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

皇帝看罢了信,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你母后宅心仁厚,是朕对不起她。”

“只是,”皇帝陡然睁开眼睛,“芳妃所犯之罪,罪同谋逆,你让朕如何能饶了她?”

楚岚擦擦眼泪,“犯罪之人不能轻饶,可无辜之人也不该被牵连。芳妃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但今日是我母后的祭礼,不能见血,父皇不如就发落她去龙息寺,一辈子替我母后烧香祈福,也算是报答我母后的恩典,三姐姐也跟着一起去吧。至于其他人,按律处置也就是了。如此既保全了父皇与母后仁德的美名,也不让罪有应得之人逃脱了制裁,您说可好?”

楚岚的声音不大,但嗓音清澈明亮,语气稳重坚定,周身都是天家贵胄的威严气派。再加上这一番处置不偏不倚,让人心悦诚服。

“老臣附议!”

“臣附议!”

众人纷纷跪下,齐声支持楚岚。皇帝见此情形,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孩子,如今越来越像你母后,愈发的懂事善良了。就依了你的法子,来人,按公主的意思,传旨发落吧。”

芳妃瘫在地上,脸上都是泪水,已经说不出话来。左右上来两个内侍,轻易就架走了。王坤则被当场革职,交大理寺查办,也被侍卫带走了。

楚然看着母亲舅舅都被带走,跪着哭道:“父皇,父皇!儿臣错了!求父皇开恩,儿臣不敢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不想去龙息寺,儿臣不想去啊!”

皇帝冷眼看着楚然,“你本是死罪,朕饶你不死,从轻发落了你,你还敢不满?难道想再加一条抗旨的罪名吗?”

楚然闻言,吓得连忙磕头,发髻因为动作巨大而变得散乱,额头上也沾上了尘土,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高贵娴静的样子。

“既然三公主不想去龙息寺,哀家倒有一个法子,皇帝不妨听听。”太后突然说道。

“皇帝开恩,没有夺了你公主的封号,但京城断断容不下你了。前些日子胥国来使,想要商讨两国休战建交之事,哀家看这倒是个好机会,可以平息战乱,安抚百姓。既然胥国已经决定休战,那咱们也不妨化干戈为玉帛,哀家听说胥国二皇子正值弱冠,仅有两个侧夫人,尚无迎娶正妻,不如就让楚然嫁过去,以结两国之好吧。”

楚然一听,摇着头哭道:“皇祖母开恩!不要把孙儿嫁到胥国!胥国天寒地冻,民风彪悍,孙儿去了肯定会死的!”

太后冷笑道:“这也不去,那也不去,难道你还想留在宫里过你的日子么?你现在是戴罪之人,哀家这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懂么?若再推辞,便夺了你的封号变为庶人,到时候你能嫁给谁,就不是哀家管得着的了!”

“不必多言,就按太后说的办吧。封三公主为永安公主,着礼部准备和亲事宜。”不等楚然求情,皇帝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完,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内侍走了过来,半扶半架的把楚然带走了。

“好好的祭礼,搞成这个样子。皇帝,哀家知道你国事繁忙,但也不要疏忽了后宫,只有雷霆手段,才能菩萨心肠,你可明白”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帝,没等皇帝说话,摆了摆手,带着人起驾回宫了。

皇帝目送着太后仪驾走远,回头看看楚岚,“祭礼完后,替朕先去看看你皇祖母。”

楚岚点头,“儿臣明白。”

“怎么样岚儿,哀家表现的如何?”

太后夹着一块樱桃肉,放进楚岚的碗里。

楚岚擦了擦嘴,笑道:“皇祖母的戏真的是太足了,孙儿佩服!”

太后撇撇嘴,“要不是为了你啊,我才不听沈家那个小子的安排呢。你可知道一开始哀家替芳妃讨封的时候,心里多别扭呢!”

看着太后仿佛小孩子一般撒娇,楚岚赶紧哄道:“皇祖母最好了,再没有第二个人像您一样疼我了!”

