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突然有点明白宁翊此番的来意了,似乎是来向他表明,此后宁翊虽然和楚岚成亲,但实际上却是楚然阵营的人。
只是这上赶着表明身份的做法,还是让王坤有些怀疑。
“为什么公主姐姐想嫁给沈衡,却要世子你做牺牲?这不公平!”王多玉不满地嘟囔道。
王坤一瞪眼,“你给我回后面去,不懂事的东西!”
“爹!”王多玉耍性子不肯走,可看见自己爹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不像说笑,只好别别扭扭地走了。
王坤扭过脸看宁翊,“世子所言,下官明白,只是……”
宁翊挑眉微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要登门主动说这些?”
王坤笑而不语。
宁翊掸了掸衣袖,看似不经心地道:“听说王大人得了个美差,主理此次春闱啊?”
此话一出,王坤立刻明白宁翊找上门来的目的了。
原来绕了这半天的弯子,是想托他办事啊。
王坤坐直了身体,笑道:“得蒙陛下器重,忝居其位罢了。世子可是有亲朋旧故参加此次恩科啊?”
宁翊心说还真是开门见山,但也幸亏他这么想,要不然事情还不好办呢。
“确实有一个故交参加会试,此人才华满腹,但为人有些偏激,行文洋洋洒洒,却总是说不到点子上,真怕他这次又犯老毛病,白白耽误了几年的刻苦。”宁翊痛心疾首道。
王坤笑道:“就是这种考生才最令人心痛,跑题跑得让人哭笑不得,可偏偏文笔极好,认识也深刻。明明有能力,却总是欠那么一点点运气。”
宁翊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哪怕知道个大概范围,他也不至于离题千里。”
王坤偷眼看着宁翊的神情,不像有假,暗暗盘算了一下,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世子的那位朋友有多急切了。”
宁翊狡黠地笑道:“自然急得如火上房一般,天天如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花钱就想打听个门路出来,那银子跟水似的往外流。”
王坤一听就急了,搓了搓手,“哎呀,您这位朋友实在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放着世子这样的门路不找,何苦到处乱撞?如今既然找到我这里,下官定然是能帮多少帮多少,快快让您那位朋友不要瞎花钱,把银子留在刀刃上吧!”
宁翊点头称是,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利令智昏的王坤深恶痛绝。
“我那朋友面皮薄,这中间的事还是我替他来办,王大人只需要说个数儿,他那边准备齐了我就带过来。”宁翊道。
王坤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比划了一个八。
“八百两?”宁翊问道。
王坤摇摇头,“世子果然豪爽,张嘴就不是小数,放到头几年,三份试卷也买得。不过今年考试题目甚是刁钻,只怕是——”
王坤没有接着说,意味深长地看着宁翊。宁翊心里一惊,八千两?还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既然如此,我便立刻回去告知我那朋友,他家境殷实,八千两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明日我带着银票再来。”
谁料王坤摆摆手,“银票不行,世子有所不知,这种生意,岂能用大额银票?下官只收现银,烦劳您那位朋友多费些事,下官有耐心,多等两天也无妨。”
真是滴水不漏,宁翊只是微微皱眉,便笑道:“不打紧,王大人深思熟虑,在下佩服。那便还是明日,我带人抬银箱来。”
王坤赶紧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世子了,不知您那位朋友尊姓大名啊?”
宁翊奇道:“怎么,王大人不是只提供一份考试范围么,还需要知道我朋友的名字?难道王大人能在录取的时候再帮上些忙?”
王坤连忙解释,“倒也不是,录取一事,变数太多,我这个主考官也不能完全做主。只是下官做事有个习惯,爱记个账,也免得以后出什么纰漏。”
宁翊一听脸色就沉了,“王大人担心出什么纰漏?这意思是不信任我宁翊?”
看见世子生气,王坤也有几分害怕,可他为官多年,也不是吓大的,不紧不慢地笑道:“世子多虑了,不过是臣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记上一笔免得收了银子不办事罢了,世子若是不喜,那下官不记就是。”
宁翊想了想,生怕若是不按他的规矩办,恐怕他起疑。便佯怒道:“少爷我做事还从来没受过什么规矩,你们读书人就是矫情!罢了罢了,告诉你就是,也免得日后真出了什么问题,再赖到我身上!”
