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处,红蓝交错的光似盘旋而起?的飓风,伴随着警.笛声生猛地撞破了三个人的对峙。
杨征鸣侧过脸,微微眯眼,一瞬间?,无数的红点齐齐对准他。
训练有素的警.察鱼贯下车,整装待发。
冰冷尖细的针头就快要插进血管了,听到动静,宋音池的动作蓦地顿住,她微微怔神?。
她没报警,警察又是?从?哪儿得来消息的?
灯光太亮,将她的神?色一览无余呈现给了杨征鸣。
杨征鸣死盯着她那截细白的手腕,神?色从?惊喜期待,随着响起?的警报声而变成?出离的狂躁愤怒。
他转眼看?向佟喃,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是?不是?你?”
他大跨步走过去,直接扯下佟喃手腕上的表,砸烂在地,鞋跟用力踩了几脚,而后狠狠在其上碾磨,发出叫人牙酸的玻璃碎裂声。
等表盘变为一堆碎渣,他方才解气似的拽了拽衣领。
“贱人,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他眯眼看?向警察,突然举枪朝天开了一枪。
巨大的轰响在半空中?炸裂,极具震慑力,警察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都别过来。”他扼住佟喃的颈,热烫的枪头恶狠狠抵住佟喃的太阳穴,“如果你们不想她死的话!”
咽管被卡住,缺氧的滋味异乎寻常的难受,佟喃的大脑沉闷闷的,眼前的世界灰暗,耳边只剩下嘈杂的声响,耳蜗里像掀起?了一阵山呼海啸,脑子混沌无比。
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也听不清这?群人都说了些什么。
就像是?龙卷风过境后剩下的一片荒芜。
故事的走向从?目前来看?,早已偏离了原本的剧情设定。
杨征鸣从?书中?不可一世的男主变成?过街喊打的老鼠;她的命运却正?好相反,变得前所未有的通达光明。
上天慷慨,送她再生的机会。
胸腔一阵酸胀,她想,这?个坎要是?迈过去了,她就将事实告诉宋音池,大洋彼岸的蝴蝶扇动的每下翅膀都是?她有意为之。
——从?一开始,是?宋音池落入了她的网里。
初见时?她暧昧的挑.逗和试探,傲慢的外表下是?有目的的靠近。
相处后慢慢放下芥蒂,故作傲娇的同时?一怀热忱、单纯示好,温柔展露内心角落的柔软。
剖白心迹后的懵懂和害羞,让她相信年岁朝暮皆可期。
她们之间?,没有正?式说过”我爱你“三字,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流,皆是?爱。
所以,她怎么能够甘心?
怎么能够甘心好不容易被改变的结局就止于此;
怎么能够甘心好不容易续写的缘分再次被破坏?
怎么能够舍得已攥紧在手里的幸福要离她远去?
枪头怼得更用力了。
佟喃听见一个不像自己的声音大声喊道?:”他用的勃朗宁M1910型手.枪!“
“你什么意思?!”
看?见警察纷纷往前进了一步,杨征鸣低吼道?。
佟喃偏过脸,尽管处于劣势,笑容却照样肆意张扬,刺疼杨征鸣的双眼。
她右手握住尚有余热的枪头,眼神?冷厉决绝。
杨征鸣不自觉将她和当年那个眼也不眨便捅穿他人手背的少女对上了号。
他心中?一悸,冒出种?握不住手里的枪——他唯一的保命牌的错觉,扣动扳机的指头轻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子弹就要射进眼前这?人的太阳穴。
他心底颇不痛快,明明自己才是?场上的主导者,却被佟喃三言两?语给下唬住了。
她的命都捏在他手里,她有什么胆子敢这?样说?
“敢不敢赌一把?”佟喃眉眼恣意,甚至主动帮杨征鸣拿稳了枪。
“你用的是?国内生产7.62×17毫米64式手.枪弹,而M1910手.枪本应装填欧洲常见的7.65×17毫米手.枪弹。你刚才第一次开枪,很紧张,姿势也不标准。”
“所以呢?”杨征鸣嘲道?。
“我赌你的枪已经卡壳了。”佟喃笃定,红蓝色的警.报灯光在她眼底交错。
杨征鸣的目光微晃了下,就那一刹那,佟喃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挣脱开他的桎梏。
但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矮身避开子弹的时?候僵滞了下。
“砰——”
一颗子弹擦过脸颊。
携带的气流几乎刺疼了佟喃的眼睛。
“佟喃!”
宋音池身体无法避免轻颤,她声嘶力竭地喊,垂落两?边的双手紧紧捏成?两?个拳头,眼底猩红一片。
从?海岸刮来的咸腥湿风吹得她衣摆猎猎作响。
佟喃扭过脸看?她,唇角勾起?一个微笑,远远地看?见宋音池的面容模糊在被蓝红光点亮的浓夜里。
她觉得好可惜,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或许书中?的结局根本并未有改写,只是?换一种?方式呈现罢了。
而她多可怜,以为自己掌握住了希望,孰料那不过是?上天和她开的一个玩笑。
从?小到大,她就从?未被上天偏爱过。
“砰——”
一颗子弹打中?了小腿。
穿骨钻心的痛。佟喃一下瘫软在地,她用尽全力拖着小腿挪动,血液从?里面汩汩流出。
方才的镇定似乎瞬间?消融在泛上来的冰冷中?,恐惧吞噬了所有知觉。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逃离朝她开枪的那个疯子。
没有第三枪。
杨征鸣气急败坏地扣动扳机,却发现枪.支卡弹了。
但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
“砰——”
“砰——”
“砰——”
连续几声枪.响。
佟喃闭上眼,死亡要来了吗?
