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回 丧礼

周显临与周祁荣归故里,不久便要操办韩维贞的丧事,一时街知巷闻,而?韩永珍一收到讣闻就向李懋告假,骆氏连同小周氏和韩珏也日夜兼程从江平赶来奔丧。

白发人送黑发人,骆氏哭了整整一路,据说路上晕了好几回,每当小周氏见怜要送她折返,偏又醒来死缠着不肯回去,这?样哭哭闹闹也就赶到了。

灵柩停在碧云寺的时候,音音与唐氏以及碧云寺的寺僧已经为韩维贞超度诵经,如今回到太师府,棺木内虽没有尸身,但依旧设了灵堂,每日由老和尚诵经超度,周洋择日,请来数十位全真道士打斋醮拈香,周祁亲笔写?下祭文,在韩维贞的灵位前一字一句读着,面露哀色,通篇念完,再将祭文一页一页放进金炉内焚烧。

听着他悲切的祭文内容,在场祭奠的亲眷无不感怀痛哭。

骆氏更是哭得声嘶力竭,到后来已泣不成声,泪水沾湿了胸襟,必须由人搀扶着才能勉强为韩维贞守灵。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自小吃得好,穿得暖,从未受过半分?委屈,王妃更是为你找了一户好人家,怎么才半年不到,你就抛下娘一个人走了啊!你叫娘以后还怎么活啊!苍天啊!你还我女儿啊!”骆氏歇了半刻,丫鬟喂了她一口水,她又来了精神,哭天喊地,骂的是老天爷,怨的是周家没把他们家闺女照顾好,才染上恶疾,消香玉陨。

“都是为娘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向前看?,勿要伤自己的身。”陪着骆氏一同前来的小周氏揽着她的身子流泪劝道。

“养儿十五载,劳心劳力,没能盼到孩儿来为母送终,反倒是为娘的在此为儿哭灵,到头来连具尸首都见不到,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啊!”骆氏哭到肝肠寸断,哭着哭着,哭声戛然而止,她睁大一双通红的眼睛,像发了疯似的冲向周祁,抓着他拼命摇晃:“你说!我大老远的把女儿嫁给你,为何你没有好好照顾她!你们太师府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吗!”

“妹妹!你快松手!”

“亲家!你冷静点!”

……

见骆氏因伤心过?度而精神失常,众人哪还顾得上哭灵,纷纷上前劝阻。一瞬间,小周氏、韩氏、林氏、薛氏、徐氏、姜云、如云、妙云,还有听到动静从外面赶到大厅的周渝、周洋、韩永珍、韩珏等人也赶来把人拉开,只有周显临与音音冷眼旁观。

“你们放开我!我今日非要为我冤死的女儿讨回公道!”骆氏不依不饶,在这灵堂里大哭大闹。

“够了!”忽然“咚”的一响,鸦雀无声,只见是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院子里进来。她上了年纪,一到阴冷的天就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还要由罗妈搀扶。

本来小辈的丧礼犯不着惊动她老人家出面,可这骆氏实在闹得厉害,老太太也料到骆氏上门必会惹事,这?不坐不住了才到前院大厅来收拾闹剧。

有德高望重的葛老太太坐镇,刚才就像是鬼上身的骆氏被她的威严所慑,一下子?清醒过?来,暂且消停了,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老太太,韩氏让人搬了凳子过?来,老太太坐下后,好言好语劝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们周家没有照顾好维贞,若当初她没有执意上京便也不会染上恶疾,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我晓得你现在失去孩子?的痛,我老太婆也是过来人,可人已辞世,你在此闹事只会令亡者不得安宁,如何去向往生极乐?你若真可怜她,那就让她好好上路罢。”

“夫人,老夫人所言在理,你在这闹也无济于事,贞儿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韩永珍也上来劝解,骆氏抬头望了他一眼,内心悲恸,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他身上。

韩永珍托住骆氏,将她交给小周氏,朝众人赔礼道歉:“内人因失爱女而?伤心过?度,这?才引出一场闹剧,让诸位见笑了,韩某感谢诸位远道而?来为小女吊唁,在此请受韩某一拜!”

众人看了闹剧,却也知情有可原,换做别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这副光景,便也没有多加责怪,反而?都出言宽慰。

事后,小周氏将骆氏扶到了西院的厢房歇息,前院大厅旋即恢复如常,哭灵的哭灵,念经的念经,亲眷朋友来吊唁,家属一一答礼。

期间,韩永珍寻了周祁单独问话,周显临跟上前,躲在暗处偷听他们翁婿私聊。

“瑞安,你跟我说实话,维贞真?是染上恶疾而亡吗?”韩永珍沉声问周祁。

少时,周祁道:“原以为能瞒一时是一时,终究还是瞒不过?岳父大人。”

