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东厂督主(二)

他凝了凝神,方才扶着裴玉质走出自己的房间,竟猝然被一侍卫以剑尖抵上了咽喉,紧接着被质问道:“你对大人做了什么?”

“相爷醉了,奴才不过是想扶相爷回房歇息而已,奴才蒙受大恩,向?相爷报恩还来不及,怎敢伤害相爷分毫?”他垂目望向?裴玉质,“相爷,奴才可有一句虚言?”

秋露白的后劲过大,裴玉质听素和熙唤自己,勉强睁开了双目来,与素和熙四目相接。

素和熙见裴玉质似乎并未听懂自己说了什么,索性决定将其交由侍卫,侍卫未及接过裴玉质,素和熙却被裴玉质环住了腰身。

“子熙,子熙……”裴玉质口齿不清地道,“我赢定你了。”

素和熙附和地道:“对,相爷赢定奴才了。”

裴玉质陡地发现素和熙咽喉处有一扎眼的剑尖,遂顺着剑尖,望向?侍卫,摆摆手道:“退下吧。”

侍卫犹豫不决,最?终仍是领命退下了。

裴玉质脚步虚浮,整副身体皆依仗素和熙支撑。

素和熙的脖颈、下颌皆被裴玉质的吐息染红了,好容易才将裴玉质扶上床榻,继而为其褪下了锦靴。

裴玉质面生桃花,双目迷蒙,抬足踩于素和熙小腹上头,还稍稍蹭了蹭。

若非自己不能人道,恐怕早已被裴玉质这副媚态勾得动情了。

他为自己所想所惊,他鼻尖尽是酒香,想必亦是醉酒了,才会有这般念头。

素和熙让裴玉质躺好,为其盖上锦被,转身欲走,脚步却猛然一滞。

裴玉质揪住了素和熙衣袂,软声道:“子熙莫走。”

素和熙苦思冥想了一番,依然未想到自己之前与裴玉质有过什么交集,为何裴玉质会对自己依依不舍?

裴玉质被酒液溶去了理?智,手指松开素和熙的衣袂,转而扣住了素和熙的手腕子,再一施力,素和熙已然倒于床榻之上了。

素和熙猝不及防,方要咒骂这裴玉质言而无信,实乃小人行径,裴玉质却是枕着他的心口睡了过去。

他暗暗地松了口气,即刻抬手覆上了裴玉质的脖颈,这裴玉质眼下毫无还手之力,他只消稍一用力,便能取了其性命。

裴玉质出身于今上的母族,素有贤名,乃是今上的左膀右臂,若是杀了裴玉质,自己定能在青史上留下恶名。

他这条性命不知会被裴玉质留到何时,亦不知裴玉质今后将会如何对待他,杀了裴玉质,左右不亏。

但裴玉质从未伤过他,他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手段固然残忍了些,但绝非滥杀无辜之徒。

罢了。

他收回手,欲要推开裴玉质,反而被裴玉质抱紧了。

这裴玉质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裴玉质曾向他承诺不会强/暴他,却并未明言其是否断袖。

或许裴玉质本就打?算将他当作女子使用,不过是风度好些,并未一上来就用强,打?算徐徐图之?

他又欲推开裴玉质,竟被裴玉质抱得更紧了。

直到子时,裴玉质方才转醒,心满意足地倾听着素和熙的心跳声。

须臾,他抬起首来,想要与素和熙接吻,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来到了新的世界,眼前的素和熙并非与他心意相通的素和熙,他若是亲吻了素和熙,便是登徒子。

素和熙被裴玉质抱着,如何能睡得着?假寐中,一感知到裴玉质的动静,便掀开了眼帘。

裴玉质立即松开了素和熙,疑惑万分?地道:“我与子熙怎会同榻共枕?”

素和熙下了床榻,恭敬地道:“回禀相爷,相爷昨日喝醉了,抱着奴才不肯松手。”

闻言,裴玉质生怕自己失言了,佯作镇定地问道:“我昨日还做了什么?”

素和熙回复道:“相爷说自己赢定奴才了,还让奴才莫走。”

裴玉质歉然地道:“对不住。”

“奴才为主子所有,主子不必向?奴才致歉。”素和熙低下首去,正欲告退,视线却不可避免地没入裴玉质凌乱的衣襟,窥见了大片白腻的肌理?。

“劳烦子熙去庖厨为我煮一碗醒酒汤来。”裴玉质全无所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以致于衣袂滑落,从小臂自手肘暴露无遗。

他酒量浅,但并未浅成这样,不知是那秋露白太烈,亦或是他目前这副身体酒量更浅?

