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班不会毁在叶青棠手里,但会毁在崔铎手里。
按照规矩,擂台要打满三天,最后卖票多者胜,胜者将在每年一度的梨园行会上,给祖师爷烧第一炷香。
听上去没什么,可在注重长幼尊卑的梨园人眼中,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尊崇。
每年这头一炷香都是海棠班烧,如今看来,今年这把交椅可能会换人做了。
打开场的锣一响,叶青棠的心就在嗓子眼没下去过,三番两次的问票房,就怕被对家超过。
好在崔铎也算争气,头两天真是卖力气,台下叫好声就没断过,观众跟流水似的往院子里涌,叶青棠算了算两边的成绩,不相上下,这才稍稍安心。
结果刚一安心,崔铎就给他个样儿看看。
第三天,崔铎不唱了。
“咱水牌子门口挂着,票都卖了,得唱满三天,前两天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不唱就不唱了?最后这一天了,唱完咱们就消停了。”叶青棠苦口婆心。
崔铎喝着茶水,不紧不慢的,“头两天的银子我可没少给您挣,这第三天不行了,我嗓子受不住,再唱得撂在台上,到时候更不好看吧?”
叶青棠知道她是故意的,就这底气十足的样子,说嗓子不在家,谁信呢。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好歹把场子给我撑下来,有什么都好说。”
崔铎哼了一声,“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哪敢坐地起价啊。真是嗓子不行,您要说不唱完不行,那我就豁出去给您把这最后一天唱下来,毁了嗓子我也认了!”
说完,崔铎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坐在那里斜眼看叶青棠。
此时前面的园子已经在陆续上客了,暖场的锣鼓点一直在敲,前面越是热闹,反衬得后台气氛越是凝滞。
“崔老板,您先扮上,有什么事咱散了戏再说。”旁边的人看不过去,开口劝道。
崔铎不说话,等着叶青棠搭腔。
叶青棠冷笑一声,“行吧,说说你的条件。”
崔铎咳嗽了一下,“也没别的,等散了这场戏,把我的身契给我,推荐我去凤鸣岐山。”
叶青棠笑出声来,“你还真是执着,我若是不答应呢?”
崔铎挑挑眉毛,“无所谓啊,那我不光今天不能唱,以后也不能唱,您总不能养我一个吃白饭的吧?”
前面的锣鼓声此刻让人闹心,叶青棠脑门的汗像珠子一样滚落,混不吝的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么不知自己行老几的,也是少见。
“怎么样啊叶老板,想清楚没有,我等得起,台底下那么多客官可等不起。”崔铎笑的得意。
“叶老板什么时候成了受人胁迫的主儿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叶青棠都没回头,就知道是明凤离来了。
跟着明凤离一起的,还有凤鸣岐山的全班人马。
“叶老板,你不厚道,有了难事竟然也不告诉我,真不把我当朋友啊?”明凤离张嘴就埋怨。
叶青棠苦笑,“这不是怕连累你们凤鸣岐山么?”
明凤离摆摆手,“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在梨园里讨生活,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说着,他回头看看身后众人,点了点人数,“都在这了,叶老板,听您的吩咐。”
崔铎都看傻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看不出来?哦,对了,怪我怪我。”明凤离抬抬下巴,身边的跟班立刻拿出来一个水牌子,上面赫然写道:“京城两大戏班强强联手,演绎古今悲欢离合,开箱大戏震撼登场,看凤穿海棠,花满栖山!”
“这是哪来的水牌子?”崔铎叫道。
“嘿嘿嘿,不才出自在下的手笔,写得直白了些,您凑合看!”楚岚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笑嘻嘻地回道。
“叶老板,既然您的当家青衣身子实在难以应付,咱们就别强人所难了。但是没有青衣咱们这戏又难唱,我看您培养楚岚也有一阵子了,不如这次就让她登回台,也试试她有没有长进。”明凤离道。
“我看行。”叶青棠捋捋胡须,接受了这个建议。
“什么!楚岚!她不行!”崔铎一看这个局面,傻眼了,登时站起来反对。
“她怎么不行?你别忘了,刚到京城那几场,是谁替你唱的。”明凤离悠悠开口。
此话一出,整个后台鸦雀无声,继而响起纷纷的讨论声。
“什么?那几场竟然是替唱?”
“没想到啊,当时我还说这嗓子跟水萝卜似的又脆又甜,竟然不是崔老板本人?”
“那后面那些,难不成都是替唱?”
众人议论纷纷,崔铎脸红得都快滴下血来。
替唱,只有零次和一千次的区别。
只要被爆出来一次,哪怕以后所有的戏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也难保别人不会怀疑。
如今崔铎就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
急得她挥着两手解释,无奈底气不足的声音马上湮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明哥儿说得也在理,那就这么办吧。”叶青棠一击掌,定了下来。
崔铎彻底傻了,“班主,叶班主!我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您是知道我的,我能唱,能唱!”
方才求崔铎扮戏的老头此时笑道:“崔老板,可别毁了您的嗓子,一场两场不唱也没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故意把以后字咬得很重,明白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哪儿还有以后啊,今天这一出,崔铎算是得罪了京城两大戏班,以后想在京城立足,怕是难了。
崔铎怎会听不出这话外之音,急得都快哭了,全然没有方才那样气定神闲,然而她又不知从何辩白,一咬牙,跪了下来。
“班主,您可怜可怜我,我孤身一人,在京城只能仰仗您老人家,您行行好,别舍了我!我给您当牛做马,我不做当家青衣也行,只求您留下我,赏我口饭吃!”
