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叶青鹤抱着严雨竹喜极而泣了半天,才在旁边工作人员的提示下注意到严雨竹的状态不对劲。
“你媳妇好像不太舒服。”
他这才看到严雨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和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总之,跟高兴沾不上什么边儿。
“雨竹?”
严雨竹在民政局楼道里的椅子上坐了大半天,喝了两杯水,才慢慢地缓过劲来。叶青鹤端着第三杯水过来的时候,看她正拿着结婚证盯着上面的照片发呆。
2022年5月20日。
谁能想到,好不容易通过死亡摆脱了的糟糕婚姻,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舒服点了吗?怎么突然头疼了?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毛病?还疼吗?我给你按按?”说着叶青鹤把水杯放下,就伸手过来给她按摩头。
严雨竹下意识躲开,让那双手落了空。
叶青鹤一愣:“怎么了?”
严雨竹看了看青涩年轻时的叶青鹤,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张两人都笑傻了的结婚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我没事。”她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让自己的身体离叶青鹤稍远了一寸,“头不疼了,不用担心。”
“真没事了?看你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要不……”
话说了一半没说下去,因为严雨竹又躲开了正欲去抚摸她的脸的手。
这一次,就连叶青鹤自己也感觉到不对了。
“雨竹?你怎么了?”
他脸上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她突然间是怎么了。
严雨竹站起身:“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完也不管叶青鹤在身后叫她,快步离开。
叶青鹤连忙跟上去,没听见人开门,没听见人冲厕所,只听见女厕里从水龙头里冲出来的哗哗哗流水声。
水声持续了很久,差不多有五分钟的样子,冲得他都觉得有点浪费水了,严雨竹才关了水龙头从里面出来。
一张被冲洗过的脸湿淋淋的,之前化上拍照的妆容都没有了。
脸上一丝笑都没有,她就那样看着他,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前面领证的欣喜激动,似乎那凉水冲走的不止是她脸上的妆,连她眼里的温度都被冲走了。
“雨……竹?”作为一个未来的舞蹈家艺术家,叶青鹤在情绪方面的敏感度足以让他成为一个疯子候选人,也足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此时连气场都改变了的严雨竹的不同。
“你……”
他有些不确定,似乎为了确认什么,他朝严雨竹第三次伸出手去。
果然,严雨竹第三次躲开了。
“找个地方,我有事要跟你说。”她顿了顿,说,“我们这个结婚证……不该领的。”
咖啡馆开在民政局楼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取材丰富。
平时不少新婚夫妻早早就在这儿喜气洋洋地等着民政局开门,也有一些怨偶,坐这儿各玩各的手机,等着最后那一张纸把两人所有的联系彻底切断。
对于咖啡店的老板刘姐来说,开了这么久的店,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妻:
两人看着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对于她来说就是俩小孩儿,长得都不错,女生气质帅气,男的俊美挺拔,穿着一身成对儿的白衬衣,手里拿着红本本。
看这情况应该是来结婚的,不然总不可能是穿着白衬衣来离婚。不过要是结婚,那脸上多少就该挂点笑的,但怪就怪在这里。
女生脸上毫无喜色,走在前面,男生跟在后面,脸上惶惶而茫然。
“二位好,喝点东西吗?想坐哪儿?”刘姐连忙上前笑脸迎接。
“有包厢吗?”
“不好意思哈美女,我们这儿没包厢,但是楼上有两个桌儿,都没人,您看……”
严雨竹回头问叶青鹤:“可以吗?”
