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临带音音回到客栈,两人相依相偎,互诉衷肠。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周显临搂着她一刻不放。
他们相聚的时间有限,到了寅时,周显临便又要前去贡院门口排队等候点名入场,还剩不到四个时辰,而音音也必须在天亮被人发现之前回?到太师府。
“你?这几日身子还好吗?我听闻已被抬出不少人,病的病,死的死。”音音虽在太师府,却也会叫人打?听贡院外围的情况,报信的人眼睁睁看着三天之内便有好几十人被抬出龙门。
“我身子好不好,夫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周显临笑得一脸玩味,手上揪着她的衣带把玩。
音音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严肃道:“我认真问你话?呢,正经点。”
“我这不?是拿行动证明给夫人看吗?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日不见想念得紧,方才一见夫人就有千万只蚂蚁在我身上爬似的,夫人替我抓蚂蚁吧。”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声撒娇道。
音音来不及躲避,已被他的甜言蜜语攻陷,他平日那样冷酷的一个人,唯独对着她像个孩子,她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心?一软,身子便也不?听使唤。
周显临依偎在她怀里,宛如一只撒娇的猫子,而她居然像哄孩子似的,抱着他,顺着他的后背任由他撒娇。
“几日不见,夫人还是这般体贴。”他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反反复复在手心?里揉搓,又突如其来端详着她的掌纹道:“夫人的掌纹又细又长,是富贵长命。”
音音轻笑了一声,“神神叨叨,你?还会看手相?”
周显临忽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还真被夫人说准了,不?过就是略懂点皮毛。”
音音掩嘴轻笑,他的样子滑稽可笑,又是她从前不?曾发现的一面,相处久了,渐渐地也就看到他身上的有趣之处,本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一个人,突然变得油腔滑调,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活着这本就是原来的他,只是多年来一直在伪装罢了。
音音配合他,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不?如算算我这条命可以活多久。”说着,她掌心?向上,由他看个仔细。
周显临莞尔一笑,没有去细看掌纹,而是将她的手掌夹在自己的手掌之间,随后交握,安放在他的胸膛,郑重其事道:“有为夫在,便可爱护夫人生生世世,夫人定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他像个蒙骗无知妇孺的术士,说的话?都是套路,可他的眼神极为真诚,像是真有通晓古今的本事,看出她的寿命。
虽有胡说八道的嫌疑,但是好话?,怎么样都是称心?的,音音低首浅笑,恰恰是这一低头的温柔拨动了他的心?弦,忍不?住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把她糅进自己的骨血。
“夫人……”他嗓子略显低沉,音音听来不太妙,赶紧反握住他的手掌,道:“周显临,你?教我看手相罢。”
周显临平复燥乱的心?情,笑道:“好,那就请夫人仔细听好了。”
长夜漫漫,谁能想到这对小夫妻竟会在客栈的房间内谈论彼此的手相。一谈便是一个时辰。
音音学会了看手相,周显临微微笑着,搂紧她道:“夫人今晚能够想到来见为夫,令为夫好生惊喜,如此一来,我便更有精力完成最后一场的考试。”
“嗯,我等你?回?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着,她便要起身。
周显临却不舍得放手,“真想与夫人待上一整夜,以慰藉夫人春闺寂寞。”
“我等你?回?来。”音音依旧回着同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影响他明日考试。
“好,那今日便先放夫人回去。”话?音刚落,在她唇上印上一吻,随即放她离开。
待她理好衣衫,周显临唤来了鹿鸣,让他护送音音回府,两人依依惜别,眼看她上了马车,越走越远,周显临脸上的笑容凝在了嘴边。
她忽然来找他,恐怕不?止是思念他那样简单,她一定有事瞒着他。
*
马车停在太师府的西面侧门,这个时辰早已夜深人静,而那门平时少有人进出,音音出门的时候让红绡留了门,可当她下车进门时却不见红绡的身影,不?禁觉得奇怪。
“二弟妹这么晚才回?来?”冷不丁的,暗处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音音心中一凛,循声望去,但见一袭水蓝色锦缎直身的周祁从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后现身,月华照拂在他周身,发着微弱的光,他面上的笑容依稀可见。
音音不知他在这里待了多久,红绡不?在,该是被他遣走了罢。她上前向他微微福身,神色如常道:“音音见过大伯,方才晚饭吃的多了,便想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偌大的太师府,哪里不?好散步,非要夜里出门,你?一个妇道人家,难保不?会遇到危险。”周祁状似关怀,言语深处竟有一丝谴责的意味。
言下之意,他什么都知道,音音不再解释,只是不知他为何要监视她,而又听他道:“怕不?是为了躲我,才要出门?”
