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清楚。”尹晟坐在餐桌上，迟迟没有动筷。
他的左手指腹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晏清就坐在他左侧。
刚挂完瓶的少年还有些弱不禁风，但脸色总算恢复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我想的很清楚，我，我不能回晏家。”
晏清抿紧唇，坐立不安地凝视着尹晟的双眼。
“做尹家的少奶奶，可不是在教室里坐直身板那么简单。”
尹晟无奈的摆摆手，让福伯把刚煮好的萝卜排骨汤放在晏清面前。
汤被福伯刮去上面一层油，正适合体力不支的晏清补身体。
只是听到“教室”两个字，晏清不由得握紧了汤盅，神色忧郁。
“你要出席各种酒会，要承担一部分公司的公关工作，还要……”
尹晟的视线往晏清的身上探去，冰冷的脸上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跟我在一起。”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露骨，但晏清却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些什么。
晏清睁大眼睛，犹豫地瞧着尹晟的脸，嘴里的汤让他两颊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晏清年纪本来就不大，又长得一副少年气，眼睛圆滚滚地盯着人，平添一分惹人疼爱的幼态。
尹晟偏过头，拿起桌上的手巾擦手，佯装冷静的扶额。
他的这个“妻子”，实在有些过于单纯可爱了。
晏清没注意到尹晟的表情，埋头喝了一口汤，凌乱的头顶翘起一根呆毛。
尹晟抿唇抬手，准备把那根毛按下去，福伯就拿着头梳过来，温柔地帮晏清把头发捋好。
尹晟只好讪讪地收回手，依旧保持高冷的神情看着晏清。
晏清喝下汤，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他想着刚才尹晟提的事，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都不算困难，就放下汤盅，鼓起勇气：“我能做好的。”
尹晟瞳孔一缩，晏清才慢吞吞地补充道：“就，就是最后一条，给我点时间准备，行吗？”
晏清的脸颊蕴着一层薄薄的粉色，他明知这件事有太多问题，但为了母亲的医疗费，还是不惜把自己交出去。
“为什么？”尹晟疑惑。
看起来晏清并不知道尹晏两家的婚事，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弃反抗。
尹晟并不知道晏清的软肋被晏家抓住，恐怕只要不是让晏清去投江，更无礼的要求晏清都会答应。
“我，我欠了晏家的钱。”晏清支支吾吾地开口，“一辈子也还不起。”
言下之意，是只好卖身还债了。
尹晟挑眉，眉眼间藏着些许惊讶：“如果你以后还得起呢？”
晏清的大眼睛直直瞪着尹晟，就好像要探入尹晟的心：“那，结婚，不是也可以离婚吗？”
福伯正擦着玻璃杯，多年的管家经验也不由得被这一句话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玻璃杯扔出去。
不过尹晟却没有生气，他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你呀……”
这一声听起来没有多少愤怒，反而多了点溺爱的意味。
晏清有些紧张，生怕尹晟下一秒就让他滚出去。
毕竟传闻里，尹晟可是个有着三头六臂的“活阎王”。
见晏清没有说话，尹晟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做好尹家少奶奶的位子，除非你自愿，我不会碰你。如果还完债你想走，我也不拦着，只是不能公开给媒体，可以吗？”
这条件简直再好不过，晏清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点头，还拔高了声调：“可以可以！”
晏清感激地望向尹晟，两人温情脉脉的对视，福伯站在两人后面把一切纳入眼中。
明明自家少爷做了那么多让步，怎么却觉得，像是晏小少爷羊入虎口了？
桌上的饭香缓缓飘到鼻尖，晏清的肚子刚垫了一盅汤，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尹晟提筷，冷峻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先吃饭吧，下午去见爷爷。”
“好。”
***
晏家的祖宅在市中心的一块古建筑群里，楼外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CBD，但楼内却是安于一隅的古香古色小天地。
可谓是闹中取静。