叶青鹤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一壶花茶,再麻烦您给一小碗冰。”点完单,她上了楼,叶青鹤跟在后面也上去了。
楼上只有两个大座儿,东边一个,西边一个,离得挺远。
两人去了东边墙拐角的那一桌坐下,叶青鹤本来想跟严雨竹坐一起,但看见严雨竹朝着她对面的那个座儿一伸手。
“你坐这儿。”
他站着没动。
严雨竹说:“坐吧,等会儿茶来了我再跟你解释。”
“你前面……”
“你先做坐下。”
叶青鹤深吸一口气,坐到了她对面,把结婚证往桌上一放:“我坐下了。”
严雨竹点点头,抱着胳膊没说话,掏出手机翻了翻,再次确认上面的日期是2022年5月20日。
她又翻了翻相册,里面全是她跟叶青鹤的合照以及她光明正大拍的或者偷拍的叶青鹤的照片,还有俩人一起录的视频。
他俩结婚前的关系确实很好。
“雨竹,你……”
“茶来了。”严雨竹打断他。
店里没人,老板娘很快就端着茶上来了,茶盘里有一小碗碎冰。
“二位慢用,还有什么需要的按桌边的点餐铃就可以了。”老板娘暗中瞟了眼桌上的结婚证,心说还真是结婚。
那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沉重?
“好的,谢谢您。”
目送老板下楼之后,严雨竹拎着茶壶给叶青鹤倒了一小杯,再舀了一小勺冰在他杯子里。
叶青鹤说:“为什么喝茶还要加冰?”
严雨竹还是给他又加了两勺冰进去,再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未来的你喝任何茶都喜欢加冰。”她对上叶青鹤那双困惑至极的眼睛,继续道,“未来的你不仅喜欢喝热茶加冰,还喜欢牛奶兑啤酒。”
“什么意思?”
“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月,也就是这个月的月底,会因为莫珍珠的事吵第一次架,第二个月会因为我在外比赛手机没电关机没接到你电话,吵了第二次架,第三个月你跟莫珍珠去参加同学聚会喝醉了酒,虽然没有发生关系但是睡在了一张床上,我们吵了第三次架。”
叶青鹤听到这里已然满脸震惊:“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莫珍珠?”严雨竹笑了一下,“我不仅知道莫珍珠,我还知道王田彪,知道孙振,斐竣华,李豪……”
叶青鹤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桌子碰得歪了一下。
“你……”
“这些人是你的初中同学是吗?莫珍珠也是你的初中同学,后来你跟她一起去国外读了高中,十六岁那年,你就跟她……”
“我没有!”叶青鹤矢口否认。
严雨竹便没继续说,她都没说他们怎么了,他就急着打断,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二十二岁的叶青鹤还只是个大男孩儿,心眼儿不算少,但没之后的他那么多。
她问他:“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莫珍珠和他们的吗?”
男孩儿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雨竹……我……”
“青鹤,也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会相信,但是……”
严雨竹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叶青鹤打死都不相信,觉得荒谬又可笑的话。
她说:“你知道吗?在未来,我们离婚了。”
当初严雨竹跟叶青鹤结婚,除了知道他是个跳舞的,家里经济条件优越以外,其他的关于他的过去真的是一无所知。
后来所知的一切,全都是莫珍珠告诉她的。
而莫珍珠,就是那个曾经为了求她不离开叶青鹤,从桥上一跃而下的女人——他的发小,同学,红颜知己,还有……出轨对象。
她曾在叶青鹤最黑暗的时候牺牲自己拯救了他,也曾在叶青鹤最光鲜的时候将他拉入深渊。
可以说,她是叶青鹤生命中当之无愧的最重要的一个女人,即使是叶青鹤的生母江女士还有严雨竹,都比不上她的重要程度。
为了莫珍珠,当初叶青鹤用各种方式逼迫她离婚,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莫珍珠还没有回国,但也快了,过了今天,她应该就启程了。
这个月的月底,她就以叶青鹤发小的身份来到他们家里,通过故意喝醉酒,引发她跟叶青鹤的第一次争吵。
如果说严雨竹重生回来的时间点是在结婚前,那么她一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如此迅速地说破一切,但是正是因为她重生的不是时候,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就卡在了领证之后。
他们已经用了十年的时间来证明双方的不合适了,没有必要再在这个坑里重蹈覆辙。
早结束早了,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