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临每日应卯,留音音在家中休养生息,只要音音没有?什么动静,那些赵绍安排的奴仆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大约过了一个?月,奴仆们见?周显临夫妇二人生活规律,不曾有?什么异常举动,便如?实上报赵绍,赵绍再汇报于?赵维德,才算真正?信任了周显临。
而这段时日,音音鲜少出门,倒是如?云时常上门来找她闲话家常。眼看到了七夕女儿节,如?云约音音外出乞巧过节。
在她们南方,每到七夕,除了穿针乞巧、对月拜巧姐一类的习俗,还会搭香桥。所谓香桥,是用纸将线香裹成?各种粗长的裹头香,搭成?长约十二尺、宽约一尺半的桥梁,装上栏杆,于?栏杆上扎上五色线制成?的花装饰。入夜,人们祭祀双星、乞求福祥,然后将香桥焚化,象征着双星已走过香桥,欢喜地相会。这双星,便是天上的牛郎会织女……
来到京师,便是见?不到香桥会了,可如?云神通广大,经过多方打听,竟被?她打听到顺天府下辖的宛平县上有?一座小庙,那附近每年七夕都会办这香桥会,只因?有?一个?从南方而来的戏班子?,将南方的习俗带进了京师。
宛平县就在地安门外不远,如?云早前就做好了准备,死乞白赖征得了周显临点头允许,等到周显临从翰林院散值归来,四人备了两辆马车,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宛平县。
如?云说的那座小庙在县署前街的南端,县学和魁星阁的斜对面。七夕这日,女郎拜巧姐,祈求心灵手巧、婚姻美满;男郎拜魁星,读书人祈愿保佑“一举夺魁”。传说七月七日是魁星的诞辰。魁星主文事,想求取功名的读书人则格外崇敬魁星,因?而必定会在七夕这日祭拜,祈求保佑自己考运亨通。
马车停靠在路边,下车时,他们看到魁星阁前已有?不少形形色色的读书人在擎香膜拜,葛彻似有?感而发,道:“想当年,我亦是被?我母亲推着去拜魁星老爷,虽没有?高中状元,但?也金榜题名,不枉费一番虔诚。”
葛彻进士出身,户部观政之后,便又在翰林院以庶吉士的身份继续学习,等待时机授予官职。以他的才能?,若遇上明君,假以时日必能?平步青云。
听着葛彻的话,音音看向身旁一声不吭的周显临,她不曾见?他在魁星老爷跟前焚香膜拜,在他心里,信自己强过信所有?神佛。
“不是想看香桥会吗?走罢。”周显临冷不丁道。
如?云想到此行的目的,便也不再逗留。
小庙名叫嘉佑寺,规模不大,却也有?千年历史,此寺不像内城的隆福寺、千佛寺那样,一到大节,办庙会,惊动四方千余人赶来看庙会。嘉佑寺置身在魁星阁、文昌宫以及城隍庙之间,倒有?点闹中取静的意味。
两进的佛堂,佛堂边建有?数楹僧舍,因?为没有?庙会,这里的寺僧专心修行礼佛,超然物?外,合着寺庙周围的森森古柏,曲径通幽的花木,才真算得上是禅意了。
寺庙周围只有?为数不多的小摊,卖着字画、书籍、文房四宝,其中杂着几处茶点摊,寂寥清静,想这寺庙也染上了文人的清高习气,见?了格外亲切。
绕过寺院两侧的荷花池,有?几个?短衣打扮的人个?个?手中握着裹头香,正?在井然有?序地搭一座香桥,他们四人的目光很快被?吸引过去。
如?云兴致勃勃地拉着音音,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你,还有?姜云姐姐和大哥,每到七夕都会去看香桥会!”
音音“嗯”了一声,那时候她刚进太师府不久,还有?些见?生,可如?云她自来熟,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会带上她。
太师府虽然高门大户,诗礼传家,姑娘们平日读书习字,循规蹈矩,可到了大节日,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像是七夕的这样的女儿节,姑娘们也会得到允许到外面看香桥会祈福。
如?云的话勾起了音音的回忆,那时候她才被?老太太.安排到周祁身边照顾他,说是照顾周祁,却是周祁处处在照顾她。那时周祁温柔如?春日和煦的风,无时无刻不撩动着少女的心,谁能?想到多年之后,他竟判若两人,走上歧途。
大袖底下,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音音这才回过神,她抬头看了周显临一眼,微微一笑,回答如?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如?云妹妹因?为调皮,被?线香烧着了裙子?,还是你大哥用外袍扑灭了火救了你一命。”
虽然只是烧了个?裙角,火势很小,但?也足以把小女孩吓一大跳,这是如?云的童年阴影。
不过后来她就学乖了,只远远观看,在边上祈福,不会再走近。
“音音!这事儿你怎么还记得啊!”如?云顾及到葛彻和周显临不知道自己的糗事,一时羞恼,跳脚道。
音音以袖掩面偷笑一声,笑她如?今为人妻,为人母却还像个?小女孩,很是有?趣。
“原来夫人还有?此经历,哎!”葛彻又惊喜又叹气。
如?云看去,“夫君何以叹气?”