尹晟带晏清去老宅前，还特意在附近的商场给晏清买了几件衣服。
虽然买衣服的过程让晏清刚开始以为是要批发卖货，但最后总算是把他从一个狼狈不堪的小可怜升级成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可爱。
老宅的门大开着，尹晟一脚跨进院子，转头对晏清伸出手。
晏清疑惑地盯着尹晟的手，抿紧唇，然后一个大跨步，迈过高大的门槛。
看来薛友山的葡萄糖挂得确实很有用。
尹晟挑眉，也没在意晏清的举动，两手插在裤袋里，和晏清并肩而行。
两人走到更深的小园子里，才发现已经到了一批人。
晏清睁大眼睛，眼前的人们个个衣着笔挺妆容精致，却举着琉璃高脚杯高谈阔论，活生生把中式庭院的寂静氛围渲染得浮华尘躁。
“咳。”尹晟握住晏清的手。
晏清马上尴尬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任由尹晟的五指插进他的指缝，双手交叠。
众人的视线纷纷转移到两人身上，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很快走上前：“尹晟，你可来了，我们可都等着你的。
女人看向尹晟身边的晏清，不禁大声喊道：“诶呀，这位就是晏家的小少爷吧，长得多俊。”
晏清被她这大嗓门吓了一跳，还好尹晟就在他旁边，贴着他的耳朵安抚：“都是尹家的亲戚，放轻松，有我在。”
晏清环顾四周，男人们都坐在椅子上抽烟，女人们都忙不迭走下来要看他一眼。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动物园里的新物种，站在这供游客观赏罢了。
只是该有的礼仪不能忘，晏清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尹晟叫人：“大伯母好，婶婶好……”
“娶个男人，像什么样子！”
抽烟的男人堆里发出个尖锐的声音，晏清转头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他本能地想把手抽开，却被尹晟攥得紧紧的。
“二叔怕是太久不问事，这全世界都已经承认同性婚姻了，两个男人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看您还是多看看报，也比在这无聊嘴碎好。”
二叔被尹晟一句话噎回去，气得想起身大骂，但尹晟一个眼神，他居然就恹恹坐回位子。
尹晟假装没有看到，笑容满面地牵着晏清，大方走到几人面前：“各位叔伯，这是晏清，我的伴侣。”
“哼。”
几人虽然明摆着看不起晏清，但也只是哼着粗气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晏清瞥了一眼身边的尹晟，没想到尹晟年纪不大，但在这群亲戚里，却是最有威信的。
三言两语，就让这群人自动闭了嘴。
房间里传来老人咳嗽的声音。
晏清疑惑地看着尹晟，眨了眨眼睛，对里头的人充满了好奇。
“走，去看看爷爷。”
尹晟捏住晏清的四根手指，把人带到里屋，里屋的陈设都保留了过去的古典风格，最里头红木大床上垫着两层软垫，半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爷爷。”尹晟走上前，“这是晏清。”
“这就是，晏家的孩子？”
晏清跟着尹晟走到床边，发现老人精神炯烁，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就连忙垂下眼，礼貌低头：“爷爷。”
“你——”见到晏清的一瞬间，尹老太爷双瞳放大，连拍了两下手。
“真不愧是晏家的子弟，你跟你爷爷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晏清没见过晏家的人，不禁困惑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真的有那么像吗？
见面的寒暄没有持续多久，尹老太爷对晏清这个“孙媳妇”十分满意，拉着两人聊了许久。
不过谈话的内容大多数是公司的事，晏清听得一知半解，只好默默旁听。
“你们俩这事既然定下来了，就不能亏待人家。”尹老太爷老神在在，把尹晟的手盖在晏清手上，“婚礼我就不强求了，但是这证，必须领。”
“得让晏清名正言顺地嫁进来。”
尹晟欣然点头，握住晏清的手：“这是当然，明天我们去医院看过岳母后就领证。”
晏清不知所措，但听到“医院”两个字，还是激动地盯着尹晟：“你是说，可以去医院看我妈？”
他那个晏家生母都不知道去哪旅游了，现在在医院的，就只有刚做完手术的养母。
“岳母把你抚养长大，领证前肯定是要去看的。”
“那，那我们明天早上就去，可以吗？”
少年如夜空般的双眸顿时盛满了闪烁的星光，尹晟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喉结滚动，神不知鬼不觉地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