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刚大亮,周显临与音音起床洗漱过后,便结伴先到韩氏的琼芳苑去请早安。昨晚周显临夜半叩门,虽然没有惊动到几位长辈,可下人之间早已传开,韩氏一早醒来就听锦绣和刘妈妈说了这件事。
到了韩氏的院门口,不期遇到同样来请安的周祁,三人像是说好的。久别重逢,周祁见到周显临又?惊又?喜:“二弟!许久不见!”转念一想,又?道:“此时你不是应该在贡院答题吗?怎会在此?”
相较而言,周显临神色如常,不温不火道:“祁哥别来无恙,我听闻母亲病了,便也无心再考试,理应回来奉孝。”
周祁愣了愣,随即如同痛失旷世奇才一般可惜道:“母亲不过是小病,二弟又?怎可为此弃考!真是糊涂!”
“祁哥莫非忘了?小弟却一直记得祁哥临走之前交代过的所有事,祁哥要我代为奉孝,三年来我一直谨记于心,一刻不忘。”周显临正视周祁道。
这番话勾起了周祁的回忆,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一时哑口无言,周显临又?补充道:“何况小弟未曾料到祁哥已经下山返家,不能亲自迎接兄长平安归来,还?望兄长见谅!”
周显临对周祁依然十分恭敬,周祁也仍是爱戴周显临,他二人当着音音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兄友弟恭,却各怀心事。
“既然回来了,便先去看看母亲,有什么事当面解释罢。”周祁堆上笑容道。
周显临礼让他先走一步,周祁没有推拒,三人便一起进了院门。
吃了两日的汤药,韩氏今日已能起身下床,气?色也比之前好上许多。三人来请安的时候,锦绣正在为她梳妆,拿起把镜给?她看后面的发髻,见梳得精致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刘妈妈进?来传话:两位少爷与二少夫人前来请安。
韩氏愣了下,转而若有所思?:“还?真的回来了,让他们先进?屋候着罢,我随后就过来。”
刘妈妈应了声“是”,不久便将人请进?了屋。韩氏整了整衣衫,由锦绣扶着往外间走去。
三人进屋上前,一一向韩氏请安,周祁最是关怀:“母亲今日觉得如何?喝过药了吗?”
韩氏点头笑道:“起来就喝了,折腾了两天,今日醒来身上总算爽利了,难为你一片孝心。”说着,又?转顾一旁的周显临,微微皱眉:“我一早就听说了,你昨日半夜叩门,到底所为何事竟叫你能放弃三年一次的乡试啊!”
周显临起身提袍在韩氏面前下跪拜道:“显临辜负母亲厚望,在此向母亲请罪,然而忽闻母亲患病,心急如焚,于是弃考连夜奔回,原想一回来就探望母亲,可又想到深夜母亲早已入睡,便只好一大早来向母亲请安。”
韩氏震惊,周显临刚进?府的时候,因他生母的关系,对他一直不甚喜欢,后来周祁离府,三年来周显临也算规规矩矩,连带着周祁那一份一道事亲,行了孝道,韩氏对周显临的态度也日渐改善,逐渐接纳了他。
周显临去参加科考,为祖上争光的同时也是为了东院争气?,韩氏自然期待他凯旋归来,如今他竟为了她这小毛病弃考而归,当真不知该说他愚孝,还?是傻。话到嘴边却又不忍心指责他。
“先是你大哥当年病倒在贡院,如今又?是你弃考,到底造了什么孽,要你们遭遇这些……先起来坐罢。”韩氏让他起身,又?叹道:“哎!也罢,我一个妇道人家多说也无益,男儿举业还?得有你们父亲来做主。”
“此事显临自会向父亲说明,请母亲放心。”周显临自有打算,错过了一次乡试并没什么大不了,入仕之途也并非这一条,前途尚且可以赌一遭,但是音音他赌不起。
之后韩氏问他们是否用过早点,三人都回答没有,便留他们一道吃了早饭,饭毕离开,又?去老太太那里请了个安,老太太的态度也是如此,甚至比韩氏更宽容些,大抵是感念周显临的一片孝心罢。
*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周祁准备动身去王府,怎料周显临死皮赖脸跟上要随他一道去。
“母亲今日气色看上去不错,小弟我也就不留在府里?了,我随祁哥一道去王府谢恩。”
周祁道:“二弟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交际,怎会想到与我一道去了?”
“小弟也是为祁哥着想。”周显临笑得讳莫如深。
周祁一愣,今日久别重逢,他在周显临的脸上看到了许多以往看不到的笑容,尤其是当着音音的面,他满是宠溺,刺眼极了。
“二弟此话何讲?”周祁面不改色,强忍住心中的酸涩问道。
周显临看了一眼身侧的音音,忽然敛住笑意,严肃道:“有件事我与夫人要告诉祁哥。”
“何事?”周祁奇怪他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凝重,连音音也一样。
“事关重大,不可张扬,请祁哥借一步说话。”周显临请他到南居一叙。
周祁纵然疑窦丛生,但看在音音的面上,还?是跟着去了。
兄弟二人在书房谈话,音音一旁奉茶,房门紧闭,已吩咐了红绡守门。
周显临与周祁细说了他当年在贡院中毒一事乃王妃所为,听后,周祁果真极为震惊,“二弟是如何查到此事乃王妃所为?”
