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状元梦(9)

在韩宁的引路下,一行人并没有回到杜家寨,而是来到了西北第一大城长宁城,这里的繁华远胜原主记忆里的样子。

在城东临湖处,一座崭新的府邸坐落其上,十六七尺之宽的大门敞开着,牌匾上书“西北军护府”五个大字,下面不时有各形各色的人进进出出,来去都有些匆忙。

“六公子,八公子,目前两关以西地区已经尽归我军掌握,所以除了新营仍留在杜家寨内训练,其他人等都已搬至长宁城,这里是军护府,是三公子和诸位将?军指挥办公之处。西城还有一座府邸,是公子们居住的地方。”韩宁带着诸人来到军护府后,介绍道?。

“裴夫人可也在商府”还未等裴安发问,商云绣就从他的神色中猜到了他的心思,出声替他问道。

“是的,三夫人和裴夫人,还有少爷小姐都在西城府邸。”

“你先带裴,姑爷回商府见裴夫人吧,我自己去见三哥。”说到裴安名字时商云绣迟疑了一下,换了个称法。

“公子,三公子说回来之后,先带姑爷和你一起来军护府见他。”韩宁回道?。

进了军护府的大门,商云绣悄悄瞥了一眼裴安,不由的深吸一口气,边走边小声问向裴安:“若是没有董延和,你觉得?十四那年你能通过乡试吗?”

“你怎么知道我十四岁乡试,还知道当时主考是董延和?”裴安有些不解,回道?。他猜测商云绣可能调查过原主,这样看来她当初劫原主去杜家寨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所预谋的。

“这,这稍一调查就知道了啊!”商云绣忙做解释道?,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她还补充了句:“我可是结婚,自然会调查一下了!”

商云绣现在内心十分纠结,她觉得?现在自己和裴安在一起的状态就很好了,但她明白,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几天了。一旦裴安知道了那场婚姻的前因后果和自家三哥在他身上的谋划和安排,以他一心科举的性格,怕是会记恨她一辈子。

‘瞒是瞒不住的,自己不说,要不了多久裴安也会发现和明白。’商云绣下定决心,决定见完三哥之后就向裴安坦白一切。

“应该可以吧!”裴安回道?,原主十四那年虽然年纪稍幼,但早具神慧,思如泉涌,乡试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后来屡试不中,加上?父亲老?师先后去世的沉重打击,原主才失了灵慧,变成了只知道死读书的道?学先生。

“这么自信?或许当初你没考好呢?”听了裴安的回答,商云绣沉默了一会,方才回道?。其实她也觉得?那时的裴安乡试一定能过,为此她还去砸了当时的主考董延和家的大门。但现在,她却十分违心的说了这番话,说完的那一瞬,她不免有些后悔,这不应该是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过去的事,不谈也罢!”第一次乡试不中一直是原主心中迈不开的坎,那段时间也是原主不愿回忆起的,裴安也不想再做讨论。

“随便聊聊!”商云绣假装很随意的回道?,心中却是一紧。

军护府内,裴安跟着商云绣,商云山到了前院大厅,周牧周羊则被韩宁带去了其他地方。

前院大厅里,商云乾已经端坐其中,左右还有他人在坐,但都是熟人。

“董延和,李竟武。”

听着裴安低声说出左右二人的名字,商云绣内心一颤,不解地看向自家三哥。

董延和,原主之师张道?恒的旧友,西北有名的大儒,原主第一次乡试的主考。早在乡试之前,原主就因为老师的关系与他相识,他还常夸原主是状元之才。故此,原主参加乡试时一度以为自己中举是毫无悬念的,但结果却是落榜了,这也是后来原主变得一蹶不振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原主落榜后不久,老?师张道?恒也突然病逝,董延和作为同乡旧友,竟然也没来凭吊,自此之后,他与董延和再?无来往。但他的心中却对董延和恨意颇深,只是因为董延和在西北地区名望甚高?,仅次于裴安的老?师张道?恒,所以原主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至于李竞武,他是朝安省新任巡抚,当初裴安离开杜家寨后写的密告信就是交给了他的,现在看来,他本身就和商云乾是一伙的,怪不得?当初密告信会出现在商云绣手中。

比起这二人,主座上?的商云乾更引人注目,长冠虬须,神采刚毅,端是英气迫人,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就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三哥!”商云绣和商云山行礼道,裴安一时不知以何身份称呼商云乾,便不出声,只是随着商云绣的动作行礼。

