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3D电影一幕幕在秦梓恒脑海中浮现,他清晰地看见一张张嫌恶的、严肃的和动怒的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人对他说:“请你放过我妹妹吧,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你是真的爱她,那么请你祝福她,让她过得更好。”也有人对他说:“咏荷是神女,是你这个不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高攀不起的!”更有人说:“咏荷已与战神之子常虹枭珂定亲。”等等。
高攀不起么?
他开始讨厌自己,憎恨自己,他心灰意冷,连找咏荷问清楚也不敢,如弃犬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其实他离不开咏荷,他舍不得她,舍不得那个家,所以他没有走远,只是独自一人躲在她家不远处的一个山谷里,独自舔舐伤口。
直到某天……他听见咏荷的声音,她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她的寻找无异于给了他希望!可是尾随他身后的还有常虹枭珂……
他听见咏荷骂他了,“我不喜欢你,你给我滚!”原来咏荷讨厌他!她的话又给了他曙光,那时候他的心是暖的。
“可玉帝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你就是我的人。”
“再不滚信不信我杀了你!”
“咏荷……”
秦梓恒没听见常虹枭珂说了什么,咏荷那句“杀了他”燃烧着他的热血,只要咏荷想要的,他都可以办到,何况是情敌。于是他现身,在常虹枭珂未知危险和咏荷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了断了他。
“你疯了!”咏荷没有感谢他,反而骂了他,还很紧张常虹枭珂,她急忙跑过去抱住他,为他止血输灵力。
秦梓恒很矛盾,是她说要杀他的啊!
那时的他拥有无穷魔力,一掌穿透常虹枭珂的心肺,直接震散他的魂魄,饶是咏荷这位神,也回天乏术。
常虹枭珂就这么一命呜呼。
他看着咏荷紧紧抱着常虹枭珂的尸体急得落泪,心里难受。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咏荷当时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常虹枭珂的尸体变作一株小草种在土里,随后拉着他漫无目的地乱飞。
他心想,咏荷心里明明有他。
直到飞得累了,她才停下,与他来到人间一处山峰上,二人寻着山洞躲了起来,过了几天既沉默又安稳的小日子。
经历过常虹枭珂之死,咏荷在他面前变得寡言少语,不大爱搭理他,而他本就不善言辞,既然她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么不管她怎样对他,都无所谓,只要她乐意就好。
然而某天夜里……咏荷似变了个人,主动投进他的怀抱,亲吻他,扯他的衣服。
“咏、咏咏荷……”他涨红了脸下一边推开她一边整衣衫。
“你……不行?”
“什么啊?”
咏荷挠挠腮,“你……会不会生小孩?”
“啊?”他大窘,“夫子说女人才会生小孩,而伯母说只有男人才可以娶你,所以我……我修炼成男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秦梓恒后知后觉懂了,大喜,却又非常紧张,不知所措。可惜那时的他没做好心里准备,不敢。
后来不出几日,在探听外界消息时,知道了仙界已然找到常虹枭珂的尸体,并正在调查死因。
他开始害怕东窗事发,怕他们将他和咏荷分开。在知道定亲并非咏荷之意后,他不甘心别人将他们分开。
“按照你们的观念,是不是生小孩的必须是夫妻?”
“当然啊!”
“那……”他咬着唇瓣,绞着手指,样子有些别扭,红晕一路烧到耳根脖子去,“你……可不可以……”他眼神左右漂浮,不敢看她,“可不可以……给我……”他越说越小声,“生个孩子……”
咏荷扑哧哈哈大笑。
“不许笑!”他皱眉,冷着脸,“严肃!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哦。”她很辛苦地止住笑,坐在岩洞里的岩石上把玩着从人间淘回来的小玩意。
“哦?‘哦’是什么意思?”他凑过去,“你答不答应?”
咏荷突然板着脸怒目看着他,“你说呢?”
他失望,却不敢拿她怎样,只好老老实实转过身去,“对不起。”
“受不了你!”咏荷真的生气了,丢掉手里的玩具,起身欲走。
“你要去哪?”每次她离开半步,他都会害怕,怕她一去不回。
“要你管?不回来了啦!”
