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我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写陈情书,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被流放到孤岛上去吧。结果他这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他没地方可以去……就算减免刑责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写不写陈情书根本无关紧要了。”
云华忍不住屏息,这才理解,同时忍不住发出叹息。
楚暮虽是庶子,却也是侯府的子嗣,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接连遭到两个家庭的背弃,无奈中选择了成为教会的神职者。
这次的时间,虽说执行谋杀的人不是他,但他终究逃不过谋害豫亲侯夫人的罪名。
这么一来,豫亲侯那边不可能收回他,连教会也将他逐了出去。
没有人等他回来,而他也无处可去,现在的他可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这个男人,于是陷入极度的孤独和绝望,这点对云华来说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不过既然如此……他到底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转变呢?
“他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拒绝写陈情书,可是在跟你碰面之后却又改变心意……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没有啦……只是几句很简单的话,也没有特别说服他。只是他说他就算无罪开释也没地方可以去,现在连教会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而他原本期望欧钟美伦能够成为我的宠妾,掌握权力,这么一来钟文博也许会认同他,让他回归豫亲侯府,结果也落空了……听他说了这么一堆抱怨,我都听烦了,结果回了他几句……
我说,如果你想要官职,那你根本搞错方向了。你该逢迎谄媚的对象不是钟文博那个胖大叔,而是身为天晋王君的我。还有,钟文博现在神气活现的,又有这么多孩子。你身为小妾的孩子,说什么都不可能继承侯府的产业和爵位。既然如此,那你干脆也别当什么神官了,来帮我立功就好啦。
这样的话,你只要帮我做那些你在教会做的事,不要多久我就可以像牧修杰一样封你官职,赐给你家姓,甚至可以帮你找个贵族千金当你的妻子;如果你要的不只是这些,我还有北方想开垦却分身乏术的大片草原。你只要帮我开垦,收来的税就归你;我可以给你五年期间免税,你就深入贝拉提大草原内开拓你自己的领地好了,那些土地全部归你……就这样。”
“……你这么跟他说?”
如此荒谬的情况让云华听得瞠目结舌,沈离澈原以为会挨她的骂,面露怯意的又小声辩解道。
“不是你说的吗?要派善于开垦荒地的人到贝拉提去……反正流放到只有湖泊沼泽的孤岛,跟流放到草原也没什么两样呀?”
他一边为自己找足了藉口,一边接着说:“话说,那家伙听了跟你的反应一样,好像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似的。所以我最后又补上了一句……”
“……你说了什么?”
听到云华追问,沈离澈便坦白地招了,“我说,既然你想把你自己放弃掉,不想要了,那我要,你把自己卖给我!……就这样。”
“……!”
听到沈离澈的这番话,云华原本撑开的下巴这次更加远往下掉,这个反应僵持了好几分钟。
直到云华确信就是沈离澈的这句话撬开了楚暮的心房!这个固若金汤的要塞,不论自己使出什么样的怀柔政策都被他挡回来了,结果沈离澈却只用这么一句话就把楚暮的心打下来了。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不过也没有比这句话更强而有力了!
云华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她万万没想到沈离澈竟也有这么令人出乎意料的面貌……或者说,她在沈离澈身上看到一个男人竟可以天真到这种程度。
沈离澈说出这句话的背后应该没有太深刻的意涵,也正是因此才更恐怖。云华没想到他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吐出如此强而有力的游说利器。
若是他能用如此天真的一面笼络更多其他人才,那么他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个充满魅力的国君。
原来如此……楚暮被沈离澈这句话骗得心荡神驰,马上就送上了陈情书……真厉害,也许沈离澈根本不只是一个善于打仗的君王,还可以靠那张嘴骗到很多不得了的东西……
若要说他有什么缺陷的话,就是他如此高超的哄骗技术从没有用在该用的地方,他的异性关系上。
当然,云华是从来都没有听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是用反射神经说出这种话,并非发自内心这么想,这终究还是属于他的能力,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而这样的人……真是个可怕到极点的爱情骗子!