“秀秀,小山,妹夫,这一路辛苦了,先坐吧!”商云乾并没有因此怪罪裴安,反而笑呵呵的回道?。

落座之后,商云绣扫了一眼董延和和李竞武,不由的感叹这两人没有眼色,还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那。尤其是董延和,与裴安本就有矛盾,还不停地上下打量裴安。

“裴师侄,久违了!”董延和先出声,笑着和裴安打招呼道。

虽然原主与其有积怨,但且不说他本就是和原主老师同辈的科道?前辈,就单论他主考过原主两次乡试,在读书人的规矩中,裴安见其面,也应主动行礼问候,裴安方才心里想着事,一时忘了这茬。而现在董延和先出声问候,已经是裴安失了礼数了,裴安连忙起身行礼,道?:“董师见谅,方才一时恍惚,久疏问候,勿怪!”

“师侄可是在心中怒骂老?夫当初乡试不取之仇!”董延和笑眯眯的盯着裴安,丝毫不掩饰地说出了他和裴安的矛盾。

“董师说笑了。”裴安恭敬回道?,对董延和原主是满腔恨意,而裴安对他的印象也是一般。

“我这里有一封守山兄留给你的信,你且看看!”董延和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一封信递给裴安。

裴安接过,许久,方才阅罢,这的确是一份张道?恒留给裴安的信,信中的内容解答了裴安的部分疑惑。

信中写到原主乡试不中的确非是学问不够的问题,而是他特别嘱咐董延和压他成绩的缘故,张道?恒的理由是朝纲不正,以裴安的性格入京为官很可能会遭受杀生之祸,不如先修身养性,待到足够成熟再?考也不迟。除此之外,信中还特别说明了裴安与商云绣的婚事是由他做媒,与裴母商议之后,经过纳采提亲,互换生辰问名,写过定亲书的正式定亲,也嘱托裴安日后结婚了要好好待商云绣。

裴安慢吞吞的将?信折好收回信封,心中却有了新的疑惑,为何张道?恒不亲口告诉他这些,反而是留信给他呢?为何董延和现在才将?信给他,若是早知是这般缘由,原主或许就不会颓废沉沦,变得?没了才气学问。另外,为何都定了聘书,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原主这桩亲事呢?

见裴安眉头紧皱,董延和知道他心有所惑,问道:“师侄可是还有疑惑,且一一道?来,莫要有了误会!”

裴安也不隐瞒,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倾数说出,他敏锐地注意到,自己说定亲书时商云绣也是瞪大眼睛,一幅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守山兄在你乡试结束后不久就魂归文庙,那时候不告诉你,是为了磨炼你的心性,至于我现在把信给你,自然是觉得?时机合适了。”董延和细细解释道?,说完,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至于你和六小姐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便可定下了,你知不知其实都是合礼仪规矩的。”

“多谢董师解惑!”裴安淡淡地谢道?,董延和这解释相当于完全没解释。

主座上?商云乾一直注意着裴安,见他从头到尾神色平静,不由地有些疑虑,裴安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待裴安与董延和说完,他对着裴安三人道:“我和董先生还有要事要谈,你们先回府宅,晚上?我们再叙。”

裴安与商云绣,商云山行礼告退。

过了一会,裴安三人早已走远,商云乾方才出声道?:“董先生怎么看?”

“眼含神慧,行动自若,看来这次京都这行让我这个师侄成熟了很多,守山兄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宽慰些!见了我,或许也能少骂两句。”董延和明白商云乾问得是裴安,叹了口气,回道?。

“董先生莫要这般说,你也是一番好意。”商云乾见董延和面色不佳,忙出声安慰道。

“哎,见之有愧,实难自属。属下有一事向求!”董延和想起老?友对自己的信任,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自己当初压裴安的成绩,提议商云绣与裴安的婚事终究是恶意多于善意,对于老?友,更是接二连三的欺骗,这些年,每每想起都心生愧意,如今见了裴安,心中的愧疚更是到了极点。

“董先生请说。”商云乾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但他更明白董延和的所作所为说到底都是为了他商家。

“办诗会就由我出面吧!”董延和面色一整,严肃认真地说道?。

商云乾和李竞武都面露异色。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诗会,主持者要尽邀西北文人墨客,首起刀笔言先帝和今上?之过,为二十多年前的商家谋反一案反正。行此事后,主持者必定会成为朝廷首要通缉之目标,天下文人口书笔伐之目标。除非改朝换代,否则通缉和文伐不止。

但,早在10多年前,这场诗会主持者就被商定了下来,那人便是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