白天她除了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就一直待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两人偶然在老太太那里碰面也都是恪守礼节地互相行礼,万不?敢逾矩。
她嫁人之后,便按照礼教约束,与他越行越远。
“大伯多虑了,音音未曾做对不起大伯的事,何以要躲着?”音音淡定自若,“大伯若无事,音音先回?去歇息了,也请大伯早日回房罢。”
音音与他擦身而过,周祁心?中像是烧起一把火,鬼使神差地一把拉住她。音音猛然抬头,对上他神色复杂的面容,蹙眉道:“大伯,如此不成体统。”
他一向恪守规矩,这次回府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也不?顾她是否已经嫁做人妇,与她在这深夜里拉拉扯扯。
周祁恍然回神,也不?知方才怎么回?事,像被鬼附身一般,驱使着他做出这种不?成体统之事,清醒过后,他立时松手,道了声歉,在她离去前又问出这些时日以来心中的困惑:“有一事我想听你亲口说。”
“何事?”音音道。
周祁道:“你?当真是真心?实意嫁给二弟,没有别的理由?”
音音大抵早做了他会有此一问的打?算,深吸一口气道:“是,我真心?想嫁他为妻。”
她的脸隐在月光下,看不?清情绪,周祁却深深地盯着她,道:“你?骗我。”她说谎的时候有个习惯,睫毛会不?经意地颤动两下,周祁尽收眼底,“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初他看得出周显临对音音的心?思,却知道音音心里并没有周显临。即便他把音音托付给周显临,音音也不?会那么快答应,这其中定有隐情。
“大伯在此胡言乱语是乏了罢,音音能有什么苦衷需赔付自己的终身大事?”音音笑道。
“旁人或许看不?透你,可我知道,你?……”她心里纵然有他都不曾回应他的感情,她又怎会轻易答应心?里没有一席之地的人!
“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大伯来管!”音音不自觉地吊起了嗓子,她真是看不?透他,当初自以为是地瞒着她中毒的事,又一声不吭把她推给周显临,后来她为了他嫁给周显临,心?中也接纳了一切,如今他又一声不响地跑回?来,深更半夜里守株待兔就为了质问她为何嫁给周显临,真是可笑至极!
周祁第一次见她对自己动怒,不?觉一惊,心?口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揪着,又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眼里也满是伤痕,最后不得不?失笑道:“你?说得对,是我逾矩了,不?该问这些,你?自有你?的道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到后来,声声呢喃。
音音自觉语气重了些,念在旧情和老太太的面上,不?想与他伤了和气,便缓和道:“过去的都让它过去罢,我如今过得很好,显临他也待我很好,大伯也该向前看,既然已康复归来,日后便可继续完成你?的志向,光耀周家。音音想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以后请大伯好自为之,莫要再出错了。”
她说完便走了,徒留周祁痴愣一人站在原地,苦涩地笑着。
他以为自己可以接纳她嫁给别人,却不曾想到一切发生后,自己会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都是他的错,都是那一身病痛,令他言不?由衷。而他如今康复归来,她已是别人的妻。
不?知过了多久,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回?到书房,坐了整整一夜。
隔日天亮时,周祁到老太太那里请安遇到音音,已像个没事人一样,礼貌微笑,音音只当他已想得通透,便也没再往深处想。
周祁请安后便动身去书院,才跨出老太太的院门,吴总管便来通报:王府送礼前来祝贺周家祁少爷身体康复、重返科场。
众人喜的喜,惊的惊,当面谢过了送礼来的人。
周祁觉得还不?够表达诚意,便提议择日递上拜帖亲自登门谢恩。
老太太心?中百味杂陈却没有阻拦,明面上,理应前去拜谢。
而当音音听闻此事,开始提心?吊胆,一心?想方设法阻止周祁进王府。
他好不容易平安归来,难道还要再跳一次火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给老周补充点营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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