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今日我便要拿走你的命，来祭我的尹晗。”裴倾城声音冰冷，穿过暗夜，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尖利的小针扎的烨倦体无完肤。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在灯光下他的唇瞬间就失去了颜色。
他的命，别人看来很重要。
可他自己知道，他的命在裴倾城的手里。
他也知道，裴倾城最恨的人是他。
但是，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命交给裴倾城。
昨天他说出那句话，是因为他知道，第二天也许就会很快兑现。
因为今天的日子很特别。
今天是尹晗的祭日。
所以，裴倾城大清早就出去，在墓地待了一天，然后晚上去酒吧把自己灌醉。
拿他祭尹晗，今天这个日子真是极好的。
裴倾城盯着烨倦失色的几乎成白色的唇，和在灯光下更显得深邃和立体的面庞。
这个男人，在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个神。
可是，在裴倾城的心里，他一直是个魔鬼。
虽然，这个魔鬼给了她别人不能给的东西。
虽然，这个魔鬼给她创造了庄生晓梦。
虽然，这个魔鬼对她百依百顺。
但是，改变不了他是魔鬼的事实。
裴倾城冷笑，从手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水果刀是德国制造，德国人做铁器是一流的，据说这种水果刀削铁如泥，用来切水果简直大材小用。
手袋扔到地上，将水果刀握在手中，裴倾城眯着眼睛凝视烨倦的脸：“你说话还算数么？”
即便水果刀在灯光和月光下闪着寒光，烨倦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忽然握住了裴倾城的手往他的胸膛拉：“如果你想做，就做吧！”
裴倾城没想到烨倦会这样做，她手抖了一下，锋利的刀尖已经碰到了他的衬衣纽扣。
如果再往前一点，恐怕会划破他的衬衫，刺到胸膛上去。
裴倾城顿了一下，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忽然火气腾地点燃了。
这是做什么？觉得她不敢刺下去么？
觉得，她是因为裴氏的命运还在他的掌控之下么？
还是，她怕坐牢怕承担后果？
烨倦紧握裴倾城的手腕毫不放松，他似乎猜到了裴倾城在想什么一样：“我对裴氏的投资，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原因撤回，还有，你杀了我，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
烨倦真是想她所想，不用和他直接对话他就能猜到裴倾城在想什么。
真是天赋异禀不是么？
他这么说，是觉得她不敢刺下去么？
眯着眸，要撑住身边的树才能够站得稳，裴倾城冷哼：“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倾倾，如果你觉得你杀了我会缓解你的痛苦，那杀了我吧！”烨倦的语气柔缓，甚至裴倾城还在里面听出了诚恳。
他真的想让她杀了他？
这算是什么路数？
裴倾城醉了，但是还没醉的那么彻底。
烨倦在她的眼前晃，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三个。
她摇摇晃晃，刀锋的寒光刺到了她的眼睛，在这一刻，她居然胆怯了。
的确，杀一个人，很难很难。
裴倾城这小半生，连小蚂蚁也没有刻意去踩死过，更何况是杀一个人。
刀尖捅进他的胸膛里的这个过程，想想就令她头皮发麻。
她的手软了，脚也发软，若不是烨倦扶着她的胳膊，她都站不稳。
是的，她害怕了。
当烨倦毫无惧色地迎着她的刀锋的时候，她反而退缩了。
很怂是不是？
还是烨倦根本就知道她不敢捅下去才这样的？
烨倦拉着她的手还在往他的胸膛逼近，眼看就要扎进他的衣服里去了。
他这个疯子！
裴倾城拼命地挣开他，手一松，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石子路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脆响。
挣脱出烨倦的手，裴倾城逃命一般地踉跄地往前奔。
他让她杀，她反而下不去手了！
很没出息对不对？
尹晗，差一点点就能给你报仇了！
可惜，我怯懦了。
裴倾城在心里痛苦地喊着，玩命地跑着。
身后传来烨倦冷静的声音：“你最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裴倾城的步伐渐缓，然后慢慢停下来。
到现在，他还在问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他能给么？
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裴倾城转过身。
男人站在路灯下面，灯光将他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上，连他的影子都令人惧怕。
裴倾城一步一步走近他，唇边含着讥笑，她晃了晃身子，虽然醉了但是脑子依然保持清醒：“我想要的，你知道。”
裴倾城的话字字都敲在她的心上，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他们之间从陌路到同床共枕，她想要的东西都不会改变。
痛楚仿佛一双手，生生撕开烨倦的心，撕成无数瓣，丢在庄生晓梦的大庄园里，到处都是。