下一秒,却坠入了一个柔软炽热的怀抱中?。宋音池像呵护珍宝一般地抱着她,生怕把她碰碎了一般。
佟喃回头望去,视线却被宋音池的手盖住,“不要看?。”
低低的声音响在耳旁。
蹲守的狙击手开了第一枪。
随后,连续的几枪准确打在杨征鸣的身上,他像一块轰然被推翻的墙般倒下,瞳孔放大,四肢神?经性抽搐,嘴里吐出鲜红的血液。
很肮脏的画面。
佟喃抓住宋音池覆在她眼睛上颤动着的手指,慢慢地,挤进缝隙,和她十指扣住。
“你看?,我没事的。”
她绽开一个微笑,却像是?快要凋败的花朵,宋音池的心一下便揪紧了。
她另一只手摸到佟喃小腿的伤口。那处肌肤因为失血已经够冷够没有知觉的了,可她的手指却仿若深潭的寒冰,刺得佟喃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没事啊…”她喃喃道?,眼角泛红。
地上的血好大一滩,生生刺进宋音池眼底,整个世界都像红色的。
有上前查探情况的警察。
她揪住问?:“救护车为什么还不来!”
失血过多,佟喃觉得浑身发冷,意识逐渐丧失。
眼睛被一束强光照射,她却只能僵在那,移动一寸都费力。
耳边有呼唤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的手被人握着,贴在光滑温热的脸上。
可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只能感受到那人脆弱的情绪,和滚烫的泪水坠在她的手背上。
佟喃做了一个梦。
高二?的期中?考试,她倒退了三十名,一个人站在学校的天台上吹风。
手里捏着一叠烧毁了的画,画上少女的脸非常精致漂亮,可神?色却很冷漠,和宋音池如出一辙。
天台门的锁链传来一声响动,她回头看?去,宋音池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红色的百褶裙站在门口。
宋音池白净的脸上有极淡极轻飘的微笑,仿佛被风一吹便要消散了。
秋日?,她单薄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苍蓝色的毛衣开衫。
宋音池从?兜里掏出一只mp3,她站到佟喃旁边,隔了一只手臂远的距离。
“听歌吗?”
“嗯。”
佟喃应了声,接过宋音池递来的耳机,她偏过脸,微微眯眼,很好地掩藏起?了内心的情绪。
她没问?宋音池怎么找上来的,也没像以前一样冷淡地拒绝掉宋音池的好意。
距离她向宋音池提出“绝交”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一个班里,有很多人问?过佟喃:
“你们这?么黏糊的两?个人,整天跟牛皮糖一样黏在一块的,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不会分手了吧?”
“分手?”佟喃没懂。
新同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
“我们只是?朋友,”佟喃低下头,揪着毛衣上的起?的线球,“不过,现在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
佟喃捏紧手里的一沓纸,耳机里传来声音——
“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宋音池,换一首歌吧。”
“嗯?”宋音池好似没听清,往佟喃那边站近了些,“你说什么?”
“换首欢快的吧。这?首歌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宋音池说话的声音很轻,混在天台迎面刮来的大风里,让佟喃觉得捉摸不透,她蹙起?细眉。
“反正?听得我心情更差劲了!”她说着就要拽下耳机。
宋音池按住她的动作,随意地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她垂眸摁了下mp3。
切成?一首欢快的英文曲。
“没什么。”
佟喃手往后缩了缩,唇紧抿,生怕宋音池看?出些什么。
宋音池侧过身,面对着佟喃,轻轻说了两?句。
声音被大风和耳机里乍然响起?的摇滚乐盖过,佟喃茫然地盯着她的唇,手里的画稿从?天台顶散落,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被狂风吹散归家队列的鸽子群。
佟喃下意识俯身去捞。
栏杆吱嘎一声,松动开。她一脚踏空,失重感轰然袭来,她像踩在那些漫天飘散的纸片上,茫然地抬头看?去,宋音池的面容模糊成?一个小点。
她伸出手,握到了一片虚无。
心底空落落的,像被剜去重要一角,嘶嘶钻冷风。
耳边一声一声的呼唤越来越响。
佟喃突然睁开眼,白茫茫的一片,和在梦里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她眼眸微转,宋音池现在就在她手边,咫尺可以碰触到的距离。
“佟喃…”
我差点以为,我的全世界回不来了。
码头离医院远,等救护车到的时?候,佟喃的呼吸已经很轻微了。
幸运的是?…
宋音池舒下一口气,她穿着宽松的病服,脸色甚至比床单更白,她说,“幸好,我们是?同个血型的。”
佟喃视线描摹过她过分苍白的脸,心底钝钝发疼,回忆起?梦里宋音池的两?个口型,她认真地学着说。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宋音池怔怔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眉眼弯的幅度愈来愈大,笑得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她捉住佟喃没有输液的手,“要不要吃水果。”
“别骗我。”
佟喃打断她,心底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在说:说什么永远不会离开我,还不是?去了国外。
而且也没有过正?式及时?的道?别。
“我不会骗你。”
削得完美的苹果皮应声而断,宋音池小心看?向佟喃,“以后都不会骗你。”
佟喃背过身,凝望窗外夕阳从?对面高楼的一角跃过,暖融融的橘光泛滥洒进病房,她抬手掬了一把。
冰凉的眼泪流到枕头上。
第二?句是?,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来自于《玻璃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