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重生(大修)

彘牢中墨色浓稠,乌沉沉没有一丝光亮,“哐当”一声,刻着饕餮的石门打开?,火焰发出的金芒涌入狱中,霎时间整个地牢亮如白昼。

狱中蹲坐着一身穿囚服的女子,金光刺眼,她揉了揉眼,费劲往门口望去,在看清来人时,惊喜地匆忙站起来,奔到狱门前,双手抓住铁栏杆,几天未用玫瑰精水养护的手,已略显干燥。

“陛下!你是来接阿妘出狱的吗?”江妘朝那道熟悉的身影高声道。

她就知道,陛下是不会杀她的,哪怕看?在阿爹的面上,他?也不会杀自己,更何况,她与他?曾经共患难,同生死。

他?怎忍心杀她!

“陛下!阿妘……”

江妘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猝然噎住了声。

来人墨发高束,一身圈金玄衣,墨发高束,步子稳健,怀中抱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云鬓香髻,宝钗珠鬟,白净的面上笼着一层淡紫雾纱,遮住姣好的面容,身穿织金牡丹鸾凤齐胸大袖套衫,脚着登云履,两颗明亮的白珍珠,缀在履尖,微光细闪。

华美至极。

只是她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软软蜷在李浥尘怀中,微皱的锦衣之下,仍掩不住沁出丝丝暮气。

少女化成灰,她都认识,就是快要断气的姜肹。

“陛下……这是何意?”她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开?口问道。

李浥尘并未即刻回答她,只紧紧抱稳月兮,往一处石椅走去。

石椅上凉,他?将月兮抱在腿上,搂住她香软的身子,仔细抚平月兮膝上蹙起的细褶,这才慢条斯理抬起头,看?向狱中的江妘。

“自然是,带着皇后,来看看?你的下场。”

他?抬起一臂,挥了挥掌,眼色如先前袭卷彘牢的黢黑,森然不已。

两名身穿黑衣的暗卫,骤然从幽暗的顶空坠落在地,跪在李浥尘面前,齐声喊了句主子后,双双托出一只镶金边锦盒。

“皇后?”江妘不可置信地瞥了月兮一眼,“敢问陛下,阿妘究竟做错了什么?陛下要这般对待阿妘?”

她说着,泪水汩汩从干涩的眼中流出,滴落在沾满了灰的囚衣上。

“为何。”李浥尘语气淡漠,垂头目光落在怀中沉眠少女的面容上,地牢中又潮又寒,他?拿起一件银灰斗篷,将她娇小的身子裹住,修指扣紧她颈项上所有的子母扣。

再次抱入怀中,他?道:“因你欺瞒朕,三?年前,是月兮救了朕,而你并未如实?相告。”

“因你为圆谎,而对玄墨动手。”

“因你为一己私欲,勾结陆洵,害得月兮险些为此丧命。”

他?说这些话时,周围像是结了冰一般寒,掷地有声,声声直凿入江妘的心口。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江妘惊恐的眼中含泪,摇着头道:“阿妘曾为陛下出生入死,从赵河手中巧夺神药,医好了璟王殿下的腿,难道这些,陛下也要视而不见吗?”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浥尘哼笑出声。

他?一字一顿道:“神?药当真是你凭一人之力取得?”

眸光若含冰凌,直往江妘刺去。

江妘瘆住,双腿开始微微发软,他?这副模样必是已经知晓一切真相,正明知故问呢,可她若要咬死不认,有父亲在,他?又能耐她何?

“是……是……”她说话开?始哆嗦,像只受了风寒的雀,在枝头摇摇欲坠。

李浥尘冷笑,收回眼色,拂了拂衣袖,两名暗卫得到他的提示,揭开盒盖,里边红底里布上,整齐排放着数十支金簪。

灿辉洒在金簪上,熠出刺眼的寒,江妘浑身僵住,心下大骇。

她想起自己便是用金簪刺杀玄墨的,所以他也要用金簪来扎自己吗?

这么多金簪,根根刺在她身上?

细思极恐,江妘惊愕地望着他?,在他冰冷地逼视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即使不是又如何?我为你在赵河身边为奴受尽屈辱三年,难道也不足以抵消这一切吗?”

