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结束时,外面的雨下大了。顾皓夜没有喝酒,派人送走父亲的那些老友后,接过对方递给他的一叠文件。顾父端起解酒茶,徐徐说道:“公司现在的问题很多。”
“是我做得不够好。”顾皓夜应道。
顾父摇了摇头:“别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的脾气难道我还不清楚?没有谁永远不知疲惫。”
新产品之前的频繁事故让顾父忍不住反思,当初的决定对不对。一心专注事业,既是顾皓夜本人的选择,同样也是顾家给他的束缚,把他困在永无止境的工作,面对忙不完的事情。
家族产业的压力全部由大儿子肩扛,偏偏这个儿子格外执着认真,不言苦不说累,这么多年不曾放松片刻。就算顾皓夜再有本事,也是血肉之躯,久而久之会累垮。顾家给出的理解支持远远不够,还得实际的替对方分担。
顾父的手指点了点那些资料:“我和你爷爷筛选了一遍,这些旧项目该留的留,该转手就转手。”
“可是,”顾皓夜迟疑,尽管某些旧项目规模不大,如今也不怎么赚钱,却充满回忆具有别的意义,直接取消实在可惜。
“你想说什么,我明白。”顾父说道,“顾家这几年发展快,你提的那些新理念是主因。旧的东西既然没办法改善,长期拖后腿,不如尽快放手,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
除此以外,按照顾父的想法,再选几个适合的项目,交给另外两个子女,他们不能永远让大哥保护,只顾自己的小日子。有言语的支持,还要有实际行动的支持。
顾皓夜顿了顿:“爸,其实我……”我扛得住,不用弟弟和妹妹改变现有的喜欢的生活。
顾父平静地打量他几眼:“你再厉害,也不能一切自己扛着。给他们适当的压力是必须的,我看他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多做点儿事情。”
家人之间理应相互照应,没必要你的我的分得那么明白。他起身,拍了拍顾皓夜的肩膀:“我希望我的儿子,不仅有事业,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顾皓夜沉默两秒,他有信心支撑公司,给家人提供轻松舒适的环境,开开心心的生活。然而,面对家人的关心,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看向一旁,幼雀自顾自的玩拔丝苹果玩得欢,爪尖轻轻一按,迅速勾起一丝糖线,一根又一根的糖丝在桌面画成一朵花,与剥稻壳的练习类似,不过属于进阶的精细活儿。
“南南,”顾皓夜唤了声,“我是不是该停下来休息会儿?”
“唧啾!”当然啊,吃饱睡好最快乐!南朔放开那块拔丝苹果,扑腾到自家饲主身边。他支持顾家人的决定,顾皓夜太忙太累,累垮了都不忘工作,是时候放缓节奏了。
顾皓夜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果不工作,他做什么?这些年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冥冥之中仿佛忽略了这事。睡懒觉,享受美食,外出游玩,全都可有可无,不及看一份文件有意义。
莫名的,顾皓夜有些发愣,竟然找不到适当的安排。他伸出手,摸了摸幼雀头顶的红色绒毛。南朔与他关系亲近,既然找不到他感兴趣的事,不如问问小家伙的想法:“你有什么想要的?吃的玩的?”
吃的玩的?,南朔偏着脑袋想了想,吃的玩的都不缺,他急切期待摆脱当前躯壳的限制,可惜以目前的情况,一时半会难以挣脱,这里缺乏助他迅速成长的资源。
“夜夜,唧啾!”我们出去玩!去很多地方,见很多风景,放松心情当作度假。顾皓夜的设定缺少相关内容,找不到工作外的乐趣,那他们就随便走走看看。
顾皓夜前阵子生病住院,也没能安心休息几天,就算南朔对这里的了解再有限,他照样看得明白,远离这里可以让顾皓夜远离程冬凌,远离危险。
同时,他对某些剧情和某些角色比较在意,安全角色尽早研究,危险角色尽早防备,赶在主角剧情到达前,早早的瞅一眼。且不说能否拉拢,原先他苦于位置远,又飞不了,才不得不暂时搁在这些事,如今顾皓夜有外出打算,正好顺路瞧瞧。
顾皓夜点头应了声好:“也行。你想去哪儿,我们到时候出去看看。”
前提是先解决遗留问题,虽说父亲认为有些不赚钱的旧项目不用再浪费人力物力维持,顾皓夜仍然十分小心。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慎重对待很有必要。
南朔见顾皓夜进入工作模式,他准备出门一趟,帮自家饲主打探消息。他今天机智的在见面时动了手脚,哪怕宋盛季的距离有点远,他照样能够挪过去。
怀疑的目标应当防范,谁让宋盛季和那个青年怎么看怎么可疑。他不得不耗费力气,借用一些辅助手段前往更远的地方,并且还坚持不了多久。为了这一趟,他也是费劲了心。
前爪刚出门,南朔意识到一个无比现实的难题,下雨真麻烦。他好不容易找到附近的一只小麻雀,瞬间淋了个透心凉。
他极力维持摇摇欲坠的状态,紧赶慢赶赶到宋盛季的当前位置,谁知道来得不是时候。宋盛季正在洗澡,还是两人同洗的那种,即使隔着哗啦啦的水声,也能听到少儿不宜的动静。
南朔:“……”
辛辛苦苦的冒雨前行图什么,他可没兴趣围观这些。
值得欣慰的是,他没等太久就看见青年抱着宋盛季出来,青年温柔的为宋盛季擦拭头发上的水珠:“阿季,你今天心情不好?”
安静蹲在窗外角落的南朔忍不住抖了抖被淋湿的翅膀,探头往里瞧。他以为只是眉眼有点像,没料到最像的居然是声音,难怪他们在饭店遇到,这人站在宋盛季身边不说话。青年一旦开口,不知道谁的尴尬多一些。
“这种鬼天气,能有什么好心情?”宋盛季不耐烦地挑眉,倚在对方怀里懒得动弹,“诸事不吉,今天全是糟心的事。”
他收了姓程的礼物,理应和对方交换消息,但程冬凌当天的表现惹到了他。明知他对顾皓夜有想法,姓程的偏要挑衅,意味不明的赞扬顾皓夜很好。
宋盛季不瞎,看得出这个人表扬顾皓夜的样子,浑身上下写满了没安好心。他能不能得到顾皓夜,他如何得到顾皓夜,是他自己的事情,其他人觊觎他的猎物,他坚决不允许,哪怕对方送来一个替代品。
南朔默默的缩在角落,耐心的听了会儿,直到再也维持不住状态才遗憾的撤离。屋里两人的对话不多,涉及的内容却不少。
今晚在饭店见面的双方,一方是宋盛季,另一方姓程。南朔毫不怀疑,姓程的最大概率是程冬凌,主角不刷存在感,怎能称作主角,而且青年竟是程冬凌送给宋盛季的礼物。
这会儿,有礼物自觉的青年揽着宋盛季轻声劝慰,话语透着无尽宠溺。与顾皓夜相似的声音,听得南朔不禁冷汗直冒,幸亏顾皓夜本人不是这样的态度语气,否则秒秒钟要命。
南朔撤离之后,青年扭头望向半打开的窗户,他听到低低的可怜兮兮的鸟叫,一抹小小的身影团在角落,躲雨的小麻雀眼里满是迷茫,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也不懂自己还能去哪儿,困惑的蹲在窗边等待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