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冲干净后，黎百岁用毛巾包住沧鳞的头发吸干水，刚打开电吹风，对方就警醒地坐起来，侧头盯着“呼呼呼”吹出热风的声源。
黎百岁转了转手里的电吹风机：“这个可以吹干头发。”
“我不用这个。”沧鳞避开热风，起身离开浴缸。黎百岁不解他为什么不用，就见对方湿漉漉的头上冒出热气，眨眼间一头长发就变干了，柔顺飘逸，披至腰.臀，闪着黑珍珠般的光泽。
黎百岁蓦地就想到洗发水广告，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沧鳞偏过头，墨发自肩头流水般滑落。他垂眸俯视坐在小板凳上的黎百岁，桀骜的脸上露出困惑，有一种高坐云端的纯然和清冷。
人形的沧鳞，这一刻给黎百岁的感觉很不一样。看似随意的举止，自然流露的情态，却透出千年前属于上古神龙的目下无尘和不可企及。
黎百岁目光微挪，收起吹风机：“没什么，我要洗了。”
沧鳞狐疑地眯起眼睛，从黎百岁脸上看不出什么，就给自己放了盆水端到露台，化回最小的蛇形“扑通”一声跳进去，沐浴着月光开始愉快地转圈圈。
等游够了沧鳞才飞回卧室，黎百岁已经躺在床上。看到自己挑中的窝一副乖巧等待的模样，沧鳞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缩在对方肩颈处，脑袋枕着锁骨窝闭上眼睛。
凌晨，沧鳞蓦然醒了过来。身下的凡人浑身滚烫，气息不稳，竟是发烧了。可他明明确定黎百岁没有受到魔气的侵扰，怎么还会生病？
盯着黎百岁绯红的脸颊，翕张的嘴唇，沧鳞快速翻找脑中的口诀，面对凡人常犯的普通疾病，竟是束手无策。
感觉黎百岁的体温越来越高，沧鳞用尾巴拍拍他的脸颊，试图叫醒对方，但黎百岁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呻.吟一声侧过身，裹紧夏天的薄被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破碎的“冷”。
沧鳞原地转了圈，最后变成人形抱起黎百岁往山下飞去。除了路灯，黎明前的山村一片昏暗，沧鳞悬在半空极目远眺，视线扫过村子四周，还是找不到诊所的位置。
从山谷吹来的夜风夹带着水汽，黎百岁已经开始牙齿打颤，紧紧缩在沧鳞怀中。沧鳞眉头皱起，下一秒，无形的屏罩隔绝了夜风。眸中浮现一抹挣扎，沧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落到地面，脚底生出一圈金光。
“坠龙镇福德正神何在？”
一缕青烟从地里冒出，绛袍老者凭空出现，对着沧鳞鞠躬道：“小神见过龙君，上次原是小神眼拙，竟不识大人真身，不知龙君是哪宫殿下，还是上界……”
“本尊下凡历练不欲显露行踪。”沧鳞打断他，“今日之事且做不知，不必上报天庭。”
土地神捋了把长须，神情为难，沧鳞神情睥睨释出龙压，长发无风自动，土地神登时拜伏在地：“小神明白了。不知龙君大人叫出小神所为何事？”
“哪里有大夫？”沧鳞面无表情地问，眼底透着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
所以说这些个上神没做功课下凡旅游搞英雄救美跟凡人勾勾搭搭还美其名曰下界历练遇到个小事儿就call他们土地公不尊重老爷爷老奶奶真的毫无点数呢。
土地公也是心里mmp了，这年头竟碰到个手机都没有导航也不会的憨批。上神您是睡了多久啊以为这还是孙猴子那会儿有事没事喊土地，不会刚醒来就偷跑下凡吧，难怪不让上报天庭呢他们这种神界底层社畜能咋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还能咋滴。
土地神露出慈祥友好的笑容，服务周到又体贴：“呵呵，小神为您带路。”
……
最后，两人飞到县医院夜间急诊，土地公帮着掂压了住院费用和药钱这才功成身退。
黎百岁手指动了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医院味道，还有床头的点滴架。
他侧过头，床沿趴着一个长发凌乱的脑袋。
从他的视角，闭着眼睛的少年眉骨挺拔，眼窝深邃，粗黑的眉毛和浓密的眼睫覆在冷白的肌肤上，显得浓墨重彩精致却凌厉，仿佛一头沉睡中的猛兽，即便是睡着，姿态无害而不设防，却自有一种危险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中年护士推门而入，趴着的少年立即警醒，眼神清明覆着冷芒。
“醒了？”
一瞬间的冷冽后，沧鳞伸了个懒腰。
黎百岁声音有些沙哑：“我昨晚发烧了？”
“嗯。”沧鳞一脸的不悦加不爽，“大夫说烧到39.5度，再晚点你就傻了，怎么这么弱？”
“昨晚麻烦你了，沧鳞……”黎百岁指尖缩起，双眸垂敛露出一个笑来，浓密的长睫遮住眼里的波动，“我经常生病的，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麻烦。”
沧鳞蹙起眉头：“笑得真难看，不准笑。”
过来收吊瓶的护士走到他们这儿了，手脚麻利嘴皮也利索：“娃子不会说话就别说，瞧你弟小可怜见的，瘦得跟牙签儿似，瞧这扎针的地方，血管儿细伶仃的，都青了肿了。生病了要安慰要抱抱懂不。好了，明天记得过来再吊一瓶啊。”
沧鳞：……
黎百岁：……
目送护士阿姨走到隔壁床位，沧鳞脸色黑如锅底，黎百岁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跟他们说，我是你弟？”
沧鳞压低声音恼羞成怒：“总不能说你是本尊看中的龙窝吧？”
其实说朋友也行的，他就是一时嘴抽……
黎百岁撑着床起身：“我之前没多想，你说看中我的锁骨窝，是真把我当成一个窝？”
沧鳞叉腰：“凡人，能当本尊的窝，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原本满满的感动顿时碎了一地，黎百岁突然有种上网开贴的冲动，主题就是——
死而复生，身子被恶龙看上做了龙窝，求助，怎么办，宰了这条龙我能恢复生而为人的自由和尊严吗？在线等，挺急的。
他被自己的设想雷到了……
无奈下床，看着胖青得意洋洋的模样，又想到没有对方罩着，他也会是其他妖魔鬼怪嘴里的肉。
算了，做窝就做窝吧，没当储备粮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