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程秀站起身,他的?手受伤了,乍一看到严济之,激动中带着慌忙,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就这样摆在自己的?胸前,双眼一直盯着严济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崇拜之情,纪柯还没有见过程秀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想到程秀这个呆子居然崇拜严济之。

也是了,严济之的?官声极好,是寒门子弟中的翘楚,有不少人都倾慕于他的?风范,而多一个程秀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是纪柯却觉得程秀崇拜严济之的?理由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想到之前程秀曾跟他说想要入刑部,纪柯原本以为像程秀这样傻乎乎的性格应该去礼部,那里并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而且任职的?官员出身也都一般,那些世家子弟都奔着吏部和刑部去,礼部算是一个比较清净的?地方了,大体上和?翰林院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荣养一些老臣的去处。

程秀这样一个细胳膊细腿,说话不用点力气都和蚊子一样的人,居然想去刑部?

刑部的公务有一部分和?锦衣卫重合,无?非就是抓人,破一些人命大案或者关押朝廷重犯,但是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刑部这些年不知道被清洗了多少遍,严济之还稳坐在尚书的位置上,这才说明他的?本事。

在刑部做事,不光会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魔头,还会遇到像是千年狐狸成精的奸臣,稍微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一朝中计,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

而且刑部不光是抓人断案,还要?负责编撰法典,来完善现有的?一些制度,任务十分繁重?,容易招来百姓的?不满。

纪柯见程秀也不像是喜欢血腥的人,一个文弱的书生居然想进刑部?倒不如跟他说一声,在北镇抚司谋个一官半职,也能威风过一般人,说来开朝以来的状元郎,还没有一个愿意进锦衣卫呢,倒真是件稀奇事。

锦衣卫由圣上直接掌管,其总指挥使的?地位甚至能超过朝中的一品大员,而且一般的官员见到锦衣卫里的?千户,也只能退让几分。

纪柯其实萌生了把程秀拐到北镇抚司的想法,但是这个呆子只是经过顾准的?这一点小事就差点萎靡不振,若真的?在锦衣卫里吃了苦头,还不得掉眼泪,然后辞官回家?

纪柯也只是这样一想,他还是尊重?程秀的?选择,既然他想进刑部,而且现在还主动和严济之搭话,证明他还是有进取心的?,纪柯也很乐意看到程秀能够实现自己的?宏伟志向?。

严济之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今科状元郎,殿试上艳压一众学子,被圣上钦点为状元,就连吏部尚书裴海的儿子也只能屈居于榜眼,严济之也曾经担任过科举的考官,所以对一些优秀的?学子会多几分关注。

他读过程秀的?文章,觉得此子心中的大志,并且所表现出来的豪迈之情与他的?外表截然相反,站在他面前的?程秀更为腼腆一些。

“不必多礼,你受伤了,应当好好在家休息。”

严济之的?目光落到程秀的?手上,多了几分探究,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状元郎死揪顾小王爷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顾准已经被养废了,如今之所以能够存在着也只是圣上为了表现自己仍顾年顾家的?救命之恩。

就算是严济之,也不会轻易和?顾准对上,但若是顾准真的?不识抬举故意招惹事端,他也不会放任。

程秀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在见到自己所崇拜敬仰的?大人后,他心底里其实有无?数话想要说出来,严济之能够关心他的?伤,程秀其实应该感恩戴德,毕竟严济之能够对一个几品小官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难得了。

程秀三岁启蒙,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原本只是为了读书,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但是他在听到庆朔元年的那位状元郎的事迹后,突然有了奋斗的?目标。

如今朝中有许多官员都出自庆朔元年的恩科,但是严济之却连中三元,成为当年的翘楚,而且也是从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编修升任为刑部侍郎,接着便是刑部尚书。

如果说程秀也崇拜纪柯的话,那崇拜的?就是纪柯的性子和?努力,而他崇拜严济之,便是因为他的?手段和魄力,还有那颗真心为百姓做实事的?心。

程秀今天也是因为纪柯的邀请才来的,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见人,虽然他现在被救出来了,同僚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堪。

他坚持着正义,难道不对吗?顾准就算是皇族,难道也不应该和平民百姓一样遵守律法吗?

程秀其实很想问问严济之,如果跟他面对同样的问题,会怎么做。

但是他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到万分的?羞愧,后悔不应该那么莽撞,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拜访严济之的?。

没想到纪柯居然与严济之认识,而且还能让他亲自来送贺礼,但是无论如何,程秀觉得自己莽撞了,他耳根子也因为激动而红起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就想着逃离。

纪柯叹了一声气,拉住程秀的?胳膊,把他带到严济之的?跟前,“严大人,状元郎可是仰慕您已久,若是方便的?话,不如指点一二?”

