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跛足书生(十一)

一?观客见此,惊愕地道:“书生,你这白兔委实?通人?性。”

“仅是一?寻常的白兔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素和熙一?手抱着裴玉质,一?手拿着碗盘,越过人?群,将碗盘还予了粥铺。

裴玉质觉察到素和熙的动静,掀开眼帘,望向素和熙。

“睡吧。”素和熙抚摸着裴玉质的皮毛,又回到了摊子前。

出于对白兔的好奇,还有些?观客未散,其?中?有人?看中?了素和熙所画的一?幅墨梅,素和熙便将其?以五百文的价格卖了。

于有些?名声的画师而言,五百文一?幅画未免太廉价了,但于他而言,五百文已足够他温饱一?两月了,实?乃意外之喜。

裴玉质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方才?转醒,他见自己仍然?窝于素和熙怀中?,欢喜得轻轻地磨着自己的牙齿。

——他尚是修仙人?之时,并无用这一?行为?表达欢喜的习惯,应该是由于他目前乃是白兔的缘故。

他又用毛后腿挠了挠自己的毛脖颈,便拉扯着素和熙的衣襟,要摸摸毛毛。

素和熙正在看《资治通鉴》,感知到自己的衣襟被拉扯了一?下,低首一?望,心领神会?,遂放下《资治通鉴》,以指尖为?裴玉质梳理毛毛。

这一?日,素和熙统共代写了三?封书信,卖了一?幅画,收获颇丰。

收摊后,他买了半斤五花肉,一?尾鲫鱼,一?块豆腐,以及五朵香菇,才?回了家去。

裴玉质苦于不能出声,阻止不了素和熙大手大脚地花钱,一?回到家,便正色道:“子熙该当节俭些?。”

素和熙含笑道:“多亏了你,我今日得了五百二十文,自当做些?好菜报答你。”

裴玉质兴奋地道:“当真?子熙卖掉字画了么?”

素和熙颔首道:“卖掉了一?幅墨梅。”

裴玉质后悔道:“我太贪睡了,未能瞧见子熙卖掉墨梅的英姿。”

素和熙失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英姿可言?”

“子熙莫要妄自菲薄。”裴玉质从素和熙左肩上一?跃而下,双足一?落地,已成了一?白衣少年。

而后,他双目灼灼地仰望着素和熙道:“纵然?明珠蒙尘,亦会?有人?慧眼识珠。”

自己算是蒙尘的明珠么?仅仅卖掉了一?幅墨梅,便算得上被人?慧眼识珠了么?

这裴玉质是为?了鼓励自己才?出此言的吧?

素和熙并不赞同,亦未反驳。

裴玉质从素和熙的神态中?猜到了素和熙所想,佯作不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催促道:“子熙,快些?做菜吧,我饿了。”

素和熙颔了颔首,利落地做了东坡肉、香菇青菜以及鲫鱼豆腐汤。

东坡肉浓油赤酱,上头躺着些?葱丝,煞是诱人?。

裴玉质执起竹箸,竹箸尖轻易地没入了东坡肉,可见其?软烂,一?尝,更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香菇青菜的摆盘极是讲究,青菜齐整地围了一?圈,而香菇则卧于中?央,其?上又浇了锅中?余下的汁水,色泽光亮。

最后的鲫鱼豆腐汤,由于鲫鱼被两面煎过,煮出来的汤呈奶白色,鲫鱼的鲜味已浸透了汤汁与豆腐。

裴玉质吃得一?脸满足,心道:待回到原来的世?界,倘若子熙日日下厨,我定然?无法再?辟谷。

素和熙想将两菜一?汤让予裴玉质,自己不怎么吃。

好一?会?儿?,裴玉质才?发现素和熙的意图,当即放下了竹箸,气呼呼地道:“子熙不吃,我也不吃了。”

“好吧。”素和熙夹了一?块鲫鱼肉送入了口中?。

裴玉质一?面用着吃食,一?面观察着素和熙,以防素和熙作弊。

用罢晚膳后,裴玉质摩拳擦掌地道:“由我来收拾可好?”

素和熙颔了颔首:“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结果,裴玉质非但成了打下手的那一?个?,还摔破了一?只碗。

他出了庖厨,走进书房,变成毛茸茸的一?团,跳上了素和熙的书案,面向墙壁。

素和熙见状,抬指蹭了下裴玉质的长耳朵,关切地道:“出何事?了?”