云华的双手在袖口中暗自握拳,唯独面对天真无邪的人,她没有任何攻略的办法。接下来只能祈祷沈离澈这种适合当个爱情骗子的天赋不是只针对男人了。
“那么你是已经决定要将楚暮派往贝拉提吗?他在开垦农庄方面也有相当出色的成绩,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接下来就等你的研究成果出来,一切就万无一失了。毕竟贝拉提北边一带不适合放牧,辛苦开垦的农庄的话,若是不能收获就没有意义了。”
“是呀,确实是。”
看到沈离澈笑了,云华也跟着扬起了嘴角,但却在这时候和沈离澈的目光对上,她竟慌张地赶紧别开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早就看惯了他那张脸了,但这时候跟他四目交会竟然会让她觉得莫名尴尬。
“啊,对了,关于这件事……就是你之前带回来的土,我试着研究了一下,不论什么样的植物都没办法好好生长;该说是根没办法附着吗?我总觉得这土好像酸酸的……”
“酸酸的?土吗?”
“对,我听说过土壤若是强酸性,作物就没办法好好生长。”
就云华的猜想,应该是因为贝拉提北部一带的土质是火山地形沉积下来形成的。自古以来天晋境内素有火之国的称号。而北方的草原地带几乎都是这样的沉积地形,因此不利于农地开发。
“这么一来,那个地区就真的很难开发利用了。”
沈离澈用两只指头掐着自己的下颚陷入沉思,这让云华看了松一口气。
因为当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总可以让自己的目光紧扣在对方身上,不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但若是谈论到公务之外的话题,她就没办法这么做了。尤其是沈离澈似乎会在这时候看透她的心绪,眼神非常热情地直视着她,让她有时候会忍不住觉得羞怯。
这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实在太过率直而自然了。云华无法像他那样,用坦率而不设防的眼睛看人。
“不过这个问题先不谈,苍生教大概也不会愿意让楚暮犯下的罪行曝光。所以卡牌新税不了了之的问题,他们也不会回头来追究了。豫亲侯现在是要他暂时待在家里反省,但之后有机会还是要让他回到皇宫来。加上钟美伦现在对外也宣称是进了庙堂静修……说真的,我们也真是焦头烂额地忙了好一阵子了呢。”
沈离澈的语气像是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似的,云华回应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思索着……
的确,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应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然而,问题的根源却还是没有全部摘除,毕竟事件的核心人物,那个假冒钟美伦的阿菊现在人还在逃。她肯定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暗探。就算天晋国的士兵再怎么优秀,恐怕也不容易将她逮捕归案。
至于那个躲在事件背后暗地里操弄一切的幕后黑手,邺城的佣兵团团长,白一凡现在也不知去向。
基本上一支佣兵部队中混入许多国籍的佣兵是常有的事。而豫亲侯则是相信了白一凡在某位贵族名下立下的功绩;加上又有那位贵族的推荐信函,于是让他当上了佣兵团长。
然而,这个推荐信函是伪造的,这点在牧修杰的调查之下已经得到证实。换句话说,他真正的来历已经无从得知了。
消失的佣兵团长,这人率队进行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突袭作战,却在追兵赶来之前遁走……这绝不是一般佣兵会做的事。
这人肯定是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不会错了,对此云华和沈离澈都深信不疑。
白一凡和阿菊之间的合作关系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了。从他紫岚国的出身,加上他意图将这起事件嫁祸给奥金国的行为模式来看,在他背后肯定还有支持他的强大集团的影子。
“来吧,让我看看你所谓的信仰!”
时至今日,阿菊那如鬼魅般凶狠的表情还深深烙印在云华的脑海中。
阿菊消失之后,有关她真实身分的真相也就此遁入了黑暗之中。事件过后,豫亲侯曾经有提起过,妻子怀了钟美伦时曾对他提过,腹中的孩子可能是双胞胎。
但自古以来双胞胎就常被视为不吉利的象征,因为双胞胎同时健康出世的情况并不多见,而怀胎的母亲又容易因为难产而丧命,所以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因此,云华曾经听闻,助产妇人有可能会把双胞胎的其中一人处理掉,当作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出生过。
若是钟美伦的双胞胎姊妹因为某些缘故而得以活命,长大以后誓言要对钟美伦复仇的话……
可是,若要将这样的因缘解释成阿菊和白一凡是如何邂逅,并且协助他成事的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