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诸多地方这几日都是极热的天气,攸城位于西南,日头还算可以,不大不小挂在天上。就是天儿也是闷得很,在攸城的街道走上几步,细细密密的汗就从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元祝逃不过一身衣衫湿掉大半的结果。他一路赶得略急,到了人界攸城,术法被限制一半,便用上了双腿。
之前在孟宅,阴气遮天蔽日,还有结界在外,并不觉得外面是这样热的天气。
难怪阳气重的压人,鬼差这几日都要休沐。抵着这日头和闷热天气,还得给半憨寻甜包儿去,元祝有些些想不明白了,揽这活计作甚。吃不什么不是吃,填饱肚子还有诸多的要求,当真要命。
还要......豆沙馅儿的。
一条街,不消多时就被他跑到了头。真是巧妙极了!除了甜包儿,各样的吃食都被他瞧见了。
“敢问老哥,这哪有甜包儿卖?”没了法子,元祝随即扯上了街上一人,出言问道。
那老哥憨憨一笑,“城南便有的。只是啊,那老婆婆身子不大好了,好似大半年没出摊子了。”
“这......”
还没等元祝反应过来,人界老哥憨憨一笑,背起锄头这便走了。
......
他回孟府的时辰迟了一时半刻,孟漾还安安稳稳的躺在榻上,被子掖的极好,平平整整的,一丝不乱。像极了家中孩童,等着长辈回家给带零嘴回来时候的乖巧。
外面已有脚步声,孟漾漾的耳朵就竖了起来,一点动静都不想放过。
元祝进门,为着不去动门口那一把大锁,还是使了术法进暖阁的。到了地方,走进孟漾睡着的寝阁,第一眼就见她睁得铜铃似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瞧。
醒了?
醒了多久了?
“不多睡一会儿?”他有些责怪自己回来的晚,在街上耽搁的过久了,“饿了罢,起来吃你的甜包儿。”
原身没有肉身的残缺,手脚健全。他将抓在手里的用油纸包裹的几个小甜包儿,放在屋中的桌案上,又将油纸两层油纸一层一层的剥开,露出里面的各色的甜包儿来。
空气中慢慢有了谈谈的香甜味道,直叫她想流口水。
一个堪比鲤鱼打挺的起身速度,她从榻上起来,套了鞋子在小白脚上,便过去想要抓起甜包儿往嘴里送。
男人拦了她的手,用油纸包起一个,在给她递过去,“屋子里没有净手的水,手脏。以后莫要直接有手拿东西吃,知不知道。”
特别是在孟宅这样的地方,又是亡灵又是阴泉的,保不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是奇怪,平日是个爱干净的,到了吃的东西头上,也能舍去习惯不去计较了。
想来是饿极了。
元祝说道了一句,也就默了声,提醒道,“罢了,吃罢。”免得到时成了他这个大男人欺负了她,克扣了她的饭食。
*
孟漾将甜包儿吃出了山上好汉食物鱼吃肉的感觉,一大口的吃着,食物积鼓在腮边,双颊一动一动。孟漾一边吃着一边从脑中闪过一件要紧事情,要和元祝交代叮嘱。
“对了夫君,家中的那些井,千万不要近前。我不能去,你也不要去。”
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之后,元祝即刻就问道:“那些?你家中还有??”
原先一口井中是阴泉阴脉的所在,那其余的是什么?这是嫌弃攸城不够乱?连井口都是成群结队的!?
孟漾看着没有否认的意思,相反,倒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自己没有说谎,家中三口井,一处在上次的家中中院位置,离现在自己住的屋子不远。另外两处都在后院偏角处,许久没有人用过,也应该是两处枯井。告诉他关于家中井口的事情,不是为了叫他前去探究,而是为了叫他好好规避,不要近前的。一般情况下,离开几丈就不会有难受的感觉。
元祝一颗心已经飘了出去。发现第一口井的时候,他用的还是凡人的肉身,依靠孟漾身子的异样发觉了一些,之后孟漾的身子便不好的了,这也葬送了肉身使用的时间。之后自己的原身出了肉身,夜半前来查看,一朝发现阴泉阴脉生在孟宅当中。
就这一处的阴泉,就已经不是他一个冥界大殿可以化解的,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封印在此。要彻底毁去,还要依靠外力。这一层,他还没有来得及去设想,这就......又多出了两处井口!
