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罗维金帐,琉璃宫灯挂在雕梁画栋的壁上,处处富丽堂皇。
李浥尘眉梢微动,眼中无澜:“朕不想听。”
“主子!三?公主曾对您始乱终弃,害得您一家府败人亡,你莫要再被三公主骗了!”
李浥尘置若未闻,他回到月兮身旁,撩起朱墨相间的衮袍,稳稳坐下身来。
一掌探过去握住月兮放在膝上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她的掌心,似有让她安心之意,另一只臂撑在镶着螺钿的金丝楠长桌上,好整以暇道?:“你在教朕做事?”
月兮抬首,水眸中的惊骇未消,看着李浥尘的侧脸,心下的疑水涨船高。
这次玄墨骤然出现,说出那般无中生有的话,她本以为依着李浥尘的性子,必然又要对她心生误恚,上次她出宫与赵河换药,他不就是这般冤枉她的么?却不想他这次竟如此气定神闲,置玄墨的话如无物,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
正想着,只闻他又道?:“来人,堵上他的嘴,还有这个太监,一并拖到彘牢中去,朕要亲自审问。”
殿下那太监见状,连忙拔出一把尖利的匕首,想要抹了自个的脖子,赶来的侍卫飞速投掷出一块令牌,击打在他的手背上,太监吃痛,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宫廷卫迅速将二人擒住,玄墨被堵上嘴还在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他眼圈泛红,奋力挣扎着,三?四人齐上前,踢弯他的腿,将他摁在地上,绑住四肢,这才把他拖出了殿外。
“今后若有谁污蔑皇后,朕必将其一家凌迟。”李浥尘语气冷淡,而殿中的人却如临大敌,被这气场压的喘不过气来。
哭喊吵杂声渐渐消停,李浥尘面色平静,又恢复了温情,他往月兮的碗中夹了一块精心剔除了刺的鱼肉,道?:“月兮,多用些。”
月兮不动声色地从他掌中抽回手,垂下眼帘道?:“陛下,我没胃口。”
李浥尘执起青花瓷壶,往玉盏中倒了一杯开胃的酸梅汁,呈到月兮面前,“你怀着身孕,不吃东西,身子受不住。”
高台上的君王正哄着自己的小皇后,恍若方才的事并未发生,阶下众人看热闹看了空,还被帝后秀了一脸恩爱,便慢慢将心思?移回到案上的碗碟之中。
江妘坐立不安,双手绞紧了手中罗帕。
虽说方才玄墨在殿前说的话,她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但玄墨不是陛下身边最?受信任的护卫吗?怎的他的话,陛下听了竟毫无反应?
难道陛下就这般爱姜肹,为了她,竟可以什么也不顾了么?还有玄墨,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此看来,不愿他二人在一起的,大有人在。
***
宴会尚未结束,李浥尘便抱着月兮回了乾和殿,月兮如今身怀有孕,总爱呵欠嗜睡,方才宴会上的闹剧,是他有意为之,让人放二人进殿,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不管发生何?事,他都会信任月兮,不容许任何人挑拨离间。
他倚睡在榻边,金丝帷帐已被换成寓意多子多福的瑰红如意帐,撑头望着身侧睡在镂着牡丹明月的祈福玉枕上的月兮,他贴过去小心地环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今日夫君的表现,皇后满意吗?”
月兮闭着的眼微动,“多谢陛下。”
李浥尘又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她入睡,才缓缓下榻。嘱咐了留在乾和殿中照料月兮的玄紫几句,便往彘牢走去。
彘牢是李浥尘专门用来关押特殊要犯之地,所用刑法,比国法狠厉数百倍,再嘴硬的人,只要落到了彘牢,那也是必须要吐出几句真话的。
狱中阴森,血气冲鼻,李浥尘踱步至关押玄墨和那个太监的牢房前,正在验尸的玄朱见他来,立起身道?:“主子,这个太监事先就被人喂了毒,一刻钟前已毒发身亡,用毒人计算时刻之精准,可看出是擅毒之人。”
视线落到地上的尸首上,李浥尘问道:“玄墨如何??”
“玄墨被人施了乱心蛊。”
“何?物?”
