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林及时止住了窦知县源源不断的话头, “窦大人,今晚我们住哪儿啊?”
额,对哦,窦知县看了看桌上的沙漏, 已是酉时, 再过个把时辰就要黑天了, 自己得快些张罗好周大人的住处才行。
想到这里,窦知县就没再耽搁,领着周青林去了院子,安排起居住的屋舍来。
“这几间屋子早在半个多月前, 下官就着人收拾出来了,放心, 保证不会漏雨。”
窦知县带着周青林一间房一间房的看过去。
吕志义和应进庆见状,忙跑去了县衙门口, 和牛三他们安排起搬运行李的事宜来。
几个车夫也帮着把大件的行李往后院里抬, 他们也是才知道,雇自家车马的居然是南川县新上任的知县老爷, 可真是没想到啊。
常年在外赶车马, 官老爷他们自是见了不少,可像这种低调不摆排场的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想不到, 这么好的官老爷居然到这温饱不济的穷乡僻壤来当官了。
实在是可惜啊!
县衙后院虽然破旧,可现有的住房却是不少的。
也是,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一县之衙呢,该有的规格排场都还在的。
除去几间实在住不了人的, 周青林挑了七间屋子, 而后一人一间分配了下去。
牛三、喜子还有李安三人住到了西厢, 那里有三间房,给他们住正正好。吕志义和应进庆住进了东厢,多出来的一间正好给两人当书房用。
三丫和彩蝶暂时住到了正屋西边的耳房里,而周青林则住到了东面的另一间耳房。
虽有些小,可也只是临时的,等窦知县回乡后,他就可以搬到正屋去住了。
等全部安顿好后,周青林便拿了银钱给牛三和喜子,让他俩快去食肆买了饭菜回来,奔波了这么多天,想必大家早已累得不行,早些吃了晚饭,众人也好早点歇息。
......
虽换了地方,可并不影响周青林的睡眠,自己早起的生物钟也是一点没变,这不,天刚蒙蒙亮,周青林就起床了。
和往日不同的事,今早的他并没有早锻炼,而是绕到后花园查看了起来。
这几日他都记挂着这件事呢,本来昨晚周青林就想过来这边转转了,可是冬日天黑的快,晚饭过后,外头就黑漆漆的看不清路了。
连着县衙内院的后花园足有两亩地大,周青林看了看园里种着的树,可有不少,大部分是银杏、梧桐,还有杨柳。
花园中间有个不大的水塘,这应该是个荷花池吧。看到塘边整片的枯荷,可以想象,到了夏日,这边该是怎样一副出水芙蓉的美景了。
不过眼下周青林关心的并不是这些,此时的他,正绕着花园找寻着可以种红薯的地呢。
是的,周青林准备就在县衙花园里育红薯苗。
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把它们种在自己身边才能放心。
话说这可是关系到南川百姓吃饱肚子的大事,可不能出了纰漏。
周青林准备在红薯量产前,他谁都不告诉这是做什么用的。
至于玉米该怎么种,周青林则另有打算。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要把红薯先安排明白了,因为再过两个多月就到谷雨节气了,那个时候正是种红薯的最佳时节,所以自己得在这两个月时间里,把红薯秧苗给育出来才行。
是以,现在最关键的是找种红薯的地,可是周青林发现花园里除了假山就是亭子,好像并没有空余的地方来种下自己那几十个红薯啊。
转过太湖石,周青林往花园西面找了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快到西北角的位置,周青林看到一块种着绣球花的地方,那块地四四方方的,周青林用脚量了量,大概有一分地,用来育红薯苗足够了。
家里有小孩的人家一般都不喜欢绣球花,周青林也一样,这不,京城宅子里的绣球花就被他给挖掉了。
因为这花虽看着好看,却是全身都带毒的,先不说花瓣吃到肚子里会造成腹痛呕吐,就是那茎叶折断后流出来的汁液,要是不小心弄到皮肤上的话,皮肤马上就会红肿起来。
还有绣球花的花香,闻久了也会让人不舒服,所以周青林决定,等窦知县走后,自己就让人把这些花统统挖了,好空出地来种红薯。
......
今天窦知县的心情实在是美,想到明日自己就可以回乡了,那高兴劲更是甭提了。
这不,刚吃过早饭,窦知县就过来邀周青林一起去前头县衙了,按照流程今日他们俩得办理交接手续。
此时,窦知县正拎着包袱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着,一副迫不及待完成交接,好快快回家的急切模样。
再看他提着的包袱四四方方的,周青林可以肯定这里头定是官印无疑了。
周青林心想,要是自己现在突然说不交接了,也不知道窦知县会是什么表情,不过虽心里这样想,但这样的玩笑他可不敢开,不然把老头吓成傻子,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拎着官印的窦知县,并不知道刚刚自己差点往变成傻子的路上而去,此时的他还时不时转过身来和周青林说着笑呢,所说的内容,无非是前几年他盼着那些赴任官员,能按时过来任职时所发生的糗事。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到了衙门。
大堂里,杨县丞和黄主簿,还有几个书吏都已在等着了,昨日的那些衙役也都规规矩矩地排在两旁。
周青林点了点人数,算上自己,一共有十六人。
按理来说,一个县衙的人员配置最起码在一百人左右,有些大县甚至有两百之多。
没想到南川县的人手配置居然不到其他县的两成,真是不可思议。可一想到南川县的现实情况,周青林也就不纠结了。
昨晚窦知县还跟他说了拖延薪俸的事呢。
想必正因为这样,所以该减少的人员都被减少了。
也是,这样入不敷出,让朝廷都头痛的贫困县,还想着和人家一样的待遇,怎么可能呢。
窦知县从包袱里把装着官印的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周青林,道:“大人,这是南川县知县的官印,请您接收!”