说完,皱着眉头报出一个名字,应知吾。
王坤点头表示记下了,宁翊又喝了会儿茶,便起身告辞了。
“宁翊哥哥,你就要走了么?”王坤引着宁翊朝大门走,没走几步,王多玉就蹿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宁翊心里想哭,脸上还得乐呵呵的,“在下还有别的事,就不能和玉儿小姐叙话了。”
王多玉失望地噘着嘴,“你才来多久啊,跟我说话又不耽误功夫,再坐一会儿不好么?”
宁翊扭头看看苦笑的王坤,心生一计,低声对王多玉说:“玉儿小姐,在下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王多玉心领神会,立刻道:“爹,我来送世子出去吧。”
说完,不等王坤反应,便拉着宁翊走了。
“宁翊哥哥,你想和我说什么啊?”王多玉一听宁翊有话要单独说,心里都被桃花占满了,看什么都是粉色的。
宁翊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告诉玉儿小姐,在下虽然会和九公主成婚,不过在下从来不把心放在一人身上,人间娇花甚多,在下都想赏玩一番呢。”说着,手指在王多玉下巴上一蹭,及其轻佻。
王多玉非常受用,顿时明白宁翊的弦外之音,两眼冒光的问:“宁翊哥哥,你的意思是,玉儿还有机会?”
宁翊笑了笑,“只要花开得好,总有被采摘的机会,玉儿小姐,你说是不是?”
王多玉点头如痉挛。
“只是——”宁翊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王多玉急忙问。
宁翊叹了口气,“说来惭愧,在下家中对门第看得甚重,玉儿小姐虽是皇亲,但皇帝妃嫔众多,皇亲更是多如牛毛。若是芳妃娘娘能再晋一级,那玉儿小姐定然会在诸多贵女中脱颖而出。在下言尽于此,小姐聪慧,自能明白。”
是啊,若是芳妃能当皇后,那王家自然能跟着享受更大的荣光,到时候就算配世子,也绰绰有余了。
王多玉暗暗盘算着,宁翊见她低头思索,冷笑了一声,也没打招呼,自行离开了。
刚出了门,宁翊便从怀中掏出手帕,使劲擦着手,接着把手帕扔给随从,冷冷道:“烧了它。”
第二天,宁翊按时将银子送到王坤府上,得到了一卷试题,王坤还心思缜密的将应考试题与其他一些相关试题混到一起,做出只是一份预测试卷的样子,并告知宁翊,这些题全都背会,便能万无一失。
宁翊看着王坤府里的家丁一趟一趟地搬银子,想到宫里楚然母女奢华远胜皇后的生活,不由得替皇帝感到憋屈。
“听宁翊说,他已经找过王坤,拿到证据了。”
春日尚好,楚岚和沈衡在御花园里散步,楚岚边看着满目的繁花,边和沈衡讨论着。
沈衡点头,“他办事一向妥帖。”
“那就好,后天就是我母后的忌日了,有些事,也该算一算了。”楚岚伸手掐掉一朵芍药,玉般的手指捻了捻花瓣,“沈大人,你说,人满足自己的欲望,为什么非要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呢?”楚岚回头,笑着看沈衡,把手里的花递了过去。
沈衡一怔,看着眼前美丽高贵的楚岚,她明明养在深宫,没经受过半点风雨的洗礼,可突然一下,她似乎尝尽了人间百味,待人接物与曾经的她判若两人。沈衡一直不明白楚岚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这似乎不是简单一个情伤能解释的。
沈衡走过去,接过那朵芍药,思忖了一下,沉声道:“欲望之所以成为欲望,便是因它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而又不能唾手可得。欲望越来越大,越来越危险,也就越来越美丽。所以人一旦陷入欲望的泥沼,除了继续下陷之外,别无他路。”
楚岚含笑听着,朱唇轻启,“那沈大人可有什么欲望?”
沈衡微微一笑,自嘲道:“我非圣贤,岂能无欲?不过现在,我心之所念,不过一个机会而已。”
楚岚低头不语,突然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说我们,这是何苦?”
原主楚岚求而不得,怨念而死,这是何苦?今生楚然为夺沈衡,费心布局,这是何苦?楚岚主动出击,费尽心机,这是何苦?沈衡如梦初醒,惟愿回头,这又是何苦?
沈衡伸手,将楚岚的手握住,带着她走到秋千架旁,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让楚岚坐在秋千上,自己则走到楚岚背后,轻轻推着秋千。
“世间一切自有因缘,只有把苦吃下去,才知道什么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