“乱心蛊可控制一个人的一言一行。”玄朱顿了顿道,“想必今日玄墨在大殿上说下那番话时,已失了神智,不过属下已将蛊虫逼出,玄墨暂时陷入了昏迷,明日应该就会醒来。”
李浥尘望向石榻上静静躺着的玄墨,袖中掌缓缓握成硬拳,青筋暴起。
上一世他不知,竟有如此多的人算计他和月兮,而他的武断最终成了伤害月兮的利器,害得月兮香消玉殒,是他罪大恶极,可旁人的诡计,亦是促使月兮殒命的帮凶。
如今见他骤然善待月兮,又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不是上辈子亲眼瞧见月兮为救他而中箭,今生又是重生,或许他还是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他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放过他们,那些所有算计他和月兮的人。
长公主李明华的身影浮现在李浥尘的脑海中,他想起上辈子,就是她寻回玄墨,将玄墨带到南湖行宫,那时候月兮气息奄奄,日薄西山,玄墨的那番话,如同霹雳,彻彻底底摧毁他的心防。
那时候他才全然清楚,从一开始,月兮便是无辜的,他狠狠折磨伤害了一个曾经最?爱他的姑娘,他任由宫人们欺辱她,导致她浑身伤痕累累,命不久矣,爱他的心也被辗碾成灰。
她死后,他彻底陷入人间炼狱,多少个深夜惊醒,榻边寒凉,他仿佛又看见黑暗中,月兮跌跌撞撞离开寝殿的瘦弱身影,他掀开薄被,冲出殿外,疯狂地想要寻回她,而他却再也盼不回她。
上一世,只有他一人知晓,每每寅时,月兮离开寝殿后,他便在榻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思?毕,李浥尘转身大步走出彘牢,正要往锦华宫行去时。玄褐追上他的脚步,道?:“主子,云霄宫有动静。”
李浥尘仰头,暮春的日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已带着微微的烫意,天空中云卷云舒,一派恬然景象。
他望了眼锦华宫的方向后,折身往云霄宫行去。
***
“殿下,快醒醒,殿下。”
月兮微微睁开眼,侧头看向唤醒她的兰枝,白净的面容上浮着一丝疲倦,“怎么了?”
兰枝面色为难,双手颤颤递给月兮一张小字,“殿下,奴婢方才去过太医院,遇见长公主身边的人小姝,她说务必要将这个交给殿下。”
月兮蹙眉,接过她手上的字条,打开一看,玉容瞬间苍白下来,紧捏着字条的手微微抖着。
纸上写着:袁后所中之毒,为陛下下矣。
“殿下……这不一定是真的……”小姝安慰着道?,此前她在浣衣局,听闻长公主对殿下多有照料,常暗暗称赞长公主是个好人,就连身在浣衣局的她,也时常受到长公主的恩惠,若不是长公主,恐怕她是没这个命,从浣衣局里熬出来,重回殿下身边。
月兮依旧盯着那张白纸黑字,泪若明珠,从眼眶内滚落,一颗一颗划过发白的脸颊,泪珠打在纸上,氲开了乌墨小字。
***
云霄宫中,江妘站在一旁指挥着宫人们,在庭院中搭建一个戏台子。
宫人手中拿着戏曲用具和花花绿绿的装饰物,忙上忙下,一支戏曲班子从小门送进宫来,班子里数十人,人人穿着斓衣,头戴面具。
江妘走过去,对着那几个戏子轻声道?:“开演的日子定在明日,你们自个小心些?。”
话音刚落,数队宫廷卫从正门涌入,一瞬间将江妘和那些戏子团团围住。
江妘顿时心跳都慢了一瞬,她急忙回头,只见李浥尘一脸阴沉,迈进宫门。
“参……参见陛下……”她极力压下心中的惊恐,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扼制不住的颤音。
李浥尘面无表情,音色冷冽:“这是在做甚?”
“陛下,今日是陛下和妹妹的好日子,阿妘想着妹妹如今身怀有孕,一直在宫中也难免无趣,就想着从宫外选了个戏曲唱得绝佳的戏曲班子,明日请妹妹来云霄宫,一同听听戏。”
李浥尘微阖着眼帘,日光洒下睫影覆住了他的眸,转而他抬眼,眸光载霜雪。
“唤她皇后。”
他拂袖绕过她,大步走到那群戏子前。
乌眸横扫,巡视一圈后,他上前伸手就扒了其中两人的面具。
姜霂和白翼,面容双双赫然暴露在天光之下。
他们二人立即被侍卫反手扣住,押跪在地,动弹不得,姜霂性子烈,挣脱不开后抬头直骂道?:“狗皇帝,你放了我母后和阿姊!”
眼中满是恨意。
李浥尘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在姜霂身上,似乎瞧出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缓缓道?:“带下去。”
“李浥尘!”
侍卫们拿起姜霂,就欲往宫外走去,此时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高呼。
李浥尘闻声心尖一搐,慌忙回头,在望见人时心脏紧搐。
高高的戏台之上,月兮独自一人立在戏台边沿。
她双眸赤红,薄嫩的眼尾带着点点泪痕,长发散落,随风飘逸,凤冠和翟衣尽数褪去,一身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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