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奶香味,还和着丝缕白梨香。
月兮陷入暖榻中,双手被他扣住,丁点动弹不?得。
“李浥尘,你放开我!”月兮凶凶地唤道,弯弯月眉拧成一团,活像只被夺了口食的雀儿。
李浥尘目光微炙,倾身覆在她玫红色的耳垂边,道:“不?唤我陛下??不?自称臣妾了?”
声音明晰,如清澈的泉水,从山涧中流过。
“渍……”
颈项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李浥尘轻嘶。
雀儿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李浥尘不?动声色,也不?放开她,任由她咬着。
月兮狠狠咬住他的颈,过了一会儿,便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而?身前的李浥尘仍然一声不吭,紧紧拥住她。
牙关都酸了,耳边都是他呼出的热气,旋即更多的气息喷洒而?来,她的左耳垂下?发烫。
电流瞬间刺过她的身体,又酥又麻,月兮被迫松了口,左右不停摇晃着头,试图摆脱他的唇。
可娇雀哪里是饿狼的对手。
李浥尘松开她,微微抬起身,宽袖一拂,纱帐落下。帐内轻微的声音响起。
月兮双手被扣住,动弹不?得,渐渐难受地啜泣出声。
她细指紧紧蜷着,身子微微发颤。
良久,李浥尘再抬头,薄唇艳红染上水光。
微风掀起纱帐,卧着的少女面色酡红,一朵怒放的红芍药,芍药花瓣娇嫩带雨,在风中摇曳。
月兮拧着眉,紧咬唇瓣,厌恶同害怕纠缠在一起,在她的心尖破土发芽,长出带刺的枝蔓,一圈圈绞住她的心脏,再延伸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比孩儿磨人。
她真的很厌极了这样的感受。
颗颗莹润的明珠,自她雪白的面颊上滑落,她紧咬下唇,哭声还是自喉间溢出,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李浥尘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松开她的手腕。
“月兮,是我弄疼你了?”
他将她连被带衣,搂在怀中,像抱着一个婴儿,哄着她的声音中略带焦急。
月兮抬起柔荑,捂着流泪的眼,呜咽着,细腕上一圈红痕,唇半阖着微微翕动,看得出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浑身都在发抖。
在她的记忆中,除却林中梨坞那次,李浥尘同她在榻上,都对她粗暴至极。
她的衣衫时常碎了一地,身子上满是红痕和青於。
他甚少亲吻她,有?次他浑身酒气回到乾和殿,借着醉酒,不?仅将她的嘴角咬破,还扼住她的脖颈,质问她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药,勾引了他。
她仓皇地摇头,说自己没有。而?他却置若罔闻,将她按在身下?,折腾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浑身剧痛,疲累不?堪。她所有?的力气,像是湖中水被抽的一滴不剩。而?她就是那干涸之泽中的鱼,苟延残喘,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活头。
次日还险些没能早些醒来,出了乾和殿。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也只能默默拿出药膏来擦。
她对这种事的印像,从来只有痛苦,只有反感,只有排斥。
至今,亦是如此。
月兮一直哭,泪珠洒落,湿透了她的衣襟,也烫伤了李浥尘的臂。
他原以为,一年的精心呵护,她不会再反感他的触碰,却没想到,她依然厌恶他的接近。
李浥尘心中拔凉,想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只想一剑刺毙了自己。
今日的一切苦果,都是他咎由自取。
“月兮,莫哭了,你若难受,便打我出气。”李浥尘下?了榻,蹲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右脸颊上。
“月兮,我给你出气,莫哭。”
月兮又哽咽了片刻后,微微睁开眼,看着脚下?的男人,她吸了吸鼻子,扬起手就打了他一个巴掌。
李浥尘的脸被打偏过去,脸上浮起一片指印,他面无表情,回头望着她:“当心打疼了手。”
“啪!”
月兮又甩了他一掌:“骗子!”
“是,我是。”李浥尘道,“我不?会放你离开。”
“啪!”
“我说过,会答应你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可我做不?到让你离开。”
“啪!”
“留下?,月兮,我会好生照顾你们母子。”
“啪!”
“月兮,我……不能没有?你。”
李浥尘的双颊已经微肿,玉冠散开,几缕发丝垂在鬓前,双眼猩红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姑娘。
月兮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眼中的泪簌簌往下?落。
李浥尘握住她的手,捂在唇边,轻轻地呵出几口热息,“当心疼手。”
月兮甩开他的手。
“你可知,我之前险些被你折磨死?”她哽咽地控诉,“李浥尘,你还有?什么的脸面,今日来同我说这些?”
“我……我……”
李浥尘仿佛想起些什么,眼眶染上殷红。
“我会一一偿还。”,他重新握住月兮的手。
月兮冷眼看着他:“我要?离宫。”
李浥尘的眼中迷离了几分,没再说一句话。月兮抽回手,侧头不?再看他。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月兮……”
“滚!”
