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回 马车

自韩维贞嫁入太师府,成日里无所事事,这人一旦闲了,便生疑心,疑心重了,便要打歪主意。她是铁了心要?音音的日子不好过,终日上门寻衅挑事,然而也没能闹多久。

太师府办完喜事,便又要张罗两位少爷进京赶考八月会?试的事宜。进京的物事均由布政司衙门提前安排,包括杯盘、衣帽、旗匾、盘程。由于江南离京城相距甚远,从京陵大运河走水路顺风顺水也要?半月之久。如今开考在即,迫在眉睫,老太太早已催促周显临与周祁上路。

周显临早已做好出发的准备,只是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去办,那便是带他的夫人音音一同上路。

“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上京赶考,不是闹着玩的,怎可带我一个妇道人家同行?”音音为周显临的想法感到震惊。

“若是夫人不愿随我同行,这京城我便也不去了。”周显临状似任性,音音无语,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谁也改变不了。

“你这样让我很难做,老太太和母亲那里也不好交待,当真愈发不成体统。”音音啐道。

“对此夫人大可放心,我自有妙招,倒是夫人百般推阻,莫不是不想与我在一起?”周显临委屈巴巴道。

音音没好气道:“你又想与我置气?”

周显临立马堆上笑脸,抱紧她道:“是我不想与夫人分开,我若丢下夫人独自上京,定然会日思夜想,到时候茶饭不思,哪里还有精力专心应试?难道夫人忍心见我日渐憔悴,最后病倒在号板上,客死异乡吗?”

“好了好了,真是越说越离谱,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泼皮无赖,你想怎样便怎样罢,怕是天塌下来也撼动不了你一点点心。”音音终究败下阵来,任由他胡闹。

后来不知周显临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老太太和韩氏,答应让音音陪着他一同进京赶考。听说了这件事的韩维贞当真坐不住了,也争吵着要?随周祁一同进京,周祁自然没有如她所愿。

“为何韩绮罗可以随小叔进京,我就不行?”才过了几天,韩维贞就在周祁面前暴露了本性,她为人嚣张跋扈,但凡丁点不满就大呼小叫,毫无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

周祁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才答应了这门婚事,他如今一见到韩维贞便感到头疼,“你能否别再闹了?二弟是二弟,我是我,我身为兄长,岂可随他那样胡闹!”

“胡闹?我看你是存心想不到我罢!”韩维贞虽跋扈,却还有点脑子,进门多日,他连碰都不碰她一下,而她为了自己的面子使出浑身解数在人前逞能。

“我无暇在此与你无理取闹。”周祁紧皱眉头,转身就要离开,韩维贞立时挡在他身前,昂起脸道:“周祁,你对我究竟有何?不满?若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当初又为何要?答应娶我?你娶我过门又把我晾在一旁,又是为何??”

她原本听闻太师府的大少爷周祁病痛缠身多年,朝不保夕,也不屑嫁进太师府,是王妃说服她对周祁改观,原以为他病好了,看在他如今是三世子跟前的红人,前途无量的份上,才答应嫁给他。哪知成亲当日,他醉得不省人事,以至于两人无法洞房,害她白等了一天。而之后的几天,他总是借故宿在书房,故意冷落她,令她颜面尽失。

韩维贞从小要?风得风,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她全然不顾那些长辈们教授给她的“妇人之道”,要?在周祁面前讨回自己的公道。

周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都吞了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最终还是软下了心肠,拉起她的手道:“夫人没有哪里不好,是我还不够好,我原本身子弱,诸多事不如意,这几年也都靠药物撑着,我是怕……夫人不满意。”

见周祁说出了自己的难言之隐,韩维贞立时红了脸,原来他是因为那方面的不足而感到自卑吗?韩维贞半信半疑道:“既然你没有对我不满,又为何不让我随你进京?”