李浥尘敛下眉眼,幽幽道:“不足,你以为,你为何会成为贵妃。”

江妘闻之一怔。

难道就因为他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才满足她入宫的心愿?

然自入宫以来,他?从未碰过她……

可笑她的云霄宫内还有一堆,阿娘送来的助孕秘法?。

“你,你……”江妘伸手指着他?,大声喊道:“姜肹变成今日这副模样,都是陛下你害的!若不是你不信她,折磨她羞辱她,她也不会想着逃出宫去。”

闻此,李浥尘眼中浮起滚滚血色,他?抬眼淡淡睨了江妘一眼,薄唇微启。

“用刑。”

“是!主子。”

两名暗卫端着托盘,打开?狱门,直逼江妘而去。

江妘步步后退,不慎被脚下镣铐绊倒,跌落在地,她转身,眼中充满惧意。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江家的女儿,我父亲是大将军!”她喊道。

两名暗卫置若罔闻,箍住不断扭动的江妘,拿起数十枚金簪。

以簪凌迟。

惨叫声很快响彻整个地牢,一大摊污血从狱中漫出,李浥尘抱着月兮,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江妘的手已被金簪刺成了肉沫骨碎,血腥味充斥鼻间。

他?微微蹙眉,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伸手隔着面纱抚摸着她秀美的颊线,进地牢时为她戴上这纱,就是以防狱中刺鼻的血腥味呛到她。

“月兮,江家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开?心吗?”

少女仍沉沉睡着,她睡相恬静,周身纹丝不动。

失落渐渐升起,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抱着她立起身,小小身子恍若没有骨头,竟比三?年前还要轻些。

“三?个月内,不准她死了。”李浥尘望向地牢,冰冷开口。

话毕,转身离去,江妘忍着剧痛,疾呼道:“你痛快杀了我!给我一刀!李浥尘!你不得好死!”

她的咽喉如同被火燎过,变得沙哑至极,双眼瞪如铜铃,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泛起一丝悔漪,紧接着金簪刺到腕骨,烈火般的痛袭来,她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春风拂面,万象更新,洁白无瑕的梨花在枝头轻绽,几只蜜蜂踮过,雪瓣簌簌落在玄朱和常幸发上。

“月兮,求求你,睁开?眼好吗?月兮……”

“月兮,等你醒来,我封你为后,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你不想做皇后也罢,我放你走,什么我都答应你。”

“求求你睁开?眼……求求你,月兮,吾妻……”

殿内传出一阵阵悲戚低吼,慢慢变成苦苦乞呓。

声声哀绝。

今日已是姜姑娘被云陵施救的第七日,师父说过的七日期限已到。

可这七日内,姜姑娘始终未能醒来,哪怕是手指微动,也不曾有。

她一直像死去了一般,静静地睡着。她已经失去了听觉以及其它所有感觉,不管主子如何呼唤,她都听不见。

玄朱不安地捏紧臂上皮革,心中焦灼不已,这姜姑娘,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一旁的常幸同样悲伤,哽咽道:“玄朱大人,你说陛下是爱姜肹姑娘的吗?”

玄朱默了默,道:“是,陛下爱她,很爱,很爱。”

语气肯定。

这数个月,她看了太多次主子彷徨不定,想羞辱姜肹姑娘,又于心不忍,伤了姜肹姑娘后又暗自神伤。

若是不爱,以主子从前杀伐果决的性子,恐怕在他们入京夺宫的第一日,陛下就将姜氏和袁氏满门诛杀了,哪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那为何陛下当初不愿好好待姜姑娘?”常幸边问,边抹着眼角的泪。

玄朱叹了口气,未再作答。

如今美人已在仇恨的炙烤下,油尽灯枯,像朵娇嫩的白玉兰,终日在烈日的曝晒下渐渐枯萎,凋零。

现下说什么也无用。

一切都来不及了。

人总要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

***

玄朱视角:

姜皇后死后,陛下变得比从前更为勤勉,日日沉迷于政务,日日不是在议政殿同重?臣议事,就是在勤政殿批阅奏章至深夜,再未踏入后宫。外头的人见陛下如此专注国事,喜忧参半。

