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书信是韩珏亲笔。原来那日戏楼一别之后,韩维贞便与韩珏私下互通信件,两人联手谋划欲将音音献于赵子茂。好一双用心险恶的韩氏兄妹!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音音看得一清二楚。这二人看准了赵子茂的?意图,于是投其所好,出谋划策,趁她孤身一人,设计与她,若能成功,既可以除去王妃的?心头大患,也可以给韩珏的死对头周显临造成?致命的打击,当真是一石二鸟,处心积虑!
既然他们已经忍不住出手,她便也不会?就此罢休。
此事彻底激怒了音音,于是将计就计。
信上留下了接头暗号,韩维贞一旦成功,便在窗口挥动红色的绸带,隐身在附近的?赵家探子便会派人前来把人带走。
那红色的绸带与信件捆绑在一起,音音拿起绸带,回到自己的?客房,见韩维贞仍在昏迷中,她下定主意,走到窗边,按照指示发出讯号,不消半刻,便有人来敲房门,“海上生?明月。”
除了红绸带,另有接头暗号,那是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音音从未听过,那人应该不认识韩维贞,于是她借机冒充,试探性地回道:“低头思故乡。”
屋外那人听到这句接头词,便认定是韩维贞无?误,“小的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带人。”
音音前去开门,但见是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没有半点遮掩,心想这光天化日之下,赵子茂还真是胆大妄为,公然来抢人。
那人与音音使了个眼色,音音把他?带到床前,他?看了一眼昏睡的韩维贞,见是个男装的?粉面小官人,一阵吃惊,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此人为赵子茂做过不少龌龊事,见过不少美人,像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以为是为了寻求更大的?刺激。
直到他背起韩维贞,感受到胸前的?柔软才意识到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妮子。
音音随他一起把韩维贞背下了楼,对外只说是身子不适,需马上送去医馆就医。这北方与南方看病最大的差异就是大夫不上门看诊,只能送去就近的?医馆。
如此也可掩人耳目。
“到这儿就行了,改明儿我家主子定会?重金酬谢。”拐进菜市街尾的琵琶胡同,那人就要与音音分道扬镳。
音音只点了点头,转身回去,然而她并没有真的?回客栈,而是跟踪他看他?把人带去哪里。那人把韩维贞带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胡同口的马车,她没有车马,只能沿着车辙跟了一段路,眼看着马车去往宣武门的方向,那是进入内城的城门。
韩维贞这次玩火自焚,必然凶多吉少,但赵子茂也不是傻子,很快便会?发现带去的人并非音音,韩维贞办事不利,赵子茂怕是会迁怒于她。
音音并不担心韩维贞,这都是她自作自受,不值得怜悯,她只是担心事情败露之后,激怒赵子茂,牵连周显临。
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她孤立无?援,该如何走下一步?
我不在的日子,若遇到棘手之?事,找到这位夫人,她会帮你。
音音脑内闪过周显临临行之?前与她说过的?话。
为今之?计,只能找那位夫人。那是孙芳之妻,当今皇后生母,一品诰命夫人唐氏。
孙芳入仕之?前虽家境贫寒,却贵在品貌端正且才高八斗,当地乡绅唐家看重他?人品与才学便将唐氏许与他?婚配。唐氏温婉端庄且深明大义,非嫌贫爱富之?人,婚后与孙芳举案齐眉,在她的?支持鼓励之下,孙芳得以勤奋读书,最后一举登科。
发家之后,孙芳与夫人并未忘本,秉持善念,孙芳为官清廉,唐氏行善积德,先帝亲封一品诰命。
即便赵家把持朝政,也不敢对孙家轻举妄动,何况周显临早有对策。
孙芳的府邸位于内城宝钞胡同,音音没有贸然上门,而是选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伺机而动。
唐氏素日笃信佛教,每逢初一、十五皆会?上城外碧云寺烧香拜佛。而这几日会试期间,孙芳为正主考官,责任重大,为求平安,这一整个月,她都住在寺庙中礼佛茹素。
音音准备好香烛、雇了一辆马车往城外而去。
到城外时,天色已黑,寺院已不再接待香客,音音在寺外候了整整一夜。到中天,疏雨蒙蒙,整座碧云寺被山间的烟雾笼罩,氤氲一片。
忽然“锽——”的?一声巨响,山林间熟睡的鸟儿被震飞四散,音音也从梦中惊醒。
她睁眼抬头望去,耳畔有响起震耳的钟声,那是寺院的一百零八响钟声,寺僧梵唱,早课开始了。
音音整了整衣衫,提着香烛,在细雨中走上崎岖的?山路,听着一声声钟响到达了寺院大门。
梵歌低唱由远及近,她焦虑的?心情竟得到了平复,直到梵唱静止,寺门大开,她是今日的第一位香客。
“阿弥陀佛,女施主久候了。”开门的是个寺院的沙弥,看上去约摸十五岁的?年纪。
音音双手合十与他行了一礼,“小师父有礼。”
沙弥请她进门。
在大雄宝殿前,音音燃香三炷,插.入香鼎之中,进而步入大殿,参拜释迦牟尼佛。
她跪在蒲团上跪了很久,像是在虔诚祷告,她不知道佛祖是否听到了她的心愿,但是有个人留意到了她的存在。
“我见你在这里跪了近一个时辰,你心中有何难以化?解的苦闷?”
