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鹿鸣盛宴,礼贤下?士,却也是高如柏为了收买人心。新科举人之中不乏趋炎附势之人,无不想着趁此机会攀附权贵。若是从前,周显临为了自身利益也会对高如柏曲意逢迎,百般讨好,可如今,他不愿再做那违心之人。而唐元升一首《鹿鸣》诗吟唱得备受瞩目,高如柏对他青睐有加。
唐元升原是参加了去年八月的乡试,却因一桩乌龙事件不幸落榜。他的文采固然为人称道,行事却迷糊,答卷时隔空了一页,直到收卷时才发?现,为时已晚。他的答卷无效,便也无奈落榜。
幸得皇天不负苦心人,礼部下发?公文,张榜公示次年春天开设恩科,唐元升才得以一举高中,荣登榜首。
他虽中了举人,又备受推崇,却不同于别人热衷趋炎附势,他只一心埋头苦读,有人欣赏他洁身自好,也有人笑他是个不识时务的书呆子。
宴会散场后,唐元升低头就跑,像是急着离开是非之地,周显临目睹他逃离的模样直觉得好笑,像他这样的人,当真?不适合走上仕途。
相对而言,周祁为人和?善圆滑,左右逢源,和?李基待得久了,也学会了打官腔。方才宴会上,高如柏每说一句,众人便附和?,无论是非对错,周祁也跟着赔笑,当真?像极了前世的周显临。
“为兄原以为今科的解元非二弟莫属,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他确有才华,令人折服。”回去的路上,周祁如是感叹。
周显临笑道:“常言道:人不可貌相,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许是小弟才疏学浅,还不够格当这解元老爷。”
周祁呵呵笑道:“二弟真?是说笑了,这三年我虽不在家中,但也知你中了‘小三元’,三世子也常夸你文章见解独到,才情兼具,岂会轻易失手?”
周显临挑了挑眉,道:“不过是碰了碰运气,不值一提,三世子他也太抬举我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颇得葛彻真传,学得惟妙惟俏。
周祁失笑,一时无语,将目光落向别处,抬眼间,只见不远处一个翩跹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她风姿绰约,夺人眼球。周显临自然看到了周祁看到的人,正是他的夫人音音。她正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见周祁目光灼热,周显临顿感心头不悦,想也没想就疾步走向人群,拉住了音音。
音音没想到会在这里不期遇到周显临,一时怔忡,而后听他沉声道:“夫人怎独自出门?”
音音以为他担心自己独自出门会遇到王妃的爪牙,恐有不利,便道:“我方才整理文房,见没有纸了便想着出来走走,秋风斋离太师府也就几步路,不会有事的。”
秋风斋是城里卖文房四宝最好的铺子,周显临平日习惯用他们家的宣纸,离太师府不远,可他仍是不希望她独自上街,倒不是忌惮王妃在府外对她不利,而是无法保证别人是否会对他的夫人别有居心。
“这种事让红绡来做不就好了?何?须夫人亲自动身。即便要出门,也该戴上纱笠。”话到这里,音音总算明白为何?他说话阴阳怪气,原是不愿她在外抛头露面,当真?是大丈夫,小心眼。
音音睇他一眼,没好气道:“好好好,今后我一定注意。”
周显临笑了,俯身凑近她小声道:“夫人如此才乖,为夫甚喜。”
闻言,音音顿时脸红,啐道:“众目睽睽,你也不害臊!”
周显临笑意加深,若不是碍于在大街上,他早已亲上她倔强的樱桃小口。可惜,他们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胆子再大,也懂些礼数,哪里敢在此放肆。
“不是要买纸吗?天色不早了,再不去就打烊了。”周显临强忍住满腔的无奈,笑道。
音音点点头,正要走,又看到一旁久不作?声的周祁,微微颔首道:“大伯可要随我们一道去买些纸张?”