周祁将她揽进怀里,叹道:“你若随我进京,又有谁能在母亲跟前行孝?二弟他不计后果,任性胡闹,我总要顾全大局,为东院考虑,我也想与你日夜不分离,可大局面前,我不得不担当大任,还望夫人见谅。”

周祁说得头头是道,韩维贞到底是少不更事的女儿家,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她消了气,伏在他肩头娇滴滴地说道:“是我不懂事,思虑不周,那你今夜能不能……”后面的话她羞于表达,而一双手抱着他,希望他不要?再冷落她。

周祁垂了垂眼,捉住她的手,韩维贞猛地抬起头,瞪向他,以为他又要?推拒,不料周祁举手捏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道:“这种事还是让为夫来罢。”说着,他俯身亲了亲她,韩维贞如愿以偿地笑了。

*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南居和长生居都打起了灯笼,拜别老太太与韩氏后,把?两位少爷和少爷的书童一同送上了马车。

由于一辆马车空间有限,府上安排了两辆,而打扮成书童模样的音音自然与周显临同乘一辆。

马车晃晃悠悠,周显临背靠着车壁,笑眯眯地盯着音音,音音浑身不自在道:“你盯了我一路,笑了一路,有甚么?好笑?”

周显临道:“上回夫人女扮男装还是四年之前罢,原来是公子哥,如今是小书童,也别有一番味道。”

出门在外为了行方便,便提议她办扮成书童侍读随行,却被周显临拿来揶揄玩笑,音音羞恼,伸手就要敲打,周显临眼疾手快,稳稳抓住,顺势带向自己,音音就这样成了他怀中囚鸟,动弹不得。

“快放开我!叫人看见了不好!”她低呼一声,车夫与他们就隔着一扇门,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发现他们的亲密举动。

然而周显临充耳未闻,悄声道:“夫人不出声,不就没人看见了?”他牢牢抱着她,生怕车子一颠簸,她会从车厢滚出去似的。

从太师府出发至码头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他有音音陪伴,不会?寂寞,面对娇妻在怀,他心里也乐得开怀。千里赴京,他可不想留着夫人独守空房,不如一同上路,待他日一举高中,再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还是快放开我罢,这车厢本就不该挤两个人,我都快喘不上气了。”她紧皱眉头,一脸不满。

“好好好,为夫都听夫人的。”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倚靠着车厢,唉声叹气。

音音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儒巾,没好气道:“勿要以为我答应与你上京,你便以为我好欺负,莫要忘了你此番进京是为了什么?。”

听她训夫,周显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加深了笑意,音音觉得他甚是怪异,不禁问道:“笑什么??休要?打什么?歪主意。”

周显临变化多端,时而心机深沉,极为老成,时而像个稚童,调皮捣蛋,所有意想不到的一面,都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夫人慌张的样子也甚是可人,不禁想到当初夫人暂当我的侍读丫鬟时,可不是如今这模样。”

那时候的她,总是摆着伪装的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

音音不可否认,当初她对周显临颇有成见,若不是看在周祁的面子上,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愿,哪知后来成了他的妻,并对他交付真心。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世事无常,她如今已然对他死心塌地。

“好,不提不提,以后再也不提。”周显临察言观色,善解人意,看出她羞愧于从前的态度,便就此打住。

他拾了一卷书,低头阅读,而她掀开车窗,看一路风景,音音心思发远,并未察觉周显临透过书卷,一直看着她。

“临少爷,前面不远就是码头了。”

不知不觉间,车夫提醒他们该下车了,音音回过神来替他收拾,只是稍不留神,又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周显临笑嘻嘻道:“夫人小心。”言罢,将她扶正。

“没事了,都怪我没留神。”音音道。

周显临玩味地笑看着她,“我就说嘛,路途颠簸,方才就该抱着夫人不妨才对。”

见他笑得不怀好意,音音哂道:“真是满嘴胡言!”

周显临与她斗嘴,觉得甚是有趣,但也没闹太久,他伸手为她理了鬓发,整了整儒巾,端详道:“夫人这一身装束,旁人看来不知是凤是凰,六合乾坤里,颠鸾倒凤,别是一番趣味。”

闻言,音音霎时红了脸,骂他不知羞耻。

周显临不以为意,笑意更浓。

马车在此时停下,车夫拉开了门,周显临率先下车,再扶音音,接住她的时候使了个坏主意,用力拉了一把?,她脚下一个不稳,扑到了他的怀中,嘴上还故作?不知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语气暧昧,旁边的车夫见了早已目瞪口呆,音音也羞恼不已,周显临却视若无睹,将她扶正。

当着外人的面,音音对周显临的荒唐行径无可奈何?。

而在不远处,早已下车等候他们的周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色沉沉。

周显临与音音走向周祁,周祁换上了笑容,也向他们走近,然而还没说上话,不期然从暗处窜出一个同样书童打扮的身影:“少爷!小的来晚了!”

三人望去,但见是一身青衫布衣的韩维贞。

作者有话要说: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