那这一回呢,又有怎样的礼物要送来给自己......
他语气有些恹恹的,别过脸,阴阴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说......”这是她预备的惊喜么,像极了当作自己给她求甜包儿的回馈。
好一份大礼。
*
趁夜色未晚,孟漾吃饱喝足之后,呆呆坐在榻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女儿家在闺房大抵都是这样的,发丝梳理的整齐一些就是了,也不会多去盘麻烦的发髻,给自己添麻烦。元祝摸了放在胸口的药瓶子,目光直视孟漾这个活人。不说旁的,孟漾此人的模样生的精致周正,一副好容貌叫人挑不出瑕疵,但怎么偏偏是个先天不足的,行事言语全然不像一个正常年纪的女子。
同她姣好的样貌是真真的配不上。
他见过了孟泽,孟漾的生父。也是个俊俏人,可就只是那样子的“俊俏模样”,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也是不容易。
这样子想的话,她的母亲,应当也是个美人。
她忽得回过神来,唤了元祝一声,“夫君啊,过几日会离开家中,爹爹到时会来接我。你好好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跑,知不知道啊?”
离开家?
他了然。几日之后是个时机,可以利用一二,看看能否顺着寻到些旁的线索。
另外,和她待在一起,是连话都不必去套了。原原本本的都会一一同自己和盘托出,多好的笨蛋啊。
“为夫知道了。”他掏出药瓶,从里面小心着掏出一粒药丸子,递过去,“吃药罢,我去给你拿水。”
孟漾不疑有他,着着他端来送在她嘴边的清水,吞下了药丸。
“......”
随着孟漾吞咽的动作,元祝在一旁,身子一瞬间僵直在原地。本来以为孟漾即使愚笨,也会问一句这药丸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之后他敷衍着过去,她若真的不肯吃药也就罢了。这样自己也可以舍弃那利用她行事的不正私心......
可她什么都没有问,吃药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欢喜的笑......
“夫,夫君,你盯着我瞧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孟漾是被他直直盯着看,觉着不好意思起来,双颊不多时就浮上红云,可他还是没有发觉不妥,只好自己出言提醒了。
“没,没什么,是、是夫人长得好看......”
一句闪躲遮挽的话,从他口中轻飘飘的说出去了。“夫人”一词却是他不经意间,触着了孟漾的心肝。
有人唤她“夫人”,此人为她一生寄托倚靠。孟漾已好久没有体会过心安的感觉,近日几次的心安感觉,都是这个男人给的。服过药后不久,她觉着有些累,胸口闷闷的,不久就泛起睡意。
男人替她盖好薄被子,眼看着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辰,他也细心将薄被被角盖在自己的腹上。
“家中天气不热,你身子又虚,被子还是要盖上的。防着你小脚不安分,腹上盖着也就不容易着凉了,省得到时嫌热,踢被子。”
她也实在是困倦,打着哈欠点头,之后就陷入沉沉的昏睡。
......
孟漾觉着困倦这一点,早在他预料之中。那颗药需要在她身体里吸收消化,这期间,她身体底子不好,自然虚耗精力,觉着困倦再正常不过。
这段时间,元祝出了房门,折转往后院去。按照孟漾所说的,另外两口井就在那里。
他的计划之中,已留有很多未知的可能性。阴泉是他无法控制的,有多少不好的未知他基本都阻止不得。凭空冒出来的两口井却是不然,里面不可再多出些什么,来扰乱一切。
孟宅后院,残垣断壁,几间屋子的矮墙都已倒了,余下墙角根基和倾泻碎裂的瓦片诸多。
残垣边上,黄草枯木一堆遮掩住的井口慢慢露出了头。
另外一口井也是这样,后院对称的一线上面。这第三口被发现的井口,与之前的有所不同。没有什么枯枝败叶遮盖,周围光秃秃的。元祝伸手一摸井口,虽有灰尘,但灰尘很薄,像是有人不久之前故意清理过。
依照他的设想与发现,第三口井应当优先下去探一探。或许之前来这里行事的人,还留有不少痕迹在里面。孤冢荒山都不可怕,第三口井正是给了元祝这样孤冢的感觉。
他对里面散发出来的,细微的,尸臭味太过熟悉了。有“东西”压着,也抵不住这么大的气味弥漫开来,井口处就让他闻见了。
脑子稍微一动,他大致就知道了里面的尸体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