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哥如此痛快,就不怕小弟在酒中动什么?手脚吗？”周显临见他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倒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优柔寡断的周祁了。
“你我一道出的门,我若遭遇不?测，二弟也难以洗脱嫌疑,何况我晓得二弟是不会害我的。”周祁面色沉静，像是见过大风大浪之后,看什么?都已无动于衷。
周显临高深莫测地笑道：“祁哥离开王府之后,倒像是懂了些?道行,这些?日子想必也参透了许多事。”
周祁又饮了一杯酒，闭了闭眼,道：“事到如今,我若还执迷不?悟,只会伤害更多的人。”他看向周显临，似要将他看穿,“王爷改变主意令二世子世袭爵位,可是二弟在背后支招？”
周显临没有问话之前，周祁倒先发制人,他跟着李基久了,也学会了揣度人的心?思。
“祁哥何以见得是我,而非他人？”周显临把玩着指尖的杯子，饶有兴致地问他。
周祁道：“二弟深谋远虑，想必早已洞悉一切。当初二弟劝我归顺三世子是为了使我免受孙王妃继续加害，二弟既然知晓王妃毒计,必也暗中查到她对王爷下了毒手。”
周显临笑而不?语，继续听他说：“像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女人，即便我顺服于她,也难以完全消除她的疑心?，为了太师府，便只能对付孙王妃。”他当初依附王妃和李基，本是为了借助王妃的势力夺回音音，可是与韩维贞成亲之后，他变得身不由己。
北上?应考的一路，他也看到了周显临与音音鸾凤和鸣，如?一对神仙眷侣，他当时满心?的嫉妒却无可奈何。后来赵子茂对音音心生歹念、韩珏与韩维贞联手加害音音、返乡途中遇险……历经磨难，他们都生死相依。
他的心?动摇了，他想摆脱王府，虽难以全身而退，但为了太师府，为了音音，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然而他还没有动手，周显临已捷足先登。
有?时候，周显临也会佩服周祁，他优柔寡断、左右摇摆，甚至居心?叵测，但他可以为了音音依附权势，也可以为了太师府放弃权势，能够做到这一步便可证明他并不是真的将音音放在第一位，他只是执念太深，因为他过去养尊处优，总是高高在上，除了健全的身体他无法拥有，别的只要是他想要的，便唾手可得，他不?甘心?周显临抢走了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音音，才会想着与周显临争夺。可是他根本争不?过周显临。
“没错，是我的主意，我不?能让李基当这个王爷，一旦他当了王爷，势力壮大，后果不?堪设想。”周显临直言不?讳。只要李基当不?上?这个王爷，赵维德若要让李堇削藩便也没有人有能力举兵造反。
周祁道：“所以你要帮二世子袭爵？”
周显临道：“二世子贪图美色，却没什么?城府，是最好的人选，何况王府之中，能与我里应外合的，也只有姜云堂姐了。”
“二弟果真?是深谋远虑，早就布好了疑阵，怎一个‘服’字了得！只是二弟今日约我来此，想是有什么?话想问我，眼下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不?妨直言。”
周显临笑了笑，道：“祁哥若真为了太师府，那便将李基身上?的秘密尽数告知。”说完，他又为周祁倒上?一杯。对于李基的秘密周显临自然了若指掌，可他仍需要从周祁的口中听到答案才不?会惹人怀疑。
周祁没再贪杯，道：“原来二弟是担心?三世子暗中藏着势力将来东山再起。”
这倒是像他二弟的作风，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周祁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幅小尺卷轴，交给周显临道：“这是我凭印象记录下来的军队驻扎地的地图、结党人员的名录以及这些?年孙王妃培养暗卫的名录，想着兴许有?一天会成为一道保命符，而今就交给二弟你了。”
周显临接过卷轴，话不?多说，展开一一查看，果真?如?周祁所言，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地名、职责等情报，而高如?柏与徐秉年也在其中。
与前世他所获得的情报一模一样，如?此一来，便可令李基彻底失势，再?也无法力挽狂澜。
周显临将绢帛收进自己的袖袋，由衷道：“有?劳祁哥。”
“兄弟之间，何必客气……咳咳！”周祁突然咳嗽不止，周显临以为他饮酒过多导致，便道：“祁哥还是少饮些酒罢。”
周祁点头，却许久止咳不住，而他脸色逐渐苍白，周显临才察觉到不对劲，心?头一凛道：“祁哥，你是否有何不?妥？”
周祁摇头，像在隐瞒，可到后来一口鲜血喷出，再?也瞒不?住了，周显临腾地起身，“我即刻送你去医馆！”