周祁将韩维贞遇害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韩永珍,唯独没有说出韩维贞欲加害音音反受其害,而?只道是赵子?茂垂涎韩维贞美色,趁他与周显临会试之?际,暗中掳走韩维贞,韩维贞为保贞洁才不幸遇害。

他们虽然知道凶手是赵子?茂,可苦于没有证据,赵家把持朝政,文武大臣都是敢怒不敢言,因而?才无法手刃仇人。

得知真相后的韩永珍果然震惊不已,也没有怀疑周祁所言虚实,他本就打?算助李基铲除赵家势力,如此一来,他对赵家更是恨之入骨。

周显临知道周祁的目的,他之?所以隐瞒实情,一来为了激怒韩永珍,二来也可保护音音免受牵连。

水上遇险后,兄弟二人虽已把话挑明,但是周显临仍无法确认周祁是否已对音音彻底死心。

但周祁的所作所为到底没有伤害到音音,这?是周显临最为欣慰的。

“小婿未能及时告知真相,请岳父大人见谅。”周祁道。

韩永珍叹道:“我又岂会不懂你的良苦用心,你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周韩两家的声誉……虽说维贞以死保住了贞洁,但到底有损名节,不能被世人所知,你能当机立断,还能进士登第,实属不易!”

在大是大非面前,有时候必须先割舍情爱,才能成就大业。周祁便是找准了韩永珍的性情,才愿意将这?事说与他听。

他沉默不语,表示沉重,韩永珍又道:“此事过?后,你随我进一趟王府,王妃想见你。”

周祁高中进士,虽是回乡进学待官,但也可继续恢复王府侍读的身份,若得地方有识之?士赏识,也可举荐为官,王府之?中人才济济,尚且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周显临想周祁这?次进王府,将会遇到一件大事。

*

葬礼过?后,一切恢复如常,太师府打?算来年开春再行下葬,而?在这之?前若没有找到韩维贞的尸首,到时候便只能以衣冠下葬。

周祁从王府回来后,便与周显临一道重访广陵书院谢恩师,他们在书院中再次遇到韩珏。

葬礼之?上,韩珏虽也在场,却没有机会与他二人单独说话,进了书院,三人仿若从前进书院读书,见了面作揖行礼,招呼寒暄。

“前阵子忙着家内的身后事,还没恭喜珏弟高中榜眼!”周祁笑道。

韩珏道:“祁哥节哀顺变。”他又含笑道:“也恭喜祁哥进士登科。”继而瞥了一眼周显临,阴阳怪气道:“范山长的得意门生如今也是探花郎了。”

周显临面对韩珏不再是冷言冷语,他含笑道:“以韩兄深厚的才学,原本稳中状元不成问题,没想到输在了一个名字,真?是可惜!”

韩珏冷哼一声,傲慢相看,却不予理会。他自负才高,一次会试落榜不过?是没有认清现实,自那以后,他便开始识时务,背地里与赵子?茂勾结,攀附赵家势力,渴望步步高升,状元之?位对他来说已不是最为重要,他渴望权势,可以轻而易举铲除眼中钉。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显临与音音能够死里逃生,还真?是命大!

不过?逃得过?一次,未必可以逃得过?第二次。

周显临并不在意韩珏心中的想法,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是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段,他都会迎刃而?解。

对付区区一个韩珏,绰绰有余。

见他二人剑拔弩张,周祁也没顾着只看热闹,从中斡旋道:“珏弟,你何日启程回京上任?”

韩维贞的丧事之?后,韩珏与周显临也将回京入翰林院上任。

“皇上准了假,过?了年再启程也不迟。”韩珏有赵维德撑腰,也不着急回京。

周显临则以为他想利用这段时日留在江南打?探王府消息带回京城。

韩珏有赵维德撑腰,周显临也有殊荣,韩珏留在江南过?年,他也不着急回京。

这?个冬天,江南注定不会太平。

回太师府的路上,周显临与周祁闲聊着,自周祁进王府见过?王妃回来后,神情便不太对劲,周显临观察了两日,知道他心里有事,漫不经心问道:“从王府回来后,祁哥就时常心神不宁,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周祁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弟。”他摇了摇头,悄声道:“王爷病了。”

周显临故作惊讶:“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半点风声?”

李懋突发疾病,是被人暗下杀手,细作就在王府之?中,并非赵维德找人下手,而?是他的王妃孙氏。

多年来,孙王妃利欲熏心,在李懋的饮食中动手脚,利用一种慢性毒药腐蚀他的身体,长年累月,毒素沉积在五脏六腑,终于拖垮了强健的身子,此毒无色无味,就连太医也查不出病因。

不必赵维德铲除李懋,也另有人动手,只是没有人想到会是他的枕边人。

毒妇孙氏为了权力不惜杀害自己的丈夫,当?然还有另一层缘由。

孙氏是李懋的继室,感情并无元配深厚,李懋虽然娶了孙氏,却一直相敬如宾,在他的心里一直只有元配。

孙氏因嫉妒与欲望而?心生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