喜的是,大曌百年动荡,朝代更迭过数次,今得此明君,实?乃国之幸事。由此一来,大曌国富民强,凌驾于诸国之上的日子,指日可待。

忧的是,陛下不近女色,又无子嗣,若是长期以往,待陛下百年之后,储君之位该由谁来继承?国若无本,短期内就算再富强,也只是空中阁楼。

但是陛下对此并不在意,依旧孤身一人,我行?我素。

时间如此过了匆匆七载,陛下将曌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百姓们纷纷立碑铭字来歌颂赞扬他的功绩,夸他是曌国数百年来,屈指可数的明君。

然而只有她和常幸知道,陛下表面明智,实?则内里已经疯了。这七年中,她时常在乾和殿中见到陛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时而温柔,时而伤心,时而又像是一个幼稚的孩童,卖乖讨怜。

只是他的身侧,空无一人。

陛下的头疾也愈发严重,自姜姑娘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总在寅时惊醒,冲出寝殿要寻已故的姜皇后。再加上朔月锁的毒月月磋磨他的身子,陛下年仅二?十又八,却额生细褶,两鬓斑白,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四五十的翁叟。

她曾数次想替陛下解毒,可都被陛下一口回绝了。

陛下毒发时,常忍着剧痛,抱着姜皇后盖过的被褥,喃喃自语。

“原来这般痛,这般痛,她才受不住,没挺过来……”

声音哀绝,闻者泪垂。

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却不肯召御医问诊,跟随着他?的其他暗卫见状,悄悄联系了远在西陲的璟王殿下。

璟王殿下回京那日,身侧带着一位身穿迎春花裙的女子,据说她是殿下的妻,也就是璟王妃。

璟王和王妃手中牵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四五岁的模样,性子活泼,手中攥着一把柿子糖,笑起来两个梨涡轻旋,明媚又开?朗,一看?便是养在蜜罐中长大的娇宝。

只是,小姑娘的眉眼间,像极了一个人。

陛下也发现了,便时常给小郡主送去各种精巧的玩意,望逗她开心。

然小郡主初见他?时,害怕异常,直躲在母亲身后,吓得哇哇直哭,王妃抱起她,拍了好久的背给她顺了气儿,才渐渐缓下来,软软趴在王妃怀中睡了过去。

陛下觉着是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了小郡主,叫人染黑了头发,每日仔细打理自己,再携礼物去看?望小郡主。

渐渐的,小郡主便不再怕他?,时间一长,也能一口一个“皇叔叔”,甜甜地唤着他?。

白驹过隙,又过了十年,大曌和东周终将免不了一战,这一战陛下率众领兵,御驾亲征。

东周那边领将是摄政王陆洵和前太子姜霂,这一战注定是生死之战。

双方缠斗整整三载,最终陆洵身死,东周不得已退兵投降称臣,而大曌亦损失惨重。

至于姜霂太子,陛下曾有意放过他?,而他?却在兵败那日,自刎在城墙之上。

那日,陛下肉眼可见地迅速苍老了许多,只叫人将他?的尸首,运回盛京,以太子之礼,安葬在十八年前逝去的姜皇后身边。

陛下回宫后,小郡主已年岁十七,正直嫁龄,她的容颜生得越来越像从前的姜皇后。陛下对她怜爱至极,事事恩允,还准许她挑选自己满意的夫婿。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小郡主欢喜出嫁前夕,竟突发心梗而亡。

终年十八岁

陛下的亡妻姜皇后,去世时亦是十八。

小郡主死的那天,陛下一言未发,独自一人走到凤仪宫,在从前姜皇后还是公主时,住过的地方枯坐了一夜。

清晨出来时,他?双眼赤红,眼角带着点点泪痕。

回宫后,见一个新来的太监在那晒陛下榻上的被褥,陛下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发疯般冲了过去,抱下被褥往寝殿奔去。

她知晓,这个太监算是完了。

那被褥,是姜皇后生前,用过的最后一张被褥,她用了特殊手段,将姜皇后的体馥保存在被褥中十数年,陛下一直将它叠放整齐,放在榻上。

不想今日,全毁了。

她亲眼看着陛下抱着那被褥,像个丢了猫的孩童,将被衾捂在鼻间,边闻便哽咽。

“玄朱,怎么办?没有她的味道了。”

“怎么办?玄朱……”

“我该怎么办?”