周青林双手接过木盒,打开,而后拿出官印仔细看了起来,等查看无误后,便把盒子交由身边的李安捧着了。
交接好官印,接下来就是查看库银账目了,周青林把这事交给了吕、应二人,他自己则和窦知县去了陈放公文的案文阁。
里面有些公文是需要当面说明和交接的。
本以为就是一些税赋和文教之类的公文,可等周青林看到一大叠由朝廷户部直接颁发的公文时,他简直惊呆了,再细看这些公文,全都是关于收缴税赋和救济粮发放的。
看到周青林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窦知县摸着花白的山羊胡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没想到吧,咱们县每年的救济粮可都是由朝廷户部直接拨到咱们县衙的。还有每年的税赋,也都是直接转算成银两上交给国库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青林还是想不明白,按理来说,南川县归晏州府管辖,这些税赋事宜都该先通过晏州府衙才正常啊。
见周大人还是迷惑不解的样子,窦知县也没有卖关子,拉周青林坐下后,便细细为他解答起疑惑来。
从窦知县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中,周青林终于知道了缘由。
原来在窦知县赴任南川知县前和赴任后的前几年里,朝廷拨给南川县的救济粮都是由晏州府衙转发的,县衙归府衙管辖,这样的操作都是正常程序,所以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可事情偏偏有这么凑巧,那一年窦知县的同窗调到了户部,给南川县拨放救济粮的事正好经了他的手,于是同窗之间信件往来时,那同窗就顺嘴提了提这件事。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却是吃惊不小,因为同窗信上所写的救济粮数额和南川县衙实际收到的粮食斤两足足相差了一半,很明显这是上级部门扣走了他们南川县的救命粮。
想到因常年吃不饱饭而面黄肌瘦的百姓们,再想想那些担心孩子饿死,只能卖儿卖女的父母们,窦知县连着好几夜都没睡好觉。
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不耻的人,这样的救命粮都敢贪,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今日自己就是拼着乌纱帽不要,也得给全南川县的百姓们要个说法,于是窦知县就直接把这事写信告知了同窗,和书信一起寄过去的还有上告晏州知府克扣南川百姓救命粮的折子。
可想而知,景康帝收到这样的折子后有多气愤,本来他就头痛南川县年年需要拨粮的事,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从中捞上一把。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景康帝直接下令彻查此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么多年的救济粮发放下来,南川县收到的粮食数额永远都是被克扣过的,且克扣数量都在逐年递增,可见对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证据确凿,景康帝狠狠发落了时令晏州知府和其他一起同流合污的官员后,考虑再三,当下就下了公文,那就是,以后南川县的所有救济粮都由朝廷直接发放到南川县,不再通过任何部门转交了,而南川县每年的赋税也直接上交给户部。
有了这样的规定,至此之后,南川县收到的救济粮都是足额不缺少斤两的。
这样的消息对周青林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他心里突然有了南川县就和前世的直辖市差不多的概念。
且这样不是表明,自己往后要是在粮食增产上有什么建树的话,就不怕会被旁人分了羹,也不会被人抢了功劳了。
这实在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周青林忙起身和窦知县道谢,有了这样的规定,往后做起事来,他就能顺当不少。
“你可不要高兴太早了,”窦知县面色不虞道:“许是因为咱们县上交的税银都不经过府衙的缘故,现下除了县衙人员的薪俸,其他像朝廷下发的修缮拨款和文教拨款都没有咱们南川县的份,如今南川县和晏州府只在文教和刑事上还有公务往来,其他已无来往了。”
这是被晏州知府给孤立的意思了。
周青林朝窦知县摇头道:“无碍,不瞒窦大人,本官倒是觉的无来往甚好,省的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难展抱负。”
窦知县知道这是周青林的心里话,仔细琢磨过后觉得挺有道理的,可是转念一想,不束手束脚固然是好,可前提是南川县得有自己的经济才行,没有银子怎么谈抱负,就像县衙后院的那些屋宅,没了修缮银两,就连雇个泥瓦匠的银子都开销不出啊。
就像自己,曾经也是理想远大,想着日后定会有番作为,可现实呢,不过是心中执念罢了。
现下想来,自己也算一事无成了,不仅愧对南川百姓,也愧对家中妻儿。
说起来也是可笑,为官二十载,家里人从未得到过自己薪俸上的福利不说,且那些俸禄基本都被他给贴补出去了,如今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银钱怕也只够回去的车资了。
真可谓两袖清风回家中啊。
虽是这样,可窦知县并不后悔,想起昨晚周青林问他的话,他开口说道:“周大人昨日问下官为何南川县的治安这么好,当时下官并未想到其中缘由,现在想来,应该是正己的缘故吧!”
正人先正己,凡事只有自己先做好了,才能感化他人。
许是心里依旧担心致仕的事会出变故,在账册核查无误的第二天,窦知县就和福伯乘着一辆马车回乡去了,离开的那天,和广街站满了来送行的百姓。
当一把书写了众人姓名的万民伞被恭敬的递到窦知县手里时,对方已是老泪纵横了。
周青林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期望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
出了县城,青布油车奔跑在官道上,马车里,福伯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红封来,“老爷,这是方才周知县送来的程仪。”
程仪?
窦知县伸手接过,拆开,见里面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他再把银票小心打开,等看清上头的数额时,窦知县顿时呆愣在场。
福伯纳闷,便探头看了过来。
五.....五......五百两!!!
“老爷,咱们终于不用发愁日后的生计了!”
随后车厢里传出了福伯的呜咽声......
......
作者有话说:
哈哈,终于把先前欠的那章给补出来了,这下心里安心了许多,话说,人真不能欠债啊,不然各种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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