太后横了一眼楚岚,逗道:“是么,那沈衡那小子呢?他不疼你?”

楚岚脸红了红,道:“好端端地说他做什么,太后不吃饭,孙儿还要吃饭呢!”

说完,捧着碗扒拉饭。

“这么大人了,吃饭还是这么着急,以后嫁到人家去,该说我们宫里是不是不给饱饭吃了?”太后戳了下楚岚的脑门,满脸的宠爱。

楚岚埋头吃饭,假装听不见。

“说起来,等把楚然送走,也该操持操持你的事了。这两天我就跟你父皇提一提,该让沈相那个老小子过来提亲了。”太后慈爱地看着楚岚,突然语气正式地问道:“岚儿,哀家要你一句实话,你现在对沈衡,是真心更多一些,还是因为楚然的关系,报复更多一些?若是你改变了心意,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楚岚停下筷子,低头不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314号:沈衡好感度已达98,最后两点应该在大婚当日获得。

楚岚:返厂保养的日子有点久,我以为你回不来了,我得老死在这个世界了呢,吓死我了。

314号:就在这也挺好,又是公主,又有帅哥,你不挺喜欢的么?

楚岚:算了吧,这个沈衡,不够有魅力,我也就是喜欢他的脸罢了。倒是那个宁翊还挺可爱的,可惜不是攻略对象。

314号:(沉默)

楚岚:准备一下下个世界的资料吧,我估计距离开没几天时间了。

看到楚岚不出声,太后以为她又害羞了,叫了她一声。

楚岚扬起笑脸,开怀道:“皇祖母说什么呢,孙儿的心思,您还不明白么?”说完,娇羞地别过脸去。

看着楚岚的表情不似作伪,太后这才放了心,呵呵笑了两声,又打趣了楚岚几句,这才放楚岚回去了。

出了太后宫门,楚岚脸上微笑和气的神情陡然消失,看上去非常疲倦和不耐烦。

314号:检测到你心跳、呼吸以及神经传导介质分泌不正常,心情不好么?

楚岚:没有,觉得没劲,还怪累的。

314号:你这次完成得很好,收获好感值很多,可以额外获得一张技能卡,为什么不高兴?

楚岚:因为怼人怼的不爽,没发挥好,总觉得心里憋屈。

314号:你只是完成任务,不要投入过多感情。

楚岚:我明白,但是沈衡,我总觉得他不值得原主那么牺牲。

314号: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人生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只需要替她们完成心愿就好。

楚岚:只要好感值就行是吧?我怼天怼地怼男主也没关系吧?

314号:原则上只要不影响好感值的上升,你干什么都行。不过,恕我直言,这个世界你也没少怼啊。

楚岚:不行不行,还不够。只要制度不管,那就好办,这么长时间了,这糟心的工作可给我憋屈坏了,说实在的,男主们几乎都是渣渣,违心去迎合他们我心理疾病了都!算不算工伤??

314号:(冷淡)你想想就得了。

“殿下,沈大人在正殿等候多时了。”

楚岚刚进了凤梧宫,就有宫女来报。

珠儿捂着嘴笑,“还真是心急啊,太后那边刚起了点心思,这边人都来了。”

楚岚却没笑,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告诉他,我要更衣,让他稍候片刻。”

等楚岚换好衣服,走到正殿的时候,看到沈衡正在慢悠悠喝茶,即便等了不少时辰,他依然挺直了脊背坐着,没有丝毫的倦意与不耐。

“沈大人久等了,恕罪恕罪。”楚岚迈步走了进去。

“并未等太久,听说你到太后那里去了,她老人家心情好些没?”沈衡语气轻柔,如三月春风。

楚岚点头,“好多了,劳沈大人挂念。不知你今天前来,有什么事么?”

沈衡心里一怔,似乎感觉到楚岚言语间有一丝倦怠和冷淡,摇摇头道:“左右无事,过来看看你。怎么,有心事么,看着没什么精神啊。”

楚岚微微一笑,转身在座位上坐下,“只不过是最近事情太多,一下子处理完了有些不适应,觉得空落落的。”

沈衡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楚岚的神色,突然道:“岚儿,你若是不愿,不必勉强自己。

楚岚抬头看他,笑道:“沈大人在说什么?”