听到纪柯说的?话,程秀连大气也不敢喘,他简直是不敢奢望严济之能够亲自指点他一二,就算是跟他说一句话,这也足够他激动好几天了。

严济之原本是有事,但是如今纪柯亲口拜托,而且他也很欣赏程秀这个后生,所以便点头应了。

“锦衣卫总指挥使陆刚,陆大人到!”

这道传唱声响起,纪柯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忍不住慢慢消失,脚步也踉跄了几步,原先是他拽着程秀,现在却是程秀支撑着他的?身子。

他虽然给陆刚递了帖子,但是为什么平日都看不到身影,忙到不可开交的陆刚居然会来?

今天是出了什么太阳?

严济之淡淡的?看了一眼纪柯,便甩了袖子,朝着廊外走去,程秀还待在原地,不明白什么情况,纪柯什么时候那么害怕陆刚了?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纪柯咬牙看着这个呆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跟上,需要?小爷拿着鞭子赶着你去吗?”

程秀后知后觉,感激的?看了一眼纪柯,然后跟在严济之的?身后。

按照严济之的?本事,肯定能够开解程秀的?,说不定还能激发程秀心中的斗志,让他变回从前那样,虽然以前的?程秀有些聒噪,但是起码做什么事情都满怀热情,像是永远都不能被打败,什么都无法挫败他一样。

以前的?程秀,可还是会开解他的?,这个呆子,永远只想着别人,也不知道考虑考虑自己。

纪柯只希望自己能够帮到程秀半分,因为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需得一心一意的对着。

严济之跟程秀说了什么,纪柯并不知道,在今天后,他只知道程秀真正的重?新振作了起来,在一些纠结的?地方通过疏解后,变得更加有斗志。

程秀也对严济之的?崇拜之情更甚,严济之的?三言两语就能解开他心中的困惑,其实严济之根本不会遇到像顾准一样的事情,因为到了他这个位置上,自然而然的便会少一些麻烦。

当你到了一定的?高度,所思考的?东西便会跟现在截然相反,拘泥于现在只会困住自己。

严济之只让程秀先将顾准的?这件事情遗忘掉,待到三年后再看,便另有一番新的看法。

程秀最后忍不住问,严济之是不是觉得他的?做法很蠢,严济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你并没有错,只是时机不对。”

程秀愣在原地,整个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严济之说他没有错,原来他真的?没有做错,原来他所坚持的?道义并不是不被接受。

等到程秀反应过来,严济之的?身影却已经走远了,程秀的?眼睛里也忍不住蓄满了眼泪,他想要用手擦掉自己的?泪水,可是手却缠满了纱布,若是擦拭,便会弄脏纱布,到时候又得麻烦重新换了。

“呆子,哭什么,是严济之太严厉,把你说哭了吗?”

纪柯突然窜出来,看到程秀的?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便忍不住惊呼。

严济之并不是什么和?善的?人,他轻易不说话,一开口,有时候也能呛死人,程秀也不是什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脆弱些也是正常事。

“没有没有,是我突然想明白了,陆指挥使不是来了吗?你怎么有空出来?”

程秀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鼻尖微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纪柯无奈的?长叹一声气,对着程秀却发不出火,“你早该想明白了,我啊,陆大人他老人家其实是来找我算账的,不过啊,我卖了小孩,然后成功脱身。”

“你把镇心一个人交给陆指挥使了?”程秀连鼻子也顾不上吸了。

“是啊。”纪柯随和道。

陆刚看起来对小孩感兴趣得很,他可不是故意拿容姨的衣服,能拿小孩来转移陆刚的?注意力,还真是一件划算的?事情,而且跟在他身边也要?见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要?是小孩能不被陆刚吓哭,倒还真有几分本事。

程秀心道纪柯还真是亲舅舅,就这样把小孩交给陆刚,也不怕那么小的孩子被吓到,要?知道,就连他见到板着脸的陆刚也觉得害怕。

纪柯和程秀回到宴会时,已经接近了尾声,陆刚就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小孩坐在他腿上,胖嘟嘟的?手指指着案前的?鸡腿,眼睛里带着渴望。

陆刚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是手里的?筷子却夹起鸡腿,送到纪镇心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