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天气阴凉,秋风扫落叶,乌云蔽日。决战将至,汴京城内的氛围亦渐渐弥漫出?与之相衬的凝重,宛如覆上一层阴霾。
金风细雨楼中,苏梦枕摩挲着手中精致美观的请柬,神色莫测。
微风从窗缝中灌进?屋中,青年耳畔发丝微动,他却?恍然未觉,只是伸手展开请柬,盯着那?瘦挺爽利的字迹深思。
这张请柬不止出?现在了苏梦枕的手中,也出?现在了六分半堂大堂主?的书桌上。
金风飒飒,院中树叶哗哗作响,狄飞惊垂首瞧着桌上掀开的请柬,邀请词彬彬有?礼,字迹锋芒毕露,傲气凛然,令人难以想象写下这字之人是当今天子。
这请柬本不该递到?狄飞惊面前——毕竟他只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上面还有?总堂主?雷损——可请柬上指名?道姓,写了狄飞惊的名?字。
雷损与苏梦枕并不对付,此事众人皆知?,官家特意邀请狄飞惊约莫也有?这层考量,可某种程度上却?也得罪了雷损。
狄飞惊默默看了半晌,将请柬合起,放入抽屉之中。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无人不想看,然而他二人的决战之地是紫禁之巅。
皇城重地,自然不能说?去就去。是以随着决战将近,该如何观战,成了汴京城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话题。
离决战还有?三日时,这个话题有?了定?论。
由官家亲自决定?,并亲自写请柬邀请。
若是作出?决定?之人是旁的人,只怕有?些人还是要忿忿不平一下,可作出?决定?的是当今天子,只能无话可说?。
观战的方式有?了定?论,可何人能前往皇宫观战,却?又成了个谜。
众人抓耳挠腮,但收到?请柬的几人却?稳的一批。
……准确来说?,只有?赵桓一人稳的一批。
且说?八月十一那?日,赵佶在宫中兴致勃勃地写请柬,一连写了一个时辰。期间他有?写得不满意的便扔了重写,看得诸葛太傅眉毛直抽,但只是写字,总比硬要搜罗奇花异石那?些劳财费力的爱好好上许多。
邀请的对象赵佶早已同赵桓商量过,同诸葛正我说?起此事时,却?也听从了对方的建议。
狄飞惊和苏梦枕必不可少,两?者是汴京城内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加之武艺不低,万一出?事,也不怕他们应付不了。
赵桓和赵佶挑人遵循的原则十分简单——不惹事,武艺强,有?自保之力,与两?位绝世剑客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
诸葛正我当着赵佶的面一个个的看了请柬,看到?后两?张,神色一顿,略带困惑地看向赵佶,目露问询。
赵佶丝毫不虚:“赵决明名?声不小,又与太子年龄相仿,更是名?剑客,叫他入宫见见太子也是极好的。”
诸葛正我:“……官家邀请云槐姑娘,又是为何?”
说?是云槐姑娘,事实上是千面公子王怜花,可官家应当不知?晓此事——当初诸葛正我并未向赵佶说?明云槐即千面公子王怜花的事情。
赵佶干咳一声,道:“朕听闻云姑娘也在汴京,据传她赵决明情投意合,总不好拆散他二人。”
其实主?要是他想见一见那?位云槐姑娘。
赵佶心想。
面对太子替身他不好问阿桓的私事,按理说?阿桓也不会?将这些事告知?一位手下——是以赵佶从未问出?口过,而赵桓并不知?晓赵佶决定?邀请云槐的打?算。
诸葛正我没有?多想,只当赵佶玩心忽起;可若是云槐姑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赵佶写下这邀请便没有?什么大问题,然而云槐是王怜花。
他便向赵佶解释起来。
这迟来的解释让赵佶呆若木鸡,比第一次从诸葛正我口中听到?“太子中了一种名?为醉梦浮生的毒”还要呆愣。
赵决明仅仅是一江湖剑客,诸葛太傅自然不会?将其身侧的事□□无巨细地向赵佶禀报;提起王怜花时便只说?此人与赵决明同行,全然不曾想过将云槐的身份一同告知?赵佶。
赵佶懵然间忆起第一回从诸葛太傅口中听到?“千面公子王怜花”时,他还愣了一愣,心中想过与阿桓同行的是云槐,疑惑于王怜花的身份……
然而那?时他并未多想,并很快抛之脑后。
……
赵佶有?种被欺骗感情的愤怒,额角直跳,诸葛正我见他神色奇怪,正欲开口,便听得赵佶道:“是男人也无妨,千面公子是个能人,邀他入宫也不亏。”
诸葛正我:“请柬上的名?字……?”
赵佶袖子一甩,干脆道:“朕手累,就这罢。”
诸葛正我:“……”
八月十二,冷血将两?张请柬送至李宅,请柬邀请之人是云槐和赵决明。
赵桓早有?预料,稳定?如山,揣着自己的请柬,看云槐姑娘的请柬。
“为何官家会?邀请王前辈……?”
赵桓困惑不已,他以傀儡的模样和赵佶商量时,从未提起过云槐。
被他注视着的冷血想了想,回答道:“官家不想拆开你和云槐。”
赵桓困惑不已。
冷血接着解释:“官家是写了请柬之后才?知?晓云槐是王怜花,世叔说?官家知?道此事后不知?为何不大高兴,不过还是让世叔将请柬给?王怜花。”
“……”
赵桓恍然大悟,他原先以为赵佶早已从别人口中知?晓了这个消息,自己便没有?主?动提起——可为何爹爹不来问他?
