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过后,剧组恢复了拍摄。
随着寻寻觅觅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还是没有找到太宰,但飞鸟在剧组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
失去母亲后的小百合一直待在伯父家中,等待着传闻中背叛家庭、消失已久的父亲来接她回家。久等不到对方,在想办法?摆脱暴力狂伯父、赌徒伯母和恋/童癖堂兄后,小百合孤独地踏上了寻父之旅。
随后又意外从父亲曾经共事的外乡人口中得知,失踪多年的父亲其实早就意外死亡。原来率先接到死亡通知单的伯父伯母隐瞒了一切,偷偷拿走了抚恤金,并传出的父亲与别的女人私奔的谣言。
小百合回到伯父伯母家,表面上乖乖当起了任打任骂的好孩子,暗地里却做好完全的准备,先是利用荒木警官的信任将本就是恋/童癖的堂兄污蔑入狱,随后又帮助赌场老板赢掉伯母的所有积蓄,使得伯父伯母为了钱财大打出手。
最后还需要飞鸟参与拍摄的就是小百合选择死亡的场景了。
她摩挲着手中的剧本,忍不住去想鲜活的人要怎样坦然地去触碰死亡?是对人性感到失望吗?还是对生?活失去希望?
太宰治孩子气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飞鸟蓦地发现,小百合之所以会选择死亡或许是因为于她而言活着与死亡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小百合对“活着”这件事本身感到与死亡相同重量的绝望。
突如其来的哀愁袭上胸口,她闭上眼睛,在心里询问道:我的小百合,我有更进一步触碰到你的灵魂吗?
工作人员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小百合的最后一场戏开始上演。
天被晕染成红与黑的交汇色,站牌前变得空荡荡的,值班的保安招呼着孤零零的小女孩到候车室来。
他端着一杯热水,将小饼干放在小桌上,“离家出走可不是好行为,这里也?没有什么适合招待的,勉强吃点东西吧,那个——”
女孩看着燃烧的炉火,眼神温柔地说,“小百合,我的名字叫小百合。”
“大叔,我没有离家出走哦,待在这里是为了等人。”
“在等父母吗?真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啊。”
女孩闻言,脸上绽放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两个小酒窝甜得醉人。
“他们很爱我的,只是每次来接我的时候都会遇出现意外。”
“这么说来,你们一家人还真是倒霉啊。”
火炉里的木炭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配合着雪落下的声音,为夜幕降临拉开序曲。
“天快黑了,不要在等了,回家吧。”
“一个人要回哪个家?”
保安大叔猝不及防撞进女孩空洞的眼眸中,仿佛在那里看到了最深最深的黑暗,漂亮的金色眼眸也成了涂抹绝望的底色。
“拿去用吧,小心着凉。”犹豫一会儿,保安大叔递给小百合一块小毯子,起身回到候车室的小隔间,“不管是离家出走还是等人,明天都早点回家吧。”
握着手中的小毛毯,飞鸟心?里一酸,突然红了眼眶。
她念出属于自己的台词,“谢谢,我也?只需要等到明天了。”
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趴在隔间睡了一夜的保安大叔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拿起扫把清扫门前的积雪,却骤然发现候车室内已经没了小女孩的身影。
他推开门,冬日的暖阳照耀在满是积雪的树枝上。
本应立马联络列车员了解列车进度的男人顿了顿,目光移不开似地黏在了站牌旁的公共长椅上。
“小百合!”
他往前跑了几步,又在即将靠近长椅时不经意放慢速度——女孩正披着小毯子安静地躺在长椅上,发梢和睫毛上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阳光宠爱着她精致的容颜,这一刻,小百合如同降临凡间的小天使。
担心?惊扰到沉睡的女孩般,保安压低声音,试探地发出呼喊,“……小百合?”
雪后的太阳异常明媚,哪怕在这样纯白的雪后世界,阴冷的空气已经凉到了骨子里。
女孩终究如草芥般、独自死在了茫茫雪夜。
但是……无论怎样,她已经不需要再等待了。
佐佐木湿润着眼睛,攥紧了手中的剧本,一把抱住旁边的安藤,“这就是我要的小百合!她演出来了,真的演出来了!”
这一幕拍得隐晦又唯美,年纪小一点的估计都没看出来小百合死了。
安藤是一个拥有职业素养的导演,虽然心里激动,但也?把握着分寸。
“佐佐木,你对比一下,是这一幕作为结尾还是小百合伯父家的幸福生?活作为结尾?”
事?实上,剧本中被小百合报复后的伯父一家在遭受短暂的打?击后反而懂得了珍惜,最后幸福的团聚了。
站在身后的助理小声道:“这一幕吧,要是以伯父家恢复正常的幸福生?活作为结尾,我怕有人给我们寄刀片。”
“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插什么嘴!”安藤举着纸筒轻轻拍了一下助理脑袋,讪讪地说。
电视剧如果以小百合的死作为结尾,唯美的艺术气息就上来了,如果以伯父家幸福团聚作为结尾,讽刺意味儿会更浓郁。
“难道你打?算用一个讽刺的结尾让观众记住这部电视剧?”佐佐木肯定地说,“雪中的小百合不就是我们想要拍出来的被观众深深记住的经典吗?”