月兮拔高嗓音,唤了一声。
李浥尘慢慢站起身,眼含落寞,一步一回头慢慢出了暖阁。
外头太阳已经偏西,空中凉风习习,玄朱已在殿外候了他多时。
“主子,江达自戕,他的夫人江张氏也疯了,江贵妃请求见陛下?一面,说是有重要?的事,要?亲自与陛下?说。”
主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玄朱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从凤仪宫出来的主子,从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去。”李浥尘冷冷道,“去告诉御史,抹去后宫中江妘和其他女人的痕迹。”
“朕,只要皇后,陪朕留名后世。”
“是。”玄朱道,“主子,还有?一件事,玄褐派人传了话来,说当年主子家惨遭灭族一事,恐有?隐情,似乎还与长公主有?关。”
李浥尘面容平静如水,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时,冰冷的面具裂了一角,凤眼微睁。
***
夜幕降临,寒雾覆盖了整个皇城,李浥尘立在凤仪殿外,檐下?滴露,冷黄的光落在他如刀削般利落的轮廓上。
兰枝打开朱门,对他道:“陛下?,请回吧,娘娘说她乏了。”
李浥尘垂眼:“好生照料皇后。”
说完,他折身一步步往偏殿行去,空中的雾沾湿了他身上的衣,自月兮生下?孩儿后,他便搬到了凤仪宫。
先前怕她动了胎气,他不?敢贸然进凤仪宫,每每过来,只是远远立在门外,现下她平安诞下?孩儿,他也松了口气。
月兮难产,险些血崩,着实骇住了他,他不?想离她太远。
李浥尘推开含光殿的大门,朝内室走去,跟着他的常幸如往常一般,候在前殿。
含光殿是皇后殿下?幼时的住所,陛下?一向不?爱有人跟着他进寝殿内。
除去每日清扫整理,陛下?从不允他人进屋,含光殿本已废弃,只因陛下?选了它做寝殿,这才?开了锁,撕去封条,重新见了天光。
寝殿内幽暗,玉栏窗上新贴了和纸,淡淡夜色透过银白的窗纸,映入殿内,李浥尘关上门,凭借那点凉薄的光线,走到窗下?的沉香木案前。
取出火折子,点上一盏明灯,他拂袖坐在案后的椅上,案面铺了层白玉,被擦得锃亮,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室内弥漫着浅浅馨香。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朱檀色锦盒,长指旋开金质锁扣,盒盖开启,露出一块润白的玉扣。
取出玉扣,捻在指尖,细细摩挲玉扣上刻着的“清月”二字。
那是他同月兮情意最浓时,他亲自镌刻的。
其中的“清”字,是取他的字——“清规”中的“清”字,而?“月”,自然就是用月兮的乳名中的“月”字。
这枚玉扣,告诉他,他曾经与月兮有一段言笑晏晏,两小无?猜的日子。而?后来,那场变故将他们二人都折磨的物是人非。
然而今日又得到新的线报,从前李家灭门,或许另有隐情,他今日去了锦华宫,李明华装疯卖傻,咬死自己与从前的事毫无干系。
思及此,李浥尘目光幽深,捏紧了手中的玉扣,片刻后,又松开。
不?管如何,真相已慢慢浮出水面,届时他掌握了实证,倒要?看看她还如何狡辩。
若罪魁祸首真是她,他必会大义灭亲,绝不?再姑息。
视线落回到指尖玉扣上,李浥尘的眸中浮起一丝血色,如果害他父王和母亲的主谋不?是袁后,那他该如何面对月兮。
他的月兮,他的挚爱的女孩,为了救他险些被乱箭射死,丢了性命。而?他,夺了帝位后对她施加的,只有无?尽磋磨与羞辱。
她无数次告诉他,她没有?,可他从未信过她的辩白,他的独断专行,复仇火焰,将月兮一步一步逼上绝路,她像一朵白玉兰,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烈日的曝晒,香消玉殒。
上一世,月兮将这枚玉扣归还给他时,原本明泽的眼中,没了丝毫生气和亮色。
她身形极瘦,一个人出了勤政殿后,无?助地躲在长柱里边,泪流满面的哽咽模样,像一块玉琉碎片,扎进他的心中。
那时的她,该有多绝望。
李浥尘的心中蓦然一梗,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手指剧烈发颤,玉扣不慎掉落,他浑身一震,踉跄着扑倒在地,去探那枚掉落的玉扣。
椅子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撞到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长指触及玉扣,捡起握在掌心,还好没磕碎。
他额心一舒,片刻之后,剑眉复蹙起。
不?大对。
玉扣落地的声音不对。
椅子碰地的声音也不?对!
李浥尘将玉扣仔细拢入怀中,伸手轻叩铺着青石板的地面。
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地面是空心的。
得到这个结论,李浥尘拾来桌上的砚台,抬手砸下去,青石板即刻裂开了数道长缝。
“陛下?!陛下?!您安好吗?”
常幸在门口听到响动,关怀地问道。
李浥尘道:“朕没事,别进来。”
“是,陛下?。”
徒手掀开四分五裂的青石板,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竟真是空心的。
李浥尘往里一看,墨色瞳孔震颤,一滴泪瞬间凝结,从眼眶中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