沈衡定定看她,“你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我在说什么。”

楚岚扑哧一声笑了,“我怎么会不愿呢?能嫁给沈大人是我毕生心愿,只要想到再过不久我要大婚,做梦都会笑出来的。”

楚岚假笑得脸发酸,心里却在打鼓。

楚岚:怎么办,感觉玩崩了,被他发现我不是真心的了,不会败好感吧?

314号:请你自行解决。

沈衡看着楚岚,也不说话,目光熠熠,看得楚岚心里发毛。

半晌,楚岚感觉脸都要僵了,才听到沈衡叹了口气,慢慢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就坏了!楚岚心里呐喊。

沈衡站起身来,走到楚岚跟前,弯下腰,和她平视。楚岚被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吓住了,居然没有反应,傻愣愣地坐着。

“我知你心里难过,放心,我会等的。”

说完,沈衡低头从袖中掏出一物,伸手插在楚岚发间,转身离开了。

等到沈衡走远,楚岚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摘,拿下来一看,原来是那支被她摔碎的玉簪,被沈衡修补好了。

楚岚手指摩挲着碎玉间的银线,脑子闷闷的。沈衡说会等她,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追出去告诉他不用等,她准备好了吧?

楚岚这时候只想扇自己两耳光,表情管理太差,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314号:放心,他的好感值没降低。

楚岚:倒是有意思的人。

没等楚岚想好怎么办,沈相的求亲折子就摆到了皇帝的龙案上。

楚岚几乎是蒙圈的被宣旨赐婚,又跟着司礼太监去谢了恩。等回到宫里,又被礼部派来的宫女量体制作嫁衣,太后那里又不停地来人送嫁妆送体己钱,还有管教嬷嬷来教她夫妻之道。沈家也派人进了宫,询问公主起居习惯。直到半月后过了六礼,楚岚才刚刚醒过闷儿来,这是要大婚了?

而在这半月间,楚然的送嫁队伍,静悄悄地跟着胥国的来使,踏上了远去他乡的路。

这半个月里,楚岚再也没见过沈衡,虽然314号一再告诉她好感值没有降,但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这种情况下,最后那两点好感值,还能在新婚之夜获得么?

不管楚岚怎么不安,最后的时刻还是如约到来了。

当楚岚穿着大红的嫁衣,在整整一天让人头脑发涨四肢疲累的大礼过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安乐公府沈衡与她的婚房中时,她的心除了不安,还有慌乱。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走到大婚这步。

就算知道当那最后两点好感值一旦到手,她就可以立刻抽身,不会有任何损失,系统会自动按照她的样子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留在这个世界里继续生活,任何人都不会发现她的离去。但楚岚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新婚之夜,新郎对新娘做什么都是——

理所应当。

况且,这两点好感值,万一今天得不到,她岂不是要在清醒状态下和沈衡同房了?

楚岚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门响,然后是脚步声,沈衡来了。

这脚步声丝毫不乱,听上去那声音的主人似乎非常清醒。

楚岚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身边的床垫一沉,沈衡坐在了她身边。

楚岚身体骤然绷紧,成熟男性的气息,带着一丝酒香,瞬间笼罩了她,连空气都变得燥热与暧昧。

“我没让别人进来,就咱们俩。”沈衡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隔着大红的盖头,楚岚看不到他的神情。

楚岚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红透了脸,不让别人进来,这话太奇怪了。

“你是楚岚么?”沈衡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么轻,那么柔,可是楚岚心里却仿佛落下一个炸雷,震得她三魂丢了七魄。