裴玉质并不回首,闷声道:“我正在面壁思过。”

“你并无过错,不必面壁思过。”素和熙将裴玉质放于自己腿上,揉了揉裴玉质的毛额头。

裴玉质自责地道:“但我摔破了一?只碗。”

“无妨,你不必介怀。”素和熙准备开始练字了,因为?他舍不得笔墨,遂在书案上放了一?木板,又在木板上铺满了沙子。

见素和熙执着树枝,用沙子来练字,裴玉质登时心若刀割。

素和熙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才?与裴玉质一?道去挑水。

一?妖一?人?先后沐浴罢,接着同枕共眠。

裴玉质依然?没有变出人?形来,趴于素和熙心口处,注视着素和熙的眉眼,情不自禁地问道:“子熙何时才?会?愿意与我云雨?”

素和熙思忖着应当如何作答,他尚未心悦于裴玉质,绝不会?与裴玉质云雨,但裴玉质于他而言,愈发重要了,他不知该当如何婉辞拒绝裴玉质。

裴玉质见素和熙久久不答,并不追问,将自己团成一?团,并阖上了双目。

素和熙脑中?却乍然?浮现出了初见裴玉质的画面——裴玉质身/无/寸/缕,将他扑倒于地,亲吻了他的唇瓣,缠着他要随他回家,声称要为?他暖床,还扯开了他的衣襟,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写下了“裴玉质”三?字。

他的耳根霎时滚/烫,与裴玉质云雨的画面紧接着闯入了他脑中?。

显然?他的身体已抢先一?步接受了裴玉质的诱惑。

他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可贪欲,云雨该当是灵肉合一?之事?,且他若是与裴玉质云雨,便是糟蹋了裴玉质,不,不止是糟蹋,而是亵渎。

接下来的半月间,他努力地让自己抬首挺胸地示人?,却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他总是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感到自卑,而裴玉质却总是鼓励他,不过裴玉质再?也不曾向他求/欢。

又过了半月,他终于敢在人?少之时,抬起首来了。

裴玉质惊喜交加,一?回到家,忍不住亲了亲素和熙的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吻教素和熙生出了贪念来,但他并未将贪念付诸行动。

由于裴玉质憨态可掬的模样招揽了不少客人?,素和熙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

这让在街头摆摊代写书信的一?汪姓秀才?甚是不满。

一?日,汪秀才?冲到了素和熙的摊子前,阴阳怪气地道:“你这瘸了腿的书生,腹中?没什么墨水,仗着一?白兔便胜过了我,上天不公啊。”

裴玉质来到这个?世?界一?月有余,从未见过有人?当面直指素和熙身有残疾,最多在背后指指点点,后者已足够让素和熙难过了,更何况是前者。

他气得扑到了汪秀才?右臂上,一?口咬住了汪秀才?的小臂。

汪秀才?吃痛,正要一?掌拍下,却被素和熙拦住了。

素和熙温言道:“玉质,松口。”

裴玉质乖乖地松了口,回到了素和熙掌中?。

素和熙微微垂首:“我确实?瘸了腿,也确实?靠着玉质招揽生意,但做生意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

汪秀才?乃是本地人?,立即纠结了一?众地痞,将素和熙的摊子砸了。

裴玉质心急地窜了出去,奔到无人?之处,变成了一?黑发黑眸白衣的少年。

他马上赶了回去,见素和熙正艰难地反抗着,正欲出手相救,却见一?身着官服的青年远远地扬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目无法纪,当街打人?!”

汪秀才?等一?干人?见得青年身上的官服慌忙散了。

素和熙抬起首来,正要道谢,岂料,映入眼帘的一?张脸格外熟悉——正是由继母所出的庶弟。

他在最为?狼狈之际,被庶弟所救,着实?讽刺。

庶弟身着官服,想必便是新上任的知县了,而他作为?嫡兄,却是一?卖字卖画以糊口的穷书生。

他与庶弟已有了云泥之别,连裴玉质都不要他了。

知县——素和玥看清了书生的模样,吃惊地道:“阿兄,你为?何在此地?”

素和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拼命地让自己做出了云淡风轻的神色:“我在此地定居。”

素和玥叹息着道:“阿兄受苦了,阿兄且随我回府吧。”

素和熙矢口拒绝道:“不必了。”

裴玉质疾步挡于素和熙面前,继而端详着素和熙的庶弟,这庶弟与素和熙有五六分相似。

这庶弟来得不合时宜,不知是蓄谋已久,故意为?之,亦或是凑巧罢了?

素和熙以为?裴玉质不要他了,乍然?见得裴玉质,顿生欣然?。

裴玉质对这庶弟道:“大人?请回吧。”

“阿兄若有难处,尽管来县衙寻我。”素和玥并未坚持,转身离开了。

其?后,裴玉质蹲下了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素和熙亦蹲下了身去,与裴玉质一?同收拾。

裴玉质心疼地拿起被撕成两半的一?幅山水画,下一?息,竟陡然?闻得素和熙道:“玉质,无论是相貌,或者才?学,我都远不及阿玥,玉质,你何不选择阿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