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
大日仙宗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头顶永远是?一轮恹恹的太阳,这阳光既穿不?透天空浓重的死气,也照不?散地面潮湿的腐泥,更带不?来任何希望和温暖。
可就连这一点?点?光,也渐渐消失了。
郑菀看到自己?那副壳子在往地下走。
一条长长的逼仄的甬道?,两壁长满了黏糊糊的青色苔藓,每隔十?丈壁上便按了一盏枭泗铁做的壁灯,鲛人头油熬制的灯油还未用尽,走在石阶上,偶尔能?听到灯花爆开、“哔哔啵啵”的声响。
“烬婆婆?”
郑菀依然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唯有石头人在台阶上蹦蹦跳跳,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哒哒”声。
郑菀突然回想?起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尚在凡人界,她头一回见到这些?仙家手段,须臾之地一线天,无?脸幽魂与她做了个交易,要借她的纯阴之体养魂,百年之后,便会离开。
现下,魂是?养了,可若……不?止是?养魂呢。
郑菀生?生?打了个寒颤,让自己?打住不?想?。
在无?事实依据前,她……并不?愿用恶意揣测这个助她良多的烬婆婆。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身体停下来了。
甬道?尽头是?一座石门,石门上,一对?饕餮睁着铜陵大的眼睛瞪着她,石头人一蹦一蹦地过去,双手在貔貅的鼻环前一摁——
“轰隆隆——”
石门洞开。
滚滚尘烟,和着悠长岁月才累积得?出下的陈腐之气一同朝她迎面扑来。
郑菀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外的一切,心开始“突突突”狂跳起来。
弯弧状的穹顶,诺大的广场,石壁上的图腾与火炬,以及——与梦中一模一样的石棺、圆形高台、金丝乱线……
仿佛噩梦重现。
她明明从未来过,可这个地方,却被?梦境拓印得?栩栩如生?。她甚至连东壁龙形图腾上少了个角,都记得?一清二楚。
石头人并未进门,反倒在石门左右列定,双手合十?在腹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向着郑菀,嘴角咧到腮边,四只黑黝黝的眼珠齐刷刷地盯着郑菀,声音诡异得?像来自幽冥地底:
“恭迎仙君归位!”
仙君……
是?指何人?
郑菀生?出一股隐隐的预感,她仿佛又?看到了美人殿内的美人,明明是?两个会动的石头人,给人的感觉却与那挂在壁上的美人图如此相似。
魂识试图往外突,却被?厚厚一层壁给挡住了。
她被?封印在自己?的魂识海里,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而自己?的躯壳却又?动了。
“她”先抬左脚,再抬右脚,跨过门槛,足靴踏过大殿的金丝线——
可这哪里是?金丝线?
明明是?某种金色的液体,在无?数纵横交错的凹槽里汩汩流动,偌大的广场,遍布着这样的凹槽,这让郑菀想?起传说中的上古大阵,若没猜错的话,这金色液体——
当是?某种兽类的鲜血。
郑菀直觉自己?踏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却辨不?清,这陷阱到底是?冲着谁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踏上高台,站在半开的石棺前,停住了。
好半晌,一声浅浅的叹息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紫薇……”
那道?明明出自她口,却又?绝不?是?她能?发出的声音,带着深沉得?仿佛经历过无?数岁月、最后被?深埋地底的感情。
“咄”一声,石头落了地。
预感落实了。
“烬婆婆,果然是?你。”
郑菀在心底轻轻地道?。
整个大殿空旷得?只有刮过长长甬道?的风,在呼啸着来去。
此时,她再没有任何侥幸。
“是?我。”
一直闷不?吭声的人突然回了话,之后任她如何质询,都不?再回话。
“她”盯着石棺看了一会,竟轻盈地跳起,躺入了石棺。
“轰隆隆”,石棺封上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可很快,这黑暗便被?棺内一点?点?亮起的金色驱走,郑菀这才发觉,石棺内部,遍布着“金丝线”。
乍一眼看去,她像是?被?这“金丝线”缠绕在内的蚕蛹。
“婆婆,你当真要夺舍?”
郑菀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烬婆婆嘎嘎笑了声:
“傻子。”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竟似是?要笑出眼泪来:
“傻子,真是?傻子。古往今来,轻言轻信的,果然都是?女子,傻子,傻子!”