周祁见他二人当街打情骂俏,心尖的刺又扎深几寸,也失神了许久,此时听到音音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笑道:“我书房的宣纸够用一阵,先?不着急,你们早去早回,我就先回府了。”言罢,他举步离去。
周显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而后牵着音音走向秋风斋买纸。
*
买好纸两人也不急着回去,周显临在柜台写了一封信,找了个跑腿的去太师府通知红绡今日晚饭与夫人在外面吃。
“我听葛彻说,附近开了一家新的酒楼,一直想着带夫人去尝尝鲜。”家常便饭吃多了,偶尔也需要打打野食。
酒楼名琼花楼,位于琼花巷尾,金乌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新店开张,店家优惠酬宾,客似云来,周显临早做了准备,托葛彻在此定了一间雅间,得以与音音单独相处。
二层楼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店招红木饰以金漆大字,楼下大门有年轻伙计招揽客人为其指引。
周显临报上姓名,又在跑堂伙计的引路下与音音上了楼上雅间。每一间房以一年四季花卉命名,他们这间是上房,名牡丹阁。
屋内装潢富丽,设施一应俱全,除了桌椅,也有琴案、琴凳、书案、屏风、软榻等等,给人宾至如归之感。
进到屋内,周显临摆手让那伙计先退下?,暂不点菜,伙计见眼色行事,默默掩上门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二人之时,周显临把新买的宣纸搁置在一旁的书案上,而音音走到窗边,不是想看风景,而是觉得风吹在身上略感凉意。
她一边关窗,一边道:“来了酒楼你又不点菜,又打得什么歪主意?”
刚把窗户关上,周显临从身后抱住了她,附耳轻声道:“比起吃饭,更想与夫人多说说话。”
音音无奈叹息,抓住他盘在她腰间的手,“你我又不是久别重逢,什么话还得特地跑到外面来说?”
周显临摇了摇头,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她的手可真凉,他心疼地搓了搓,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就隔了几个时辰,我便对夫人念得紧,莫不是夫人懂什么法术,把我的魂魄困住了,只能想着夫人?”
音音笑了笑,道:“今日你嘴上抹了什么蜜?想与我说什么?”她悉听尊便。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心里不痛快,见着夫人什么烦恼都没了。”他与她十指交握,撒娇道。
她心中一紧,他像是在隐藏什么,不由问道:“今日鹿鸣宴,是否遇到了什么?”
从方才街头相遇,他的心情似乎就不大好。
“倒也没什么,大场面不习惯罢了。”他一派轻松的语气,掰着她的十根手指,细看修长的指节。
音音反握住他的手,转过了身,看着他道:“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他两眼盯着她看了一阵,随即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想着今日祁哥在高如柏面前阿谀奉承的模样,还真?是罕见。”
闻言,音音一愣,难以置信周祁那样清高的人会攀附权贵。如果说进王府任三世子伴读是为了保全自己才不得已为之,那么他讨好高如柏又是为了什么?
“夫人在想什么?是在想祁哥吗?”他见她出神,心头隐有不快,却听音音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扯到了他身上。”
他故意哭丧着一张脸,道:“夫人不知道方才在街上,祁哥看夫人的眼神,虎视眈眈,真?恨不能把所有盯着夫人看的人都剜去双目。”
与其说别人,他现在的眼神更可怕,音音习惯了他的小心眼,不与他一般计较。
转而又听他道:“夫人不觉得祁哥像是变了个人吗?”
“哪里变了?”音音不明所以。
“夫人仔细想想?”他故意卖关子。
音音果真?低头思考,想到那次夜里的周祁,行为冲动,确实与从前判若两人,而她蹙着眉心,没有那晚的事告诉周显临,只道:“人总会变的,他如今进了王府,世面见得多也就会变得圆滑。”
周显临眸色渐深,她当真?跟周祁跟得久,总为他说好话,失笑道:“夫人当真?是信任他,不会怀疑他?”
“你说这话,又存了什么心思?”音音皱眉。
“他进王府虽是你我的主意,但只凭一面之词他就同意,难道他原先?真?的没有如此想法?”看着她维护周祁的样子,周显临心底很不是滋味。
“你是说,他本就打算依附三世子?”她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便和缓了语气,一心向着他。
周显临低头看她拉着他的手,笑意又在嘴角漾开,“不是没有这一可能。”
音音疑惑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周显临紧握住她的手掌,定睛看着她,他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两个黑色的漩涡,要把她吸进去似的,隔了半晌才听他说出原因:“为了你。”
音音瞳孔骤缩,心中一颤,许久,她回过神来,惊道:“你勿要疑神疑鬼,他就要娶亲了!”
“娶亲?”周显临嘲讽笑道:“夫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种障眼法夫人见得不多,我见的可就多了。”
“那也不能代表什么,你我已经成?亲,他也不能做什么,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不担心,我只是好奇,他究竟要怎么做?不过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得逞。”谁都不能夺走他的音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给我营养液的小天使!后台又没显示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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