水院的院门前,一?脸懵地看着陆洵。

正院不都是一府之主住的屋子?吗?

陆洵利落干脆地道:“这是王妃住的院子,我?未曾有妻,空着也是空着。”

不如你住。

“哦……”月兮轻抿了抿唇,“只要陆哥哥不怕今后的王妃会对此有所不满,我?喜爱最舒适的住所,自是无异议。”

“不怕,你安心住下。”陆洵笑得双眼眯起,日光透过绿叶的间隙,碎在他轮廓完美的脸上。

月兮从他怀中抱过无忧,她的耳垂缀上了几片赧绯色,容颜愈发翡丽,往院内去了。

陆洵在她身后,深深望了眼她的背影,脸上笑意更深。

这辈子?,他的王妃,只能是她了。

他已经想了很?多年,十五岁时便有了这样的注意。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东周的夏日来的早,院外的梧桐树上的蝉已开始高声鸣唱,微烫的日光铺在长长的回形长廊上,一?道身影若飞鸦般掠过,疾步往若水院行去。

若水院中,月兮正在书房中,她立在木案前,手执狼毫,在雪白的宣纸上绘着什么。

“月兮,我?进屋咯。”书房门外骤然响起陆洵的声音。

她执笔的手微顿,抬头朝门口看去,屋外阳光正盛,绚烂的光线如瀑,倾泻下来,将陆洵高大的身影,映在镂了海棠花的窗纸上。

他立在门外,手上并没有动作。

月兮莞尔一?笑,“陆哥哥进来吧。”

陆洵推门,慢慢走进屋内,手中捻着一?只细长的墨玉箫。

他来到月兮作画的木案前,案上整齐放着多瓶墨彩,还?有一?叠大概十多张的图纸。

目光落在木案正中,她完成?了一?半的画上,雪白的宣纸上,勾勒了两只蜜蜂,正在一朵绣球花上采香蜜。

蜜蜂伏在硕大的花朵上,微胖的身子似要压断花枝,寥寥几笔,活灵活现。

陆洵在案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身子倚着木案,用手撑住一侧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月兮忙活。

月兮以笔沾了一?些鹅黄,点在花蕊之上。

“哎——”陆洵长叹了口气。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陆哥哥,我?画的可好?”

“尚可吧。”陆洵盯着月兮的眉眼,笑眯眯道:“贮珍阁给你多少定金?我?出双倍。”

“那你可要赔空整个身家了,还?愿?”月兮放下笔戏道。

“无妨,杨医士总说我?的胃口不大好,可我觉着自己的牙也不大行。”陆洵把玩着手中的墨玉箫,“只能吃些软绵之物。”

他望着月兮的眸中,星光攒动。

“总胡说。”

月兮绕过木案,到茶几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主子,边关急报。”一?道黑影遽然出现在门外,月兮吓了一?跳,杯中浅黄色茶水溢出,顺着她柔白的手心淌下。

陆洵眉心一?蹙,大步流星走到月兮身边,握住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

好在他从来不喝热茶,她记得这个习惯,这才没将手烫伤。

门外的人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再次大声喊道:“主子!边关急报!”

月兮镇定下来,对他道:“陆哥哥,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定是有急事。”

陆洵看了她一眼,侧头道:“进来。”

白夜推门而入,单漆跪在陆洵身前,呈上一?只墨色卷轴。

卷轴上印着曌国的云龙纹样。

月兮见之,心尖一?颤。

李浥尘终于要向东周出手了么?

陆洵神色亦是冷峻下来,对月兮道:“在府内等我?,我?去去就回。”

“嗯,陆哥哥小心些。”月兮眼含担忧,微微点头。

“月兮,记住,不要轻易出府。”陆洵又嘱咐了她一句,伸手圈住那墨色卷轴,往屋外走去。

月兮目送他离开王府,直到陆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才忐忑不安地走回到木案之后。

再执笔,方才发现手心中,满是冷汗。

“圣旨道!姜姑娘接旨!”

一?道尖利的嗓音响彻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陆洵:疯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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