想了想助理口中的刀片,安藤最后还是同意了佐佐木的说法,选取小百合之死作为电视剧结尾。
拍完这最后一场戏,飞鸟在《野草》里彻底没了戏份,整部电视剧离杀青也?不远了。
同剧组演员们一起吃过晚饭后,奈良德里拿着几本杂志样本送她回家。
“下周要去参加杂志拍摄,对吗?”飞鸟犹豫了一会儿,对奈良德里说:“那我周末可以不去声乐辅导班吗?”
“这周末确实不用去,”奈良德里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对着女孩说道:“但是周末得空出来,要和剧组成员一起参加节目采访。”
早已计划好周末去港口附近寻找同伴的女孩心?里抗拒着这样的安排,最后却只能沉默着,直到上车前才对身后的经纪人点了点头。
飞鸟冬季发行的专辑因为过年的缘故,虽然早就开始发售,但是直到年后才开始在横滨以外的城市大规模宣传。
不止是歌声背后的故事?动人心?弦,歌曲本身足够打?动人心?,一时间形成一股巨大的潮流,使得年轻的女孩在日本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不止是以一个偶像、一个明星的身份成名,更有了几分全民模范、国民歌姬的意思。
这也?使得她更难随意行走在街上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
擂钵街中连续爆发出炸弹声,披着黑色外套的少年歪了歪脑袋,直到手下打?扫完现场才放下手中的游戏机,一脚踏在血渍中朝着被捉住的敌人走去。
他散漫地行走在被炸出的黑色瓦砾上,那双漂亮的鸢眼在阴暗的贫民窟中展现出能吞噬一切的深深的黑暗。
四周的房屋上布满被子弹划过的痕迹,信号不良的电器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屋主生前打?开却还没来得及看的电视。
“飞鸟酱的专辑在新年期间席卷整个日本,被誉为‘贴近心?灵的声音’,为什么会在取得一定成就后放下歌唱事业去参演电视剧呢?”
废墟中,女孩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许久未见到小歌星的广津柳浪倒是将注意力从前方的少年身上移开。
“如果歌声也能贴近心?灵,这部电视剧应该更靠近我的灵魂吧。”
“哇哦,能得到可爱少女这样的夸赞,看来《野草》必定不同凡响。”
太宰治注意到除了牢牢抓住活口的几个手下,不少人的视线都偷偷移向废墟里那台信号不良的电视上。
他漫不经心地蹲在被活捉的敌人面前,到底是没说什么。
……
“——当当,观众提问时间到!”
“抽中的第一个问题是来自横滨的观众:很抱歉去年曾怀疑飞鸟酱通过恶性案件炒作出专辑,一定给飞鸟酱带来很多困扰吧。新专辑很好听,给我们带来很多愉悦和温暖,那么飞鸟酱有在过去一年里遇到开心?的事?情吗?”
少女瞬间沉默下来,她扯着嘴角摇了摇头,否认什么似地反问,“开心?吗?”
明明是如往常一般带着笑意的甜蜜声音,莫名的酸楚却透过屏幕蔓延开来。
“大概是同最重要的伙伴一起堆了一次雪人、讲了一个童话故事?、唱了一首不算童谣的童谣吧。”
电视上的大明星就像被人踹了一脚的毛绒动物。
快要哭出来了吧?
少年的视线凝滞片刻,在被护卫察觉之前撇开了目光。
“原来飞鸟酱在生活中也?喜欢唱歌吗?是怎样的童谣呢?”
【你想不想堆个雪人,
快来我们去玩吧。
我再也?没有见过你,
就好像你消失了。】
欢快又不失童趣的音乐从电视里飘了出来,让起身打算离开的少年脚步顿了顿。
【我们从前是最好的伙伴,
现在却不再是了,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你想不想堆个雪人,
玩别的也?可以呀。
……】
广津柳浪收回瞄向电视的目光,持有首领颁发的“银之神喻”的少年正看似乖巧地站在身后,漂亮的鸢眼中,看不清的情绪缓缓涌动着。
他迟疑地问:“太宰先生?喜欢飞鸟的歌吗?”