“不要走……”他慌张跑过去抱住她,乞求她不要丢下他。
她狠心推开他,绝情说道:“没人会喜欢窝囊的男人!”
他的确受打击了,他只是害怕她的离开罢了。
“难道你要我跟你一辈子躲在这里么?除了逃命,你能给我什么?”
“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气馁,不甘心地松开她。
“抱着我啊!”她却怒斥他,“想要我就说啊!你为什么不争取?”
“我……可以吗?”
“不可以!”她更凶了。
如果还看不出她在说反话,那他也太笨了。他依言,紧紧抱住她,对她许下誓言,“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一切的,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天下,我也可以要回来!”
哪怕是天下,他也可以要得到!
他将咏荷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岩石上,解开她的衣裳,温柔地爱抚着她……
二人衣衫不整计划着生娃娃时,好死不死,喧闹声打断了一切,还未来得及穿戴整齐,便有人闯进山洞……
是咏荷的父亲和兄长。见此情形,二人大动肝火,狠狠打了咏荷一巴掌,将她强行带走。
“救我……”
这世上他什么都不怕,独怕咏荷,因此咏荷的话,他一直是奉为圣旨在执行,最终导致他与她的家人起冲突。他在一次闯进她家时,与她兄长发生打斗,错手将她兄长杀死。他们的父亲母亲痛失爱子,发疯般与他缠打成一团,起初他满含歉意任打任揍,却不料二老对他赶尽杀绝,甚至招来神仙二界的追杀,亏得他是阴风所化,不伤不死。
如果不是咏荷临走前那句“救我”,估计他快撑不下去了,可是他知道咏荷在等他,所以他必须振作。
咏荷说过:没有人会喜欢窝囊的男人。她不曾说过喜欢他,原来是他窝囊吗?
是啊,他可不就是窝囊废么?别人追杀他他就只知道躲,从来不会主动反抗,这样的话咏荷怎么指望他去救她?咏荷怎么会愿意嫁给他?除了逃命,他能给她什么?
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打出一片天地,给咏荷安稳的生活。
于是,他大开杀戒,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挡杀谁。不出半个月,便有大量妖魔找到他,投靠他,臣服他。而因此,他的名声开始败坏。
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咏荷。就算世人唾弃他,憎恨他,管他取名“魔神”,他都无所谓,他依然只在乎咏荷,他的思想很单纯,他只要咏荷。
渐渐的,魔神的名声在妖魔二界中大了起来,统领妖魔二界,彼时,他杀的神、仙也已不在少数,成为三界公敌。他为自己的名号足以令人闻风散胆而不禁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终于闯出一片天地,以为救出咏荷指日可待,以为咏荷会赞赏他……
然而他错了,直到咏荷的母亲找到他,哭着给他跪下,求他放过咏荷甚至自刎,直到咏荷的父亲抱着必死的决心单枪匹马寻到第七界送死,他才深刻懂得,不管他做得再多,他们宁愿死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因为他们看不起他,就因为他是第七界阴风所化,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凭什么?凭什么!”他怒吼,感受着内心强烈的不甘和对世人的憎恨,一错再错。他发誓,要统一天下,命令所有人不许歧视任何一种事物,他要除尽所有怀有恶意的事物,让这个世界更美好。
可是,没有人明白他的想法,支持他的,只有妖魔鬼怪。别人可以误会他,讨厌他,可是……咏荷,她居然开始远离他,就算她的家人全死了,她自由了,她也不愿意回到她的身边。她说她恨他,恨他杀了她的家人。他无言以对,如果不是她的家人主动伤害他,他至于害死她的家人么?可是死了就是死了,他们是因为他而死,他说不出任何撇清责任的话,连“对不起”他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你走吧”。
最后的最后,他得到了天下,统一七界,成为七界霸主,却过着一天比一天痛苦的日子,于是他丢下七界宝座,将自己封印,躲在第七界某个冰洞里长眠。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只有一天,或许已经一个月,又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某天,某部下不甚其烦嚷嚷道“咏荷仙子来了咏荷仙子来了”,他方猛然惊醒。
她终究是来了,她心里明明有他!