她摇头,被褥曝晒已久,想要找回姜皇后的体馥,她也没法子了。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陛下如此脆弱。

第一次是,姜皇后临死。

***

被褥被晒后,掐断了李浥尘最后的念想,他?终日浑浑噩噩,开?始荒废政务,只绞尽脑汁搜寻与月兮有关的一切。

月兮用过的茶盏,枕头,狼毫,画过的画,连从前月兮卖给贮珍阁的画,也被他高价买回。

但终是寻不回月兮的味道,他?再也不能假装月兮还在他身边。

他?开?始夜夜睡不着觉,一闭眼,便是月兮死前,遍体鳞伤的画面,月兮绝望仓皇的水眸,月兮步步远离萧索纤瘦的身影。

他?不敢再闭眼,头发瞬间大段大段发白,没过几日,整个人都变得鹤发鸡皮,死气萎靡。

恍惚中想起林中小屋,那是他和月兮最后恩爱缠绵的地方,或许在那里,他?还能找到与月兮有关的物件。

他?立下遗诏,封璟王幼子为储君后,便孤身一人,前往林中小屋。

那院落已荒废二?十年,肆生的杂草早便将小屋吞没。

好在一院梨树还在,细雨濛濛,花枝轻荡,清香扑鼻,往昔和月兮在此处的时光,又在眼前重?现,恍若昨日。

“月儿,夫君回了。”

他?推开满是青斑的门,轻声唤道。

一步一颤走入屋内,屋中亦是破败,蛛网遍布,草荇交织,那张小木榻,影影绰绰藏在其中。

迷惘间仿佛望见月兮就坐在小木榻上,她还是原来的模样,容颜未老,玉软花柔,白净的玉手正叠着衣衫,见他?来,笑意吟吟朝他?招手,却不说话。

他?走过去,想抱一抱她,方走到木榻旁,她便如一阵烟,在他眼前消逝。

他?一怔,低头望向木榻上,厚厚的一层灰覆在棉被表面,他?缓缓掀开?被衾,躺进一床霉湿。

“夫君,月儿想为你生个孩儿。”

“夫君,你喜欢男宝还是女宝呀?”

她甜美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热泪从枯皱的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榻上,李浥尘摸出怀中的药瓶,将里面剩下的朔月锁一颗一颗吞入腹中。

瓷瓶滚落,“哐当”一声,砸碎在地,瓶身四分五裂,残片飞溅。

三?日后,云雨初霁,玄朱带着璟王赶到林中小屋时。

院落已被大火焚了个一干二净,周围都是乌压压的灰烬,还冒着热气,连骨灰都寻不到了。

***

李浥尘死后,灵魂脱离躯壳,回到了二?十三?年前。

是夜,他?瞧见十五岁时的月兮,她正在窗下的沉香木案上书写着什么,令令日辉透过窗纱落在她玉白的面上,朦胧了她秀美的轮廓,他?凑进一瞧,只看到了一个日期,元月初四,下文?只字都没瞧上,便被她闭上了簿子。

月兮伸臂懒了懒腰,便唤了兰枝一同前往凤仪宫正殿。

他?看?着她满心欢喜地去,却在凤仪殿门口不慎听到了袁后和德成帝的密谈,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踉踉跄跄地跑回寝殿,不管兰枝如何唤她,她都只一人缩在被窝中嘤嘤痛哭。

那日她未用晚膳,哭累后回到沉香木案旁,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元月初四,正是他离京的时日,元月初六夜半他?收到了她的悔亲信。

女孩儿的信上字字狠绝,叫他不要回京,而她的面上却雪芙垂露,双眼红肿哭得不能自已。

他?已死,本该没有感觉,然此刻心中却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他?想抱抱她,伸手却穿过了她的身子。

画面一转,他?被一道飓风吹袭至一处城垣上,鹅雪漫漫,她立在城楼上,冷漠的看?着楼下,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一惊,城下立着的正是年少是的他?。