“奴才遵命。”素和熙从容不迫地往庖厨去了。

裴玉质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回忆着昨日之事。

他昨日回府后,便与素和熙对弈,他再落下一子便能取得胜利……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醉倒了,被素和熙扶着回了房,又逼着素和熙陪/睡?

素和熙衣衫齐整,由素和熙的神情判断,他应当并未做出过分?之事。

未多久,素和熙便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裴玉质从素和熙手中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将空碗交予素和熙后,随即对素和熙道:“你且退下吧。”

裴玉质眼角眉梢留有一丝残艳,教素和熙不得不想起了昨日的裴玉质。

不知还有多?少人见过裴玉质昨日的模样?

但这与他何干?

他乃是残缺之人,早已绝了对于床笫之事的念想。

宫中立了功的内侍有时会被奖励与宫女对食,他曾有机会与宫女对食,但被他拒绝了,宫女年满二十?五便能离宫返家,一旦同他对食,将会永远被困于宫中,他不能耽误了好端端的姑娘家。

且他若要真?正体验床笫之事,不能是对食,只能任人宰割,思及此,他顿时一阵恶寒。

历史上确有以身体谄媚于当权者的内侍,但他若有选择的权力,定不会自甘堕落。

退出裴玉质的卧房后,他将空碗送还庖厨,又向?厨子要了一馒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着凉水充饥。

其后,他躺下身去,盯着床顶,思量着自己的野心该当何去何从。

尽管猜不透裴玉质的心思,可他不愿就此认命。

然而,他要如何做,才能不受制于人,获得自由,获得尊重??

获得尊重?……

他当真?能获得尊重?么?

除非能将那命/根/子接上,不然,他如何能获得尊重??

一年前,刺客意欲刺杀今上,他为今上挡了一箭,九死一生。

复原后,他向?今上求了恩典,换下了内侍的服饰,回乡探亲。

他以为父母会痛哭流涕,抱着他,愧疚于己身之无能,害得他不得不净身。

然而,父母却是鬼鬼祟祟地拉着他进了家门,父亲还直言道:“儿啊,你做了内侍,见不得人,莫要被村人瞧见。”

一时间,他如堕冰窖,九年来,他每月皆会将所得的例银寄回家大半,有了些权力后,他亦会将从达官贵人处所得的财物分予家人,他此次返家,甚至打算将家人接到京城去,让他们过好日子。

由于他的牺牲,他们家不再是风吹便倒的茅草屋,称得上这十?里八乡不错的宅子了,一家人所着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品质尚可的绫罗绸缎,且有奴仆伺候,他的弟弟还如愿娶了一小官的女儿为妻,妹妹尚未及笄,已险些被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

当年年仅一十?三将身体卖入宫中的自己显然是自我感动,九年来,挣扎着求生的自己更是煞费苦心地将人生酝酿成了一出笑话。

眼前的家人们全数面上带笑,但他不知他们背后是如何编排自己的。

他心冷齿寒,当即决定接受皇后的邀请。

造反如若失败,必将株连九族,有这些白眼狼做垫背也不差。

他怀抱着复仇之心,回到京城后,却心软地差人将家人们送到了远方,以免被他连累。

现如今,他捡回了一条性命,早知便不该将他们送走,吓一吓他们也好。

不过他们只会庆幸没有被他所祸害吧?

至于他的生死,他们在乎么?

应当是在乎的吧,他倘使被斩首,他们如何再对他敲骨吸髓?

他愈想愈觉得了无生趣。

其后,他剥去下裳,盯着自己暴露出来的下/身,顿觉恶心。

他已有多?年不敢直视自己的下/身了,虽然被阉割十载,却总是忍不住幻想自己完好无损。

下一瞬,不知为何,裴玉质突然闯入了他的脑海——醉酒后,身娇体软,流露出媚态的裴玉质。

贵为当朝丞相的裴玉质合该被他压于身下,任由他摆布。

如此,他便能扬眉吐气?了。

可惜,即便裴玉质愿意,他亦有心无力。

他面无表情地剥下自己的衣裳,只余亵衣、亵裤,接着阖上了双目。

仅仅一个时辰后,他突地被惊醒了。

他发了噩梦,噩梦中,他被扒/光了衣裳,关押于囚车当中,游街示众,他拼命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试图遮掩自己的残缺,却只是徒劳。

他听着自己失序的心跳声,抹了抹额头的热汗,不住地发笑。

是他当年的愚蠢造就了今时今日的困境。

他若能告诉那个一十?三岁的孩子勿要太过为家人们着想,以致于自愿净身入宫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