郑菀未说话。
另一个她似乎笑够了,也停了下来。
郑菀这才发觉,石棺内似乎藏着另一重空间,透过金光闪闪的棺盖,她好似看见了一个虚影。
水帘瀑,垂杨柳,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负手站着,一双茶色的眼睛清澈而温柔,似一汪湖水,透过瀑布朝“她”看来——
郑菀打了个激灵。
即使透过重重帘幕,她依然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就在郑菀以为对?方只是?个虚影时,白衣人说话了:
“水湄,你来了。”
水……湄?
那不?是?她们玉清门开山祖师的名号?
郑菀正自惊疑,却听“自己?”张了嘴:
“紫薇,好久不?见。”
紫……薇?
郑菀突然想?起,方才烬婆婆的一声叹。
水湄、紫薇,这两个名字,几乎同时被?载入玄苍界的奇人异闻录里,一个是?玉清门惊才绝艳的第一代掌门人,后来飞升去了上界。
一位,则是?传说中的断命之人,紫微星君,据载,紫薇星君明明是?……失踪了的。
郑菀看着眼前这一幕,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而与此同时,崔望已经循着她的足迹,一路走到了大日仙宗的腹地。
龙佩与凤珑的联系自光幕出现的一刹那,就被?干净利落地切断了。此处黄沙漫漫,入眼只见荒漠孤烟,郑菀的踪迹到这里便彻底消失了。
崔望再次用龙佩感应对?方的位置,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团金光——
“传送不?能?用?”
“不?能?。”
崔望轻轻抚过剑柄处的剑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息他心底的焦灼。
“这便难办了。”老?祖宗一拍脑门,“这小姐姐也是?倔,都说不?让进,还非跟着进,这不?添乱么?——”
崔望抬头看向远处露出的尖塔一角。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大日仙宗的阵道?枢纽,借大阵之力找人。”
“你——”老?祖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小望望,你可别告诉老?祖宗,你要找那传说中的大日仙府?”
大日仙宗原本就是?遗落在玄苍界的一个上古大仙门,若当真有大日仙府,这阵道?枢纽必是?在大日仙府内。
可传闻中——
那大日仙府便坐落在大日仙宗谁也不?敢去的死亡绝地,度厄桥索,也就是?前方的一片废墟。
这万万年来,不?是?没人闯过厄运桥索,可去多少,便失多少,迄今为止,无?一生?还,连最接近飞升的还虚境大修士去,都无?可避免。
修为到了妙法境,大都爱惜羽毛,寿岁绵长,实在不?必要将性命寄托在这十?死无?生?的绝地上,是?以,近来,已经无?人再往度厄桥索去了。
崔望转了下手中的鸿羽流光剑:
“总要试试。”
“试?!试瘠薄个玩意儿?!”
老?祖宗一拍海面,“想?当年,我和那几个老?不?死的来此地寻宝,本来都好好的,后来一破人非说要来这什么?桥的,要不?是?我机灵,险些?连性命都没保住。”
“不?行,不?能?去!你一个妙法境,瞎凑什么?热闹!”
老?祖宗左蹦右跳,拼命拦截,可所有阻止的话语,都在看到崔望面上的神情时停止了:
“……可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他缓缓道?。
老?祖宗窒了窒,摆摆手:
“罢了,罢了!从小到大老?祖宗我哪回拧得?过你?!这驴脾气也不?知道?像谁,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谁的话也不?听!”
崔望攥紧手中剑柄,抬脚往上去.
在即将踏入度厄桥索那道?封界时,老?祖宗突然问:
“若这只是?吊在你鼻子面前的一根胡萝卜呢?你找了这么?久,重孙孙媳妇的足迹又?正好到这儿没了,你不?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了?,兴许,等在你前面的,是?一个陷阱……或者绝境。”
崔望嘴角弯了弯:
“也只能?如此。”
“愚蠢!”
崔望抬脚跨过了那条封界:
“胡萝卜太美,不?忍弃。”
“……”
老?祖宗:呵呵,这狗粮撒的。
“要点?脸!”
崔望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封界后没多久,又?来了一个黑袍人。
那黑袍人站在原地,袖手看了会天边的火烧云,才抬脚往封界处走,不?知打哪儿来的狂风,掀落他的帽子,露出底下一张艳丽乖张的脸皮。
皮白,狭长的眼睛晲人时,有种嚣张媚人的邪肆意味,他看了看眼前的封界,哈哈大笑了一声:
“有趣。”
笑完,也抬脚往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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