老首领突然去世后,他的一切都成了禁忌。除了老首领的死忠,没有人再提起与他有关的事?,包括倍受老首领喜爱的小歌星。
广津柳浪一直很喜欢飞鸟的歌,但向来谨慎的他再没有与不知底细的同僚们谈起过,太宰治的模样还让他以为遇到了同好,忍不住开口试探对方。
“……”
太宰治还记得,去年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糟糕大人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广津柳浪终究没有听到来自太宰的评价,只有少年从身边路过时,在风中翻滚的黑色外套和几乎听不清的轻笑声回应了他。
完成任务后,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安全区域,可惜这是个即使将自己蜷缩在狭小空间也依然无法?进入安眠的夜晚。
每每闭上眼睛,他总觉得会有人在耳边询问要不要一起去堆雪人,索性起身翻看手机上的数百条短信。
某种角度上来说,太宰治和飞鸟一样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朋友,所以他收到的短信都来自同一个人。
少年背靠着房屋深蓝色的夹芯板,来不及思?考,手指就先理智一步自己动了起来。
他盯着手机上的那排小字,最后平静地移开目光,透过小窗仰望着没有多少星星的夜空,就像一片起不了任何涟漪的死水深湖。
躺在小床上,飞鸟模模糊糊听到美佐子和奈良德里说话的声音。
“接受采访后又吹了冷风……状态不太好……”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神经太紧绷了,她一直想……”
“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病倒了,请假吧。”
飞鸟全身发烫,已经烧得无法?进行思?考,只能在成熟女性温柔的安慰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无数个飞鸟在责问自己,不断揭开所谓的真相,她正活在一片虚假中,她是不存在的被虚构出来的假人。
……
发出短信后就再也?没接到任何回音,这让少年心中难得的升出些意外感。
距离那条短信发出已经快要两天了,从对方发给他的短信来看,这简直不可思议。
心?里明白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太宰治披上外套走出自己的安全领域。
飞鸟烧得满脸通红,窗前发出的悉索声响让她强撑着难受睁开眼睛。
模模糊糊看到那抹黑色身影,就像迷路的旅人找到了定位的北极星、飘摇的船只落下了定点的锚,飞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床上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她一把抱住少年纤细的腰身,好似这样就能牢牢抓住属于自己的真实。
腰身被突然环住,太宰治僵了僵,到底是没有推开对方,只伸出手附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还没来得及奚落这样狼狈的大明星,对方带着哭腔的细碎声音就像吹过的微风,掀起平静深湖的点点涟漪。
少女似乎已经被病情折磨得快要神志不清了,滚烫的额头在冰凉的手心?上胡乱磨蹭着。
“太宰,太宰!”
“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不顾通红的脸颊,飞鸟只泪眼朦胧的巴巴望着他,“拜托了,快告诉我你是真的吧。”
“大明星终于退化成幼稚的爱哭鬼了吗?”
附在少女额上的手缓缓下移,直到遮住那双起雾的金色眼眸,太宰治才拉长语调说道:“——如你所见,真实得令人作呕。”
她抽抽噎噎地说道:“不管是令人作呕还是令人畏惧,我都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一边感受着女孩弯曲的睫毛扫过手心?,一边静静地听她哭诉。
“明明是因为太宰才摆脱危机的,却只知道站在原地哭泣。”
“我总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对危险永远慢半拍,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可是,这么糟糕的我依然不想、不想失去……”
看着从指缝中渗出的来自女孩的泪水,太宰治轻声笑了笑,“飞鸟是在撒娇吗?”
“就算是吧。拜托了,不要从我的世界消失,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虚假中腐烂。”
少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听到女孩哽咽着说:“求求你……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真实吧。”
……
“还难受吗?”
冰凉的手掌再次摸上额头,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原来是美佐子啊。
飞鸟失落地看了看被关紧的门窗,明明看到了想见的人,难道是梦吗……
她打起精神勉强对着美佐子笑笑,“我感觉好很多啦,明天就能回去上课了。”
“那真是太好了。”美佐子戴上围裙,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道:“对了,这些天飞鸟的手机有响起来哦,应该是关心你的老师和同学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接上:
飞鸟闻言心滞了一瞬,事实上压根没有几个同学知道她的联络方式。
她一一划过麻仓杏、国木田独步、班长等人发来的短信。
即使尽力约束自己的感情还是管不住内心的期盼,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因为太过期待短暂的慰藉而升出想要落泪的心情。
沉在手机底端的那条来自太宰治的未读信息,上面赫然写着:下次再一起堆雪人吧。
飞鸟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因为,春天根本没有雪人可以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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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小百合剧本曾经大概讲过一部分,所以作话补了些字数,文中小百合剧情“无论如何,她已无需等待了”,是化用太宰先生《奔跑吧!梅勒斯》的——“是等待的人更痛苦呢,还是让人等待的人更痛苦呢?无论如何,我已无需等待了,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据评论区小可爱的科普,咱们国家也没定国花来着。为了剧情方便,蠢作者只能暂时当个樱花和牡丹的簇拥者啦,反正呼声很高QAQ,大家就当作跨国恋的文化理解失误吧。
谢谢Alkaid、いちいずさん、半月有三更、芒果大福、我整天只会阿巴阿巴、媛媛、一团兔叽、软妹币、太宰家的小枫叶儿、不能挂科呐、桃钰、南茶和意琦行几位大宝贝灌溉的营养液,谢谢黑猫猫、言铮和Alkaid三位小可爱赠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评论和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