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回头想?了想?,刚才在那场不留余地、缠绵悱恻的亲吻里，她有一瞬是失去意识的。
沉溺其中，哪怕是一瞬间,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致命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已经失去了做特工的资格。
周唯把冷水开?到最?大，将挡在眼?前的头发一把捋到脑后?，仰头对着花洒,任凭冰冷的水花冲刷下来。如果能冲掉记忆最?好。
刚才......她推不开?霍沉野,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看得清楚，抬起来的那双泛了红的眼?,冷寂幽深,但其中还有藏匿不住的欲.望呼啸而出。
她知?道那代表什么。
他不是在演戏。
甚至他刚才如果没说“叫师父”三个字,一下子?点醒她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沉溺下去。
她不敢想?这个问题,脑海里突然蹦出世界各国的语言,都在重复：unbelievable,,信じられない,unglaublich（不可思议）之类的词汇,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叫嚣着，询问着。
她把头磕在浴室墙面上，就这样循环了半个小时的弹幕，终于把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走出浴室，拿着吹风机暴力揉搓头发,忽然听?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您好？3309客人在吗？客房服务。”
周唯放下吹风机，疑惑地打开?了门。一位女服务生端着一杯姜茶，递给她道，“您好，您的姜茶到了，请慢用?，小心烫。”
周唯愣了半晌，扯出一个机械的微笑?，接过茶关上了房门。
是霍沉野让人送过来的。
——啊啊啊啊啊这个男人怎么总是料事如神，连她会洗冷水浴也猜到了！
“叮——”地一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微信提示。
周唯走过去，划开?手机：
【喝了茶早点睡，我们的事，明天再说。】
我们的事。
周唯把手机扣在桌子?上，一口闷光了姜茶，然后?像浮魂般飘到床前，自暴自弃地倒了下去。
-
但她没想?到，在梦里，霍沉野还是没有放过她。
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并肩坐在白天的维多利亚港口，一起看夕阳渐渐落下。
周唯含着一根棒棒糖，看着面前走过一大一小的母女，淡淡道，“我不明白陈年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她妈妈都抛弃她了，来这里，也不可能找到她。”
霍沉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还会回星越吗？”
周唯想?了想?，“不回。”
她在这里好不容易奋斗出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财产，可以去海岛退休养老?，再也不用?为了任务出生入死。
何必回去？
霍沉野淡淡问道，“星越就没有你挂念的人吗？”
周唯笑?了笑?，白皙脸庞在夕阳的映照下，裹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可越是这样无?所谓地笑?，越是带了一种近乎脆弱的残忍。
“我生在贱民区，漂泊无?依，撞了运在特工组织里捡了条命，苟了十三年，然后?又加入了雇佣兵团。二十余年效力帝国，连一个朋友也没有。然而帝国没了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雇佣兵。
我能有什么牵挂。”
霍沉野没有回答。
他们都明白，在这个答案里，被回避的那个重合区域是什么。
但沉默良久，周唯还是开?口问了他那个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霍沉野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真?想?知?道吗？”
“我想?。”
他风轻云淡地笑?，“万一后?悔了，我这里可没有后?悔药。”
“不后?悔。”
-
像是在黑夜里突然关了灯，整个世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周唯站起来，在黑暗中踉跄而行，辨不清方向。
世界在她面前弹出一个淡蓝色的光屏：
【请问宿主，预备主角终极任务（1/3）的盲盒礼物已经到账，是否现在拆开?？】
周唯轻点“是”。
【恭喜宿主获得进入队友系统空间的权力，请问是否要现在进入？】
周唯想?了想?，原来霍沉野也有自己的系统空间吗？
刚才的答案，难道在他空间里？
周唯这样想?着，手指已经按了“是”的按钮。
光晕随着她手指轻点的地方渐次晕开?，霍然间撕开?一道裂缝，周唯瞬间被扯进一个空间里。
她站定，四下张望，竟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些眼?熟。
是他们在星越的时候，居住的那片小竹岭。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竹楼，花园里还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周唯这个外来闯入者，还在认真?专注地描摹。
小奶音响起：“师父，这个“野”字好难写，我以后?写落款，都写“小也”，行不行？”
眉目尚且还是少?年模样的原野兀自微笑?，“行啊，你喜欢就行。”
然后?切换到下一个场景，小女孩坐在桌子?旁，抱着脑袋。
原野问道：“你怎么不吃？”
小女孩拧着八字眉，默默挤出三个字：“小鱼干......”
她最?爱吃的小鱼干，变成了豆腐干。
原野笑?了笑?，优雅而镇定，“哦，我觉得小鱼干太难做了，我以后?都换成豆腐干，行不行？”
小女孩：“......”
眉头拧得更深了。
周唯看到这个场景，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小时候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周唯继续走，几乎小竹岭的每一个角落，都遍布着她的影子?。
有从她刚被捡来时，每天套着一身鸦青长袍，瘦小身躯在里面晃晃荡荡跑来跑去时候的样子?；
有从她开?始学武，拧着眉头在木桩上来回行走，就算小萝卜腿开?始发颤，也不肯讨饶的倔强样子?；
有她倚在门边，安静看书写字的样子?；
有她跟隔壁犬兽花花抢着吃小鱼干的样子?。
渐渐地，瘦小豆丁长大，如同初春惊蛰，身材开?始如柳树般抽条，出现她的场景也越来越多。
她的回眸，她的言笑?，她拉弓挽箭时轻颤的睫毛，她执行任务时认真?的模样。
周唯继续走，感觉这不是霍沉野的系统空间，而是他用?来存储她成长过往的地方。
周唯最?终在二楼的窗前停下来。她看到她十八岁成年礼那天，在月光下许愿的模样。
她看着原野在她旁边看着她的眼?神，那夜月明星辉，窗外烟火如同落星纷纷而下，而他只看见了她。
抬眼?春深，万物生长。
周唯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仿佛听?到了更遥远的声?音，响在她耳畔。
“原某一生苛正守礼，磊落坦荡，二十余载不曾有差池。但今原某心生牵绊挂碍，自知?情动乃大忌，已违反了组织条规。故此请辞，勿劝归。”
“请组织应允。”
竹岭的风还在身旁穿梭，炉子?里的竹叶青酒咕嘟咕嘟地冒泡，但周唯一瞬间什么都听?不清了。
少?年情动，故此请辞，勿劝归。
原来这才是他离开?的原因。
“我说了，我这没有后?悔药的。”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过来，忽而风声?四起。
周唯转过身看着霍沉野，胸口好似梗着什么，呼吸都有些艰难。
“哦，”她想?了想?，淡淡道，“那没什么，我本来也不打算忘掉。”
她看着面前那个挺拔又贵气的男人，眉眼?一瞬变得清泠。这个冷静从容的模样，是空间里任何时刻的她都不曾有的模样。是他错过之后?，她成熟了的样子?。
她的声?音坚定，反手指指窗边她临摹过的一个“情”字，问霍沉野：
“你把什么都教给我了，为什么唯独这个，你不敢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