“沈——衡哥哥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是楚岚又会是谁?”楚岚勉强维持着平静。

“那我要掀盖头了?”话音未落,楚岚眼前一亮,沈衡掀去了她的盖头。

被蒙了半天头的楚岚一时无法适应烛光,闭了会儿眼,还没睁眼,楚岚就觉得唇上贴来一物,是沈衡的唇。

楚岚陡然睁开眼睛,往后想躲,谁知沈衡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右手则紧紧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衡才放开楚岚,楚岚的脸早已红得像被煮过一般,急喘了几下,瞪着沈衡。

“那天没有亲你。”沈衡轻笑道。

楚岚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天,这下不止脸,连露出来的一小截脖子都红透了。

“你!”楚岚杏眼圆睁,又羞怯又生气地看着沈衡,这才发现沈衡的目光似乎没有平日那般清亮。

沈衡醉了。

“这是几?”楚岚伸出两根指头,在沈衡眼前晃。

沈衡笑着一把握住楚岚摇晃的手,“嫁给我委屈你了。可我今天,真的好高兴!”

楚岚确定,沈衡醉得不轻。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恐怕现在对我的感情不复当年,又或者是因为生气我与楚然在一起,故意报复,把我抢回来。”沈衡絮叨着,楚岚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他都说对了。

“但是我不在乎,你是你,可你好像又不是那个你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得连我自己都诧异。是我不好,伤害了你。可是我又特别开心,因为你还愿意把我抢回来。”

沈衡停了一停,咧嘴笑道:“而且还抢成功了。”

楚岚看着这个平日里稳重内敛的沈衡,突然觉得现在的他,似乎可爱了一点。

“沈衡,如果是以前的楚岚,你还愿意和她在一起么?”楚岚没忍住,不顾314号的警报,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沈衡愣了愣,虽然他醉了,可神思还在,“或许我说这话你会生气,可我还是要说。以前的你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别说是我,换作哪个人都不会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你呢?就因为你是公主,所以你想要的都必须无条件的得到么?我是人,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感情和喜好,我为什么不能选择?”

楚岚点点头,“你继续说。”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和楚然在一起,日久见人心,我最恨别人骗我。”沈衡一字一句道。

“你这么问我,是不是觉得我朝三暮四,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沈衡突然问道。

楚岚摇头,“你很坦诚,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起码你没有虚与委蛇,哄我开心。”

沈衡道:“我知道我这样的做法很不好,可是我没办法控制我的心,如果你觉得我不是真心的,那你就——”

说到这里,沈衡突然说不下去了。

楚岚好整以暇地看他,“就怎样?”

沈衡抓抓头发,“都成亲了,你也不能回宫去啊?”

“是啊,我都嫁给你了。”楚岚又道。

沈衡无措地像个孩子,“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了。”

楚岚笑笑,“沈衡,你是真心喜欢我么?”

沈衡坐直了身体,郑重点头,“是。”

“那你愿意一辈子对我好么?”

“我愿意。”

“所以你的心里,只有楚岚么?”

“黄泉碧落,唯卿一人。”

“够了,够了,到100了!”314号的声音及时地响起。

楚岚伸手轻轻覆住沈衡的双眼,掌心能够感受到睫毛的微颤。

她轻轻开口,宛如吟唱,“沈持坚,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说的话。”

“下一个订单去哪里?”抽离了公主楚岚的身体,重新成为灵魂体的楚岚问道。

“先不急,先把好感积分给你。”314号算了一下,“这次完成度较高,客户体验感很好,根据积分体系,你获得了一万的好感积分,另外还有奖励积分五千八百点,以及一张助攻卡和一张随即技能卡。”

楚岚点点头,“先替我存着吧,到了下个世界再用。”

314号:准备好,开始转换。

“夫子小心!”

楚岚刚睁开眼睛,随之而来的就是脑袋上一阵剧痛。

外伤!肯定是外伤!

楚岚低头,只见脚边滚落着一个羊皮球,再抬眼一看,几个神色紧张的少年正朝自己跑过来。

楚岚揉揉脑袋,大吼道:“欺师灭祖?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第一个世界了,小天使们的槽点我替大家在文里吐了!下一个世界开始,女主要真正放飞自我,贫嘴怼人不在话下!应该会更好看一点,希望大家和我都能。。。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