冷血不知?他心中疑问,他将请柬送至赵桓手中,便要继续去送请柬。
这是公事,赵桓不好多问——尽管他几乎全部都知?道——目送冷血离开,便揣着给?云槐姑娘的请柬离开了李宅。
合芳斋。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西门吹雪坐在在树下的石桌,擦拭着他的剑。
前几日院中十分吵闹,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叽叽喳喳,今日吵闹的人离开,久违的清静让这座院子里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被亲儿?子嫌弃叽叽喳喳的玉罗刹,正同王怜花扯皮。
他扮作王怜花被赵决明认出?,便有?了被本尊找上门的准备。王怜花出?海多年,汴京城内几乎已成了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天下。
玉罗刹起先还抱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但王怜花不愧是王怜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
玉罗刹不想暴露西门吹雪的身份,主?动出?面,被王怜花堵在酒楼中喝茶。
“你儿?子整日同我的外甥待在一起,你就没想着逮他回去么?”
王怜花似乎是随意地这么一问。
“为何要逮他回去?”玉罗刹反问,“年轻人,总是爱玩的。你又何时多了个外甥?我可未听过你有?姊妹。”
王怜花不答他后面的疑问,悠悠道:“那?你何苦要扮成我来接近赵决明?既然不逮玉天宝回去,不如坦荡荡的对他说?清,也省得他整日怕你拉他回家。”
他瞧着面前的玉罗刹,决定?不将玉天宝曾说?过梦话的事告诉这人。
玉天宝睡得死,梦话多,声音大,即使第一次未听见,总能听见一次。
王怜花听的不比赵决明少。
“赵决明在沙漠中见过我,我猜他对我观感不大好。”
玉罗刹不关?心赵决明对他观感如何,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通过瞎扯来回应王怜花。
王怜花微妙地一笑:“他对你观感不好……?你怕是想多了。”
以赵决明的木头脑袋,只会?想玉罗刹闲得慌——赵决明亲口对王怜花说?过他对玉罗刹的看法,是以王怜花听玉罗刹的瞎扯,只觉得好笑。
两?位大佬打?机锋,做了交易,一前一后地出?了酒楼,分道扬镳。
王怜花穿过一条街,绛红身影从天而降,少年剑客转身,露出?白?皙俊朗的面容。
他忽然发现,赵决明又白?了回来。
官家亲自写请柬的消息已经在汴京城中传开,王怜花有?所耳闻,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收到?观战的请柬。
“这决战分明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为何请柬是由官家来写?莫非受邀之人也是由官家决定?的?”
王怜花懒洋洋地翻着请柬,说?出?了疑问。
赵桓想了想,解释道:“叶城主?和西门庄主?都未露面,汴京城中又为此事争讨不休,官家这般行事,应当是为了稳妥。”
王怜花将请柬随手扔进?赵桓怀中,道:“你先替我收着,待那?日我再同你一起进?宫观战。”
赵桓不多问,默默收好两?封请柬,再去找王怜花时,发现后者已然不见踪影。
*
陆小凤与冷血重逢,还未来得及高兴,冷血便递上请柬。
请柬只有?陆小凤一人的请柬,赵桓想花满楼性情温和,不愿见血腥气,便没有?让他爹写花满楼的请柬。
花满楼在陆小凤看请柬的期间同冷血交谈,冷血便对他提起了此事,说?法是对花满楼的为人有?所耳闻,前者虽有?些惊讶,却?欣然受之。
恰逢此刻,陆小凤心情平复下来,可仍然有?些复杂:“官家竟然听过我的名?字?”
冷血:“世叔说?官家写你的请柬时,差点写成四条眉毛。”
花满楼失笑,陆小凤也乐了,道:“还好给?我的请柬上写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从冷血口中得知?赵决明和云槐也收到?了请柬,至于其他的,自然是不能说?。
云槐即王怜花一事两?人并不知?晓,赵桓不会?特意解释,而云槐自他们入京后更是从未出?场;是以陆小凤听到?云槐的名?字,便忍不住感叹:“也不知?云槐姑娘是何等人物,竟能令决明倾心。”
他原先同赵决明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入京后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陆小凤渐渐摸清了少年剑客的行为方式,耿直坦率,十分罕见。
所以赵决明的心上人自然会?是个令人好奇的人物。
冷血闻言一愣,顿了顿,疑惑地问:“你们不知?道云槐的身份么?”
陆小凤&花满楼:“……?”
冷血见他们是真不知?,便解释起来,只是他对云槐姑娘的了解不如白?玉堂多,说?是解释,也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番。
但仅仅是这番陈述,便足以叫陆小凤和花满楼感到?十分惊愕。
陆小凤喃喃道:“竟是千面公子?千面公子归隐数载,若说?是司空摘星那?猴精倒好理解……”
冷血默默地听着,闻言困惑地想:为何是司空摘星会?好理解?
花满楼原先还有?几分惊愕,听见陆小凤的感言,忍不住笑了。
他将司空摘星偷走陆小凤钱袋的事告知?冷血,年轻剑客想了想,道:“汴京城有?规定?,不可随性闹事,司空摘星偷走你的钱袋,你可以去开封府报官。”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是朋友,他迟早会?还你罢。”
陆小凤不置可否,他倒希望司空摘星早些还,可这些日子他连司空摘星的一根猴毛也没摸着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