他从冰棺中一跃而起,跑出冰洞,寻着咏荷的气息在第七界的大殿中找到她。
而那时候的她,浑身杀气腾腾,尽管她刻意压制,他依然感觉得出。
满心欢喜瞬间冰冷。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啊!”她浅笑吟吟,假装很开心,“我想过了,你没错,错的是他们。都已经一年了,该放下的我已经放下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一年了啊!他居然睡了一年了,离开她一年了……
可笑的是,她带着满身杀气对他说……她要和他重新开始?“嗯。”在她面前,他必须承认自己是窝囊废。
咏荷左右瞧瞧,嫌大殿丑八怪多,他急忙挥退左右,带着她在第七界中逛逛,给她介绍好玩的好看的风景。
从外面看,第七界如庞大的黑色雾团遮天蔽日,从里看,看到的第七界却如一颗小星球漂浮于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第七界占地面积宽广,如生意盎然的海岛,山水秀丽,虫鸣鸟歌,花香草绿。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荷花呢?”荷塘边,荷香淡淡,微风徐徐,咏荷问。
“只要你喜欢,一年四季都可以有,什么都可以有。”
“真的么?”通过这次他征服六界,世人皆真正见识到他的能力,他所蕴含的力量果真不是神仙们能够比拟的。每个普通人都有灵魂,灵魂是人最脆弱也是最致命的东西,而他没有灵魂,唯一致命的地方便是他的心,他一身力量的源头,只要掐断源头,他便会失去魔神拥有的力量,成为一个普通人。“谢谢你。”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无所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已不能概括他的能力。“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咏荷想了一下,随手指着高挂天空的日头,“我喜欢亮闪闪的小玩意。”
他明明知道她只是随口给他出难题,可是他不介意,他能够办到。举手捏诀,日头立刻越变越小,朝他飞来,与此同时,天地间光线越发暗淡。
咏荷震惊间,天地全暗,日头已变成夜明珠那般大小落在他手上,唯照亮这方土地。
“送给你。”
接在手上的日头烫伤她的手,手一撒,扔掉日头。“烫……”
他接过日头,将日头丢在第七界的上空,“那就搁那里好了。”他知道那不过是她不敢接受日头的借口。她身缠浓重杀气,怎么可能是为求和而来?“我的诚意你是知道的,那你呢?用什么证明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要你的心和你的人。”
“一年前我就想把自己给你的,是你不要。”
所以你反悔了么?“我现在要了,你怎么说?”
他看见她咽了口口水,左右张望,手足无措,“能不能去你寝室?”
“哈哈哈哈。”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你耍我!”她噘嘴,轻轻推他一把。
可他看得出,她松了口气。反手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一手箍住她的小蛮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我要你成为我的妻,我要娶你,风风光光娶你,我要七界都知道我们的喜事。”
她没有反对,只在他怀里偷偷发颤,偷偷害怕。
爱已成形,难以扼杀。
既然爱她,他就要争取。
虽这么说,他却不曾强迫她,在她半推半敷衍下,三四年后,他终于烦了,强行风风光光大张旗鼓将她娶回第七界。
大喜之夜,他假装喝得酩酊大醉,回到洞房,搂着她安心入睡,那是他一生以来睡得最安稳的觉。虽说他不需要入眠,他却很享受与她安静处在一起的感觉。
我终于娶你为妻了。
他睡梦中还在微笑。
半夜却被弥天杀气惊醒,彼时咏荷已不在房中。
那年那天,世人只闻孤寂的宇宙深处悠悠传来埙声。
声音如泣如诉,悲情哀伤,听者不禁莫名落泪,随它一同落进哀思之乡。
一曲毕,日光现,七界毁,魔神亡,天下安。咏荷仙子……亦寻不着她存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