崔铎声泪俱下,楚岚撇撇嘴,还真是戏精。
叶青棠不为所动,反而对明凤离道:“我这园子可快坐满了,水牌子现在换,明哥儿你得替我去跟客人们说,我可舍不下这张老脸。”
明凤离痛快道:“没问题,保证不给你海棠班添堵。”
说完,明凤离一撩门帘,直接上了台。
楚岚想跟过去听听他怎么舌灿莲花,却被扮戏的老头一把拉住,“岚姐儿,别看了,咱该扮戏了,要不可不赶趟儿了。”
楚岚赶紧跟过去准备,一下子诸神归位,大家都忙活起来,显得跪在原地的崔铎多余得很。
扮戏的空当,楚岚偷耳朵听前面的反应,不知道明凤离说了什么,台下猛地一阵叫好,差点把房盖儿挑了。
听到这个动静,后台一众人等才放下心来,更加紧锣密鼓的准备。
没人注意到,跪在那里的崔铎,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爬起来,找了个就角落默默哭泣去了。
过了一会儿,楚岚扮好了,大青衣的行头让她整个人带上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婉转。此时她静静站在那里,叶青棠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连说了好几声“好”。
楚岚有点紧张,这还是她头一回彩唱,叶青棠看见她微微颤动的手指尖,心下了然,“岚丫头,别怕。我在梨园行摸爬滚打几十年了,我说行的,都是好样的!”
楚岚点点头,撩着衣裙,慢慢走向上场门。
龙套们已经依次上了场,现下就等着角儿的一句闷帘导板。
回想起自己穿越纵横,许多人生交叠重复,早已让她没了兴奋。但当众表演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楚岚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句唱。
朱唇轻启,黄莺离涧;衣袂翻飞,如出水莲。
楚岚迎着满堂彩上了台,目光所及,翘首以盼的面孔当中,那一抹熟悉的笑容,让她安心。
时隔半年,京城的戏迷们还在念念不忘这场戏,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海棠班和凤鸣岐山在最后一场联合演出后,携手登台谢幕,两大戏班班主当众宣布,从此凤鸣岐山与海棠班合班,取名凤穿棠,自此京城众戏班,再无魁首之争。
而那个身披宝衫,亭亭独立于戏台之上的青衣,自那以后便不知所踪,再也没有登台献唱过。
明府,后花园。
楚岚捧着一把瓜子,半倚在凉亭的围杆上,嗑得十分忘我。
明凤离端着一碗酸梅汤过来,“嗑了半天也不见你喝水,把这个喝了。”
楚岚笑嘻嘻地接过白玉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大呼爽快。
“前些天叶老板又来了,想让你再去票一出。那会儿你正好跟娘去山上进香了,我就没替你拿主意。你若是有瘾,就回去唱一场。”
楚岚摇摇头,“没瘾,懒得扮,卸妆太麻烦了。”
明凤离伸手呼噜了她脑袋一把,“真是白瞎了老天爷赏的嗓子,你看我娘,这瘾头几十年了都没过去,时不时地还去票一出,你再看看你,懒死算了。”
楚岚嘻嘻笑道:“娘那是为艺术废寝忘食,我不行,我不长进。”
明凤离笑得温柔,“不长进也好,免得登台演出,再被人看上,好容易娶回家的夫人,我可不想提心吊胆。”
楚岚脸红了红,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道:“半年前咱们两家合班,娘不是已经卸了凤鸣岐山的班主一职,让叶老板任了凤穿棠的班主。怎么前些天又听她老人家说,想把班主这活要回来呢?”
明凤离一愣,随即苦笑着摇头,“老小孩老小孩,还真是不假。”
“几个意思?”楚岚有点懵。
“我娘和叶青棠啊——”明凤离神秘一笑,“那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楚岚扑过去,“我要听!”
此时阳光正暖,池中鲤鱼悠闲游弋,池边柳树随风轻摆,池畔花丛争奇斗艳,正是一派大好春光。
就在这春光之中,楚岚看着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人,突然觉得,不管是多长的故事,只要他讲,她就会一直听下去。
小剧场:楚岚和系统不可不说的故事
314号:你还想起来有我这么个系统啊?
楚岚:你不是早就升级改造,重新分配宿主了么?
314号:还不是因为你早早地跟我说就留在明凤离身边,所有积分全都放弃,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跟你解绑?
楚岚:别生气,那你今天回来是——
314号:就不能故地重游啊,没良心的!
楚岚:能能能当然能,您说,你想游哪儿?脑袋?胳膊?还是大腿?
314号:……你再说下去,我可能得回厂重置你知道么?
楚岚:为什么?你一个系统,你怕什么?反正你又没有脖子。
314号:楚岚!
宇宙历8029年6月10日,314号系统崩溃,自我保护机制启动,申请改造升级。
作者有话要说:2019年6月10日,我来晋江后的第一篇快穿文,正式完结。
感谢这53个铁一般的收藏小天使,断更都没有把你们劝退,你们真的是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给你们鞠躬!
这篇小说,缺点很多,不用大家说我也能看出来,每天都在自我唾弃中。但是每次看评论,都觉得居然还有小天使愿意看,愿意评论,最最关键的是评论没有一个是说我写得不好,更多的是跟我讨论剧情,我非常感动,谢谢你们的包容!
这个文,我不敢保证若干年后它会不会能不能入V,但是就目前来说,就让它安安静静的完结吧,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此处实名表白大风刮过),我这个水平,伸手要钱我有点心脏疼。等我再变得好些,等你们都暴富了,咱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
啰嗦了一堆,主旨就一个,谢谢一直以来看我文的你,未来的路,还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