音音闻声回头,佛殿内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香烟萦绕大殿,她一时看不清来人面目,刚想回话,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音音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禅房内,墙上绘着千手观音像。
“夫人,她醒了!”见她醒来,一个端着铜盆的?丫鬟欣喜叫唤。
须臾,一名妇人走到她跟前,坐在床沿,温和地笑道:“你身上发着热,大夫来给你瞧过,没什么大碍,只是我瞧你衣衫和?头发都湿了,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才急着上山,连把伞都没带。”
眼前的?妇人衣装朴实无?华,挽着发髻却没戴任何首饰,半点看不出与这寺院格格不入,音音一眼认定她就是孙芳的夫人,道:“实不相瞒,我是特意上山来找夫人的!”
她开口一口南音,唐氏微微一愣,道:“你是南方人?”
音音点头,随即将来龙去脉讲与她听,听完后,唐氏道:“你何以见得我会?帮你?”
“夫人宅心仁厚,是京中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我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求助夫人,如今我家妹妹被奸人所虏,夫君与大伯又在考场无暇分.身,我一个小女子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但求夫人行行好,救救我家妹妹!”音音声泪俱下,诉说一番苦楚。
唐氏受她柔弱的外表所打动,安慰道:“你如今带着病,不易伤神,此事我会?考虑,替你打探究竟。”
赵氏祸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赵子茂又在科考期间兴风作?浪,更是人神共愤。
前不久,有人送了一封匿名书信到府上,指认赵家罪状,更有可能在这次的会?试中对孙芳不利,因此唐氏才进寺吃斋礼佛,日夜祷告。如今看来,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
“音音叩谢夫人救命之恩!”音音对唐氏感恩戴德,起身就要下跪叩谢,唐氏拦住她道:“在这里,你只需跪佛祖,不必跪我,你叫音音?”
音音点头道:“小字音音,本名韩绮罗,江南广陵人氏。”
“音音,是个好字,是你母亲取的吗?”
音音点头。
唐氏不再问话,只让她多注意休息,又命她的?丫鬟妥善照顾她。
这一天,她就宿在这间禅房内,闻着檀香,听着梵音,意识迷迷糊糊,中间醒来几次,喝过药,吃了点斋菜,到了晚上,唐氏又来了。
“好些了吗?”唐氏一来便问候她身体情况,音音心头一热,仿佛想起了她的母亲,这种久违的?亲切感令她竟有些彷徨。
“不再发热了,多谢夫人挂怀。”音音的嗓子略显喑哑。
“你嗓子不舒服,先别开口了,好好歇着。”唐氏神情严肃且黯然,更多的?是无奈,像是藏着一份痛楚有苦难言。
音音迟疑道:“我妹妹她……”
唐氏欲语还休,音音又道:“夫人,您告诉我罢!我可以承受。”
唐氏默了默,眼露哀伤道:“我派人去赵家打听过,到底是晚了一步,你家妹妹她……没了。”
虽然知道是噩耗,可事发突然,音音仍是震惊不已,才一天,这人怎么就没了?
见音音痴愣不语,以为她因震惊过度,才一时失语,唐氏得到这一噩耗时,何尝不震惊,不扼腕痛惜,好好一个人,最终还是葬身在赵子茂手中。
良久,音音才出声:“怎么……就没了?”
事到如今,唐氏也不再隐瞒,说出了一切。
韩维贞被送入赵子茂的?别院后,非但没有惹怒赵子茂,还引起了他?的?色心。只因赵子茂早有准备,屋中燃了催.情的?迷香,情迷意乱,并没有认出身底下的?人是韩维贞。赵子茂在韩维贞失去意识之?时,将其奸.污,事后醒来,韩维贞见自己失贞,痛苦失声,并要与赵子茂同归于尽,结果被赵子茂错手杀害……
多行不义必自毙,听完来龙去脉,音音只觉得是她咎由自取,丝毫没有悲痛之?情,然而当着唐氏的面,她还是流下了眼泪,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消灭一只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