“天网恢恢,但凡用点心,总能让凶手露出马脚,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当日云来客栈的跑堂伙计张九,稍微使点手段就让他道出了真相。”周显临呷了一口茶道。
周祁若有所思?,呢喃道:“应该是那枚玉惹来的祸端,没想到王妃竟会下此毒手。”印象中,王妃温婉大方,看上去面慈心善,不成想心肠如此歹毒。
“如此祁哥还要进?那龙潭虎穴吗?”周显临道。
周祁放下茶盏,皱眉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爷派人送来贺礼,我理应回谢。何况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一辈子,若我进?了王府后遭遇不测,那也都是命数。”
周显临侧目看他,没好气?道:“琼山走了一遭,我以为祁哥可以脱胎换骨,没想到还是一成不变,依旧随那破命运唆摆,你死了倒一了百了,可要别人怎么想?”
“二弟此言差矣,若是旁人还可挡一挡,可那是王妃,你要我如何去躲!”周祁面带愠色,终将这几日的不满情绪发泄了出来。
顿时,兄弟二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音音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劝道:“若能求一道保命符,兴许可以挡一挡。”
闻言,双双看向音音,听她继续说下去,“如今敌在明,我们在暗,王妃素来疼爱三世子,若能找三世子当靠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周显临笑了,他与他的夫人又?想到了一道去,于是顺着她的话补充道:“王妃面上不想对外声张李基是帝王之相的事,却一心想让她最小的儿子将来袭爵,而李基也有此野心,若能结盟辅佐,便可互惠互利,逃过此劫。”
“不行!”怎料周祁断然拒绝,“此事万万不可,王爷最是忌惮结党营私之事,若被察觉,非但三世子地位不保,整个太师府也将受到牵连!”
“可若不这么做,太师府依然难逃劫难。”周显临肃然。
周祁再次陷入困惑,音音出言道:“大伯想必也有所耳闻,大伯母与二世子私下往来密切,为此不惜牺牲了大姑娘的终生,若说结党营私,也早有人开了先河,何不借此机会,争流而上,一方面掣肘大伯母,另一方面助三世子顺利袭爵,将来有所依傍,也不怕王妃再下毒手。”
王妃忌惮李基的命相为外人所知,却也需要利用这点达成自己的野心。李懋无心皇位,令她的皇后梦落空,若是此时有人愿意结盟成为李基的军师,日后袭爵争夺皇位,她还可以当一回太后。
听他夫妻二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像是早就商量好的,周祁险些被绕进?去,“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不可马上下定论。王府我可以先不去,但是你们说的这件事,我要慎重考虑。”
周显临与音音对望一眼,又?听周祁道:“我乏了,先回去了。”
“小弟送祁哥。”
周祁拦道:“莫要送了,我想独自静一静。”
周显临依言应声,没再相送。
离开南居,周祁原本面色沉重,转而如换了张脸,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而周显临与音音并不知道方才一番言论,周祁面上担惊受怕,实则心中早有了主意。
李基早有拉拢他的心思?,只是考虑到大局才迟迟没有答应,如今周显临和音音亲口告诉他王妃便是当年害他性命之人,又?提议找李基做靠山,他的心才开始动摇。
方才他夫妻二人彼此唱和,当真是夫妻一条心,恩爱无疑,周祁心中的刺便也越扎越深。这究竟是做给?旁人看的,还?是音音也对他动了真情?
“祁少爷,马车已让金蝉给?您备好,回礼也都装上了车,是否现在出发?”不知不觉,周祁已到了长生居的院门,素纯一直守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急忙上前。
周祁摆手道:“先把东西撤回来罢,今日我忽感不适,改日再持拜帖前去。”
“啊?那奴婢这就去请黄郎中来。”素纯一惊,拔腿就要走,周祁拉住她,“别忙活了,没什么大碍,歇一下就行,你去做你的事罢。”
素纯手上吃痛,却没吭声,少爷第一次碰她,虽然有点疼,但心里?美滋滋,只是这滋味转瞬即逝,他很快松开了她,抛下她去了书房,头也不回。
素纯暗暗咬牙,一脸不甘心,难道自己在少爷的心中当真一点地位都没有吗?他明明答应了夫人要将她收房却迟迟没有动静,是她还?不够努力吗?
素纯不愿再继续等待,她必须主动出击。
于是这个夜晚,她使了点心计,终于爬上了周祁的卧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里应该没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