那年袁后为了绞杀他?李家,勾连袁氏一族,假意谋反,他?随着父王和长兄入京救驾,却发现是一场阴谋。

那夜他?冲出杀阵,赶到此地,欲将她救出宫去,她便是这般决绝的模样,说出令他?心碎的话语。

“李浥尘,凭你也配娶本公主。”她说。

那时的他?听了此话,心中震惊肝肠寸断,他?不断询问她是否心怀苦衷,而她都未回答,后来手下禀告,说他的父亲和兄长落入了袁家布好的陷阱之中,他?这才恍然大悟,认定是她和她的母后算计了李家。

城下的李浥尘被手下拽走,已是灵魂的李浥尘望向身侧的月兮。

一颗泪自她的面颊滑落,她迅速擦净,玄墨自她身后走来,她转身对玄墨说道:“东西带来了么?”

玄墨手中捧着一个灰褐色的包袱,迟疑道:“三?公主自己小心些。”

月兮打开?包袱,包袱中有两只加高了的靴履,还有他?的一件大氅。

同方才城下他?所穿的那件大氅一般无二?。

在他骇然注视下,月兮二话不说,穿上鞋子,披上大氅,遮住面颊奔下城楼,往年少李浥尘离去的反方向奔去。

一路上,他?紧紧地跟着她,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她穿着不合脚的高履,一路跌跌撞撞,他?双眼发烫,对她唤道:“月兮快脱了,别跑,月兮……”

她听不见。

她一心想着快些,再快些,如此她便会离他越来越远,离得越远,他?便会越安全。

一只箭矢,若流星飞快穿透他透明的身体,他?猝然回头,望见漫天羽箭射来。

那群追兵竟直接放箭。

“月兮!月兮!”他?惊恐地呼唤着她,手指却屡屡穿过她的身子。

他?触不到她,也护不住她。

玄墨在她身后,为保她身中数箭,最终跌落在护城河中。

她彻底没了庇护。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箭雨困住,飞箭穿过他?的身子,射中了她的右脚踝。

“啊——”

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城墙之下。

大氅落下,鲜血自她娇嫩的踝骨处潺潺淌出,殷红一片。

“月兮!月兮!我的月兮……”他?跪在她身侧,眼泪大滴大滴滴落。

原来是这样,竟是如此。

他?透明的双手在空中颤栗,痛哭出声。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一条粗链骤然缠住他的腰,将他?拖进了无尽深渊。

眼前陷入黑暗之中。

他?想,他?该下地狱了。

***

“陛下,陛下……”

李浥尘眉头微蹙,他?不是死了么,为何会听到常幸的声音,难不成,他?被救回了宫?

费力睁开?黏合的双眼,常幸的方脸映入眼帘。

常幸见他?醒来,轻声问道:“陛下,南巡事宜已安排妥当,丞相派人来了,问问陛下何时启程。”

南巡?

剑眉越拧越紧,李浥尘“噌”的一声,坐起来,他?一把抓住常幸的手,道:“你说什么?南巡?”

常幸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是啊,陛下,不是陛下说,要去南巡吗?丞相为陛下定了南湖行?宫……”

李浥尘怔了片刻,狠拧了一把手臂,剧痛瞬间袭来。

他?重?生了,他?居然重生了!

一丝欣喜跃上心头,李浥尘站起身,不顾常幸的声声呼唤,大步流星奔出殿外。

一路上,听宫人们说,瞧见月兮往去永巷的方向去了。

他?疾步奔向永巷,终于在甬道的一处拐角,望见思念了十八年的人儿。

她背影纤细,柔顺的长发及腰,穿着一身熟悉的浅色水绿广袖裙。

微风拂过,裙摆微漾。

李浥尘整个心都颤栗起来,泪雾迷蒙了双眼。

是他的月兮,月兮,他?最爱的女孩儿。

方要抬脚走去,就看见月兮身前站着两个身宽体胖的嬷嬷,堵住了月兮前往永巷的去路。

她们三?人像是在争执些什么,其中一个嬷嬷动手推搡起月兮来,月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另一个嬷嬷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挥去。

看?见这一幕,李浥尘双眸骤缩,像只离弦之箭,飞快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久等啦~

今日起,李舔狗上线——

璟王妃就是霏霏哦~她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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