葛彻嗟叹道:“恨不能?早几年与夫人相识!”
如?云红了脸,低头浅笑,伸手拉住他轻声道:“你若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们来日方长,可以与你慢慢诉说。”
葛彻用力点头“嗯”了一声,此时天色已黑,人们陆续赶来祭拜牛郎织女,许愿祷告,他们四人也拿了裹头香去祭拜,拜完之后,再将香桥焚化,如?此也就见?证了牛郎织女已经相会,看过的人也会双宿双栖,姻缘美满。
“哎呀!你摸老娘作甚!”就当众人许愿祈福时,忽听一个?妇人拿腔拿调的娇声。
闻声望去,只见?那妇人满头珠翠、一脸脂粉、遍体绫罗,身形肥胖,约四十岁的模样。她本就福满,还穿了月白色的罗衫,淡黄色的罗裙,看上去如?一水桶,还神情夸张地拉着一个?身材娇弱的书生一脸苦情。
那书生看上去唯唯诺诺,呆头呆脑,哪里见?过胖妇人这样的架势,何况周围的人见?胖妇人当街抓包,对其指指点点,他胆小如?鼠,瑟缩摆手:“不……不是我……”
“不是你还会有?谁!只有?你站在老娘身后,看你斯斯文文,居然敢吃老娘豆腐,你枉为读书人!”那胖妇人一口咬定是那书生对她行为不轨,而那书生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环顾四周投射求救的目光。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没有?人亲眼目睹事件真相,但?是看那女子?已到中年且身体肥胖,一时分?不清谁对谁错。
“既然你指认是他所为,而他不承认,不如?报官罢!”正?当无人为他解围时,一腔热血的如?云挺身而出,那书生瞬时如?遇到救星一般紧紧盯着如?云。
而周显临与音音额头青筋突突一跳,本想置身事外,眼下不得不与她一起趟这趟浑水了。
“你又是何人?敢管老娘闲事!”那胖妇人瞅了如?云一眼,扬起头,见?她神气的模样,似乎理直气壮,丝毫不怕此事闹到官府。
“我只是见?你二人争执不下,建议去县衙评理,好过在此搅了大家的兴致。”如?云道。
本来好好一个?七夕夜,被?这不讲道理的蛮横女子?搅了兴致,任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评理?”那胖妇人冷哼一声,“老娘就是天理!老娘说他占老娘便宜,就是他占老娘便宜,到了县衙也是这套理儿!”
“你这是蛮不讲理!”如?云气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为一个?外男说话,你丈夫知道了岂不羞愧于?祖宗?”那女子?又对如?云恶口相向,如?云养尊处优,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嘴脸,上了气头却回不了嘴。
“我夫人仗义?助人,我为何要愧于?列祖列宗?倒是这位大嫂,一口咬定这位学生占你便宜,而这学生又矢口否认,你二人各执一词,孰对孰错自然不能?听你片面之词,去官府评理最为妥当,诸位以为如?何?”看到如?云受气,葛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倒也不冲动,以理服人。
旁观看热闹的人不知为何露出了嘲弄的笑容,纷纷起哄上官府判个?是非对错。
那胖妇人一看势头不对,恼羞成?怒道:“瞎嚷嚷什么!不就是被?摸一下嘛,老娘就当是喂了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呸!”她骂完了人就跑了,众人揶揄嘲弄,看向可怜兮兮的书生。
有?人道:“那疯婆娘早年死了丈夫,整日疯疯癫癫,时常跑出来兴风作浪,满嘴胡言乱语,今儿个?冤枉人占她便宜,明儿个?又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是知县夫人,瞧她那样儿,谁信呢!”
“原来你们知道她故意冤枉人,那为何方才你们没有?人出来指证她啊?”如?云疑惑而生气道。
路人道:“她这疯病得了些年数,时好时坏,早就瞧习惯了,顶多人前撒撒泼,成?不了什么气候,咱们也犯不着跟一疯妇人顶真。”
如?云算是明白了,这些乡民纯粹就是想看戏,连后面的“伸张正?义?”也只是在瞎起哄,没有?人真正?关心究竟谁对谁错。
眼下好戏散了,乡民也就意兴阑珊,各自散了。
只留下他们四人,还有?方才无辜受冤的年轻书生。
“多谢几位贵人为小生解围,小生感激不尽,也让这位夫人为小生无端受气了,小生实在于?心有?愧,请受小生一拜!”书生说着就要朝如?云郑重?伏拜,如?云制止道:“你勿要拜我,不过都是举手之劳,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虽是书生,可不能?示弱,今日我们有?幸帮了你,他日你还要靠你自己。”
“小生受教了,小生宛平县诸生夏江,字汉林,年十六,不知几位贵人如?何称呼,小生他日若能?高中,定上门拜谢!”书生对他们感恩戴德,自报家门,来日欲报答解围之恩。
如?云正?要说话,却听周显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罢。”说着,他没等人回应,拉着音音回马车停歇的地方,如?云与葛彻无奈,只能?匆匆与夏江说了两句,紧跟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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