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丈粉烟,落崖天水。
南海八百四十岛,春尽浮空。
从族中禁地逃至南海时,他被人钓了起来。
浮春岛常年悬空飘于海上,那人高坐岛上崖边,天水自崖顶流泻入海,身后是千丈桃林,云蒸霞蔚。
“你是鲲?”对方一身红衣,像披着天边的云霞,翘着二郎腿半托着桃腮,“我不曾见过白色的大鲲。”
本就精疲力竭,他挣脱无果,连形体也维持不了,化作白色的小鱼。
“你……你竟用捆仙绳做了钓具……”
红衣龙女拈起他的尾巴将他拎到眼前,露出一边尖尖的小獠牙:“嘻嘻,要不然怎么能钓到有趣的玩意儿。”
“你待如何对我?”受制于人,就算被倒拎着尾巴,如此屈辱却也好过回到族中,只要眼前的龙女放了他。
“嗯,我不会吃你的。”龙女将他拢在掌心,“谁叫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的尾巴,还有身上的颜色,像这浮春岛下的香雪海雾,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有人说,他的颜色好看。
鲲生北溟,其大如野,其碧若穹。他生而为白,大鲲族内秘传,若白鲲化鹏,则北溟无水,出生后便幽于禁地,族中人人视他为不详之身。
“说话呀?”龙女莹润的指尖戳了戳他。
“我……”他咽下那两个字,说,“我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龙女扫了眼身边散落的玉桃酥,“雪酥吧,雪酥就是雪花的雅称。我第一次见到通身雪色的大鲲,喜欢吗?”
鲲从记忆中的千丈桃烟里回过神,听到这个澜大人抚养了十几年的凡人问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心中些微恍惚,这时就听凡人道:“要是不能透露的话,那我叫你鲲大仙?还是鲲大神?你喜欢哪个?”
鲲:……
白衣男人含蓄地抽了下嘴角,道:“本仙名唤雪酥,此名为澜大人所取。”
沧鳞放下可乐,对黎百岁道:“还是‘沧鳞’好听,叫什么‘雪酥’,听着就像糕点,鱼腥味的糕点,呃嗯……”
黎百岁很是替沧鳞担心,要不是这孩子实力够强长得也不错,早被当成杠精炖作蛇羹了。
眼见雪酥浑身开始冒冰渣子,也的确在冒冰渣子,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结了一层冰屑,就连眉毛也凝上了一些冰晶,黎百岁赶紧挡在两人之间:“酥酥啊,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住得好吗?”
雪酥拢了拢宽大的袖子,掀起天鹅羽毛般浓密而雪白的眼睫,乌蓝的眼珠子不露喜怒,只平静地看着黎百岁,清冷高洁不可侵犯。
黎百岁无辜又老实地换了个称呼,“雪酥仙人,我就是突然想到,你难道就一直待在鱼缸里等我妈、额……等澜大人吗?”
雪酥重新垂下白羽似的眼睫,盖住了眼中的落寞:“灵界四海我都寻过了,没有找到,其他地方,我不能去。但我有种感觉,她应该还在凡间……”
“有什么一定要再见到她的理由吗?”黎百岁斟酌着字词,“她可能就是回应不了你的……你的钟情,所以用不告而别这种方式拒绝了你。”
雪酥本就苍白的脸庞愈发显出几分透明和脆弱,雪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直到咬的失去血色,才松开了道:“她要走了我的元阳,不能就这么跑了。”
元阳……
黎百岁脸上闪过疑惑震惊怀疑惊悚再到诡异:“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雪酥手缩在袖子里,半举着掩住下半张脸,只微微露出一点薄红,轻轻地“嗯”了声。
“这个……你来凡间应该也很久了,应该知道意外啊,一夜.情什么的吧……”
雪酥嘴巴委屈成一条波浪线:“可是,可是,我那是第一次。她那晚说,自己以前都只是天性未收游戏花丛,这回要对我负责的……”
黎百岁没忍住转头,对沧鳞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你不是告诉我,龙性至淫都是造谣的吗?”
沧鳞:……
好好吃瓜,突然被cue,沧鳞半靠桌沿险些滑倒,站直后了怒道:“不就才两个?你敢对本尊地图炮?!”
“呃,你连地图炮这种高级表达都会了?”
“本尊会的不多,”沧鳞不由翘起下巴,“够用就行。你看这只胖头鱼,现在就是火冒三藏。”
黎百岁看了过去,还真是……
不过也不能这么揶揄人家,毕竟好好聊着他和澜大人的事,突然就转到网络用语上,还挺不礼貌的。
“咳,雪酥仙人消消气。”黎百岁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也不知道怎么给“老妈”维护名声,只好道,“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你不是说她在逃婚吗?她是逃谁的婚?”
可惜雪酥自尊受伤,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流云雪袖一甩,整个人凭空消失。
黎百岁心中愧疚,抿了抿唇偷偷跑到沈兰心以前的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摆在飘窗上的鱼缸里,一只小雪鱼忧郁望天,吐出一串惆怅的水泡。
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刚才看他似乎很喜欢酸辣萝卜,黎百岁于是用筷子把一片片晶莹雪白的萝卜片夹出来,在淡蓝色的盘子上摆出一条鱼的形状,还用西蓝花小番茄点缀,然后从门缝里送进去放到地板上。
中午快到午饭时,雪酥端着早就空了的盘子,出现在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