男人卷而微翘的睫毛垂了垂，忽然睁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走近裴倾城，伸出手，手指穿过裴倾城柔软的发丝，月光照在他无名指上的指环上，发出夺目而令人心碎的光芒。
相同的这枚指环，裴倾城早就在两年前走出庄生晓梦的路上给扔掉了。
裴倾城别过脸，手里忽然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她的水果刀。
烨倦的声音，如诉如泣，漂浮在她的头顶上。
“我知道你想要尹晗，我可以还给你。”
哈，哈，哈。
裴倾城笑的流出眼泪，她想要的尹晗，烨倦都能给她？
烨倦已经强大到可以通灵通神？
死去的人他也能复活？
裴倾城手里紧紧握着水果刀，刀锋对着烨倦的胸膛。
烨倦的话，燃起了她心里最深处的恨意。
她亲眼看到尹晗的身体被推进了火化炉中，烧成了一捧灰。
现在他说他能够还给她？
他如何让一捧灰变成一个人？
裴倾城高高举起水果刀，烨倦像一尊雕塑站在她面前，她倒要看看刀向他的胸口捅下去的时候，他到底会不会躲！
他是吃准了裴倾城不敢这么做而已。
有什么人，甘愿为一个女人放弃生命？
而且，他是烨倦，掌握了墨城经济命脉和生杀大权的烨倦。
杀了墨城的神，到底是什么滋味？
尹晗的笑容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那么简单纯粹的一个人，却从此不能够在她面前微笑。
心痛的让她逐渐从大醉中清醒，她死死咬着唇，将水果刀向烨倦的胸口狠狠地扎下去。
刀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然后发出金属链子断裂的声音，一个小小的指环从烨倦的衬衣里飞了出去。
尽管只有零点零一秒，或许还没有这么长。
裴倾城却认出了飞出去的指环是她当年扔掉的那一枚。
但是，烨倦捡了回来。
结婚当天的那天晚上，庄生晓梦里所有的保镖拿着手电筒，照的那条下山的蜿蜒的路亮如白昼，烨倦弯曲着他高大的身躯从大门口一直找到山下，终于在快下山的地方，在路边水渠的水泥裂缝里找到了那枚指环。
原来他挂在了脖子上。
与此同时，烨倦胸口的血飙出来，溅在了裴倾城的脸颊上。
男人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如同白玉，可是他的唇角却扬起一朵欣慰的微笑。
“很好，如果你这样做会让你更开心的话。”烨倦的手握住了裴倾城紧握着水果刀的刀柄的手，他的手凉的像个死人一般。
裴倾城傻掉了，她呆若木鸡地看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烨倦的胸膛里涌出来。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捅下去。
这一次，酒彻底醒了。
冷汗从她的后背冒出来，风一吹来，从头到脚透心凉。
她惊恐地看着烨倦越来越黑的眸子，看着它渐渐失去了光彩。
“烨倦。”她的腿在发抖，她的本意是不想捅下去的。
可是烨倦刚才那句把尹晗还给裴倾城的话彻底惹怒了她。
所以，她才会昏头昏脑地捅下去了。
她握着水果刀的手上也被溅满了鲜血，看上去很触目惊心。
烨倦却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打算再往里面扎：“我还没死，想要了我的命就再用力一点。”
他真的握住了裴倾城的手用力，裴倾城不知道她扎下去的位置是不是心脏，目前看上去很接近。
烨倦有强大的忍耐力，他可以撑住面无表情。
但是，他脸上，嘴唇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这个骗不了人。
这一次，裴倾城也许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她用力挣脱开烨倦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
水果刀就这样扎在烨倦的胸膛上，看上去那么突兀和惊惧。
“神经病。”她混乱地喊出这几个字，然后转身就跑。
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在静的吓人的庄生晓梦的花园里，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忽然，身后传来沉重的声响。
不用回头裴倾城也知道，是烨倦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停下了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
烨倦倒在了地上，他胸口的血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这是裴倾城第二次伤害烨倦了。
每次到尹晗的祭日，她都会失去控制。
她呆呆地看着烨倦，身子整个人都木掉，没有一点点知觉。
不是痛，不是难受，不是害怕，不是惶恐。
是毫无知觉，仿佛她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忽然，烨倦动了一下，他费力地抬手，在水果刀的刀柄上摩擦什么。
裴倾城蓦然醒悟，他是在擦刀柄上的她的指纹！
他真的疯了！
也许，他中了她的毒。
他做完这些之后，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然后一动不动。
此刻的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倾城有两个选择，静静地看着他死去，为尹晗报仇。
还有一个，救他，救自己最恨的人。
救他，还是看着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