周祁用尽力气拉住他，摇头道：“二弟不?必费心了，此症无人可医，只能服用袁灵道长为我炼制的丹药才可缓解。”他一面说，一面从袖袋中取出瓷瓶，见他双手颤抖，周显临帮了他一把。
“不?是都治好了吗？怎会如?此？”周显临皱眉。
周祁服了丹药，稍许缓了过来，“我本身寒凉之躯，袁灵道长以草药丹炉为我驱寒，看似是好了，却也有?大忌，若再受寒，也就回天乏术了。”
周显临心?下一颤，盯着他道：“是那日落水之后的事吗？”
周祁颔首。
那日水上?遇险，九死一生，周祁更是豁出了性命。
“善恶到头终有?报，上?天救我一命，我不?曾珍惜，而今又要收回去了。”周祁苦笑，顿了顿又道：“若有来生，我定不?会再?放手了。”
他今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不敢正视自己对音音的感情，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周显临看着他沉默不?语，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带音音远走高飞，等到互诉衷肠，已是死到临头，为时已晚。
若不是有幸重生，他也只有阿鼻地狱可去，生前作恶多端，死后无法超生。
他做的唯一一件不愧于天地的事便是认识了音音。
“此事还要请二弟暂时为我保密，二弟也不?必可怜我。”
周显临并不可怜他，这是他的宿命，前世的周祁早已病殁于五年前，这五年的光景是周显临施舍于他，只是他没有珍惜，想要以卵击石，最后一败涂地。
但在最后，他还算做了件好事。
“回去罢。”周显临云淡风轻道。
周祁欲言又止，想问什么?，终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问。其实他心?中有诸多疑虑，为何袁灵道长会上?门又何以要救他？为何他做什么?都有先见之明？为何他一定要对付李基？还有?从他第一天见到音音，他的眼神便异于常人，仿佛早已相熟，可他眼中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但是问清楚之后又有什么?用呢，他也未必会如?实回答。
于是这些?疑问最后全都烂在了周祁的肚子里，随着他的灵魂一并埋入了地下。
*
转眼三月底，江南局势基本稳定。那日回去后不久，周显临将周祁交与他的绢帛抄录了一份交给了林氏，林氏再托姜云交给李坚，通过李坚上?报朝廷，揭露李基的阴谋，以表忠心?，如?此既可彻底击溃李基的势力，也能让李坚稳坐这个傀儡王爷的位子，从此李坚与赵维德便也都不会再?怀疑周显临。
一箭三雕，这就是周显临的计谋。
此事一过，周显临也将启程回京上任，三月三十?，在周显临行完冠礼的第二日出发，音音随行，还带上了红绡、鹿鸣和鱼哥儿。
这一趟上?京不比赴考，更是前路凶险，朝堂的斗争也才刚刚开始。
到达京城时已是五月中旬，葛彻早已候在了城外的驿站为他们接风。
一别六个月，葛彻半点没变，只是他身旁多了个人，正是他的妻子如?云。韩维贞的葬礼后，如?云便回了永安，正月之后，如?云带着孩子千里赴京寻夫，他们在京城团聚，于外城购置了一间宅子，就在八宝胡同，一进的院落，与普通人家并无不?同，正房住着他两夫妻，耳房住着奶娘，孩子平时由奶娘照顾，很是低调。
“二哥！音音！”如?云见了他们笑容绽放，忙上?去拉住音音，“我和贯之早就盼着与你们在京城团聚，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音音心里一暖，笑道：“上?京路途遥远，耽搁了一些?时日。”经之前水上遇险，他们也留了心?眼，这回上?京水陆交换着上?路，行了一个多月终于顺利抵达京师。
“马车已经候着了，我们坐同一辆。”如?云缠着音音，周显临面色不善，音音便道：“我有?许多女儿家的话同你妹妹讲，就让我们单独待个片刻罢。”
周显临思虑再?三，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如?云得意地做了个鬼脸，把音音带走了。葛彻见势把周显临拉上?了另一辆马车。
如?云挽着音音笑嘻嘻道：“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我二哥这个冷情的人也只有你能把他降得服服帖帖。”
音音笑道：“他坏得很，我哪能真降得住。”
“不?见得，我看我二哥待你极好，令人好生羡慕！”如?云道。
“他是很好。”对此，音音也没有否认。
周显临无论好坏，她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周祁还是要死，这应该是他们兄弟两个的最后一面，搞定李基之后接下来就要回朝堂上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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