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多半都会经由这座关口进入王都,因此夏雨辰在就出云华后的这半个月间,每天深夜都会从燕都出发来到关口,于日落时关闭前仔细检查有没有可疑人物企图闯关。
然而,王都之所以特地派出沈离澈亲设的大军守关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次地方诸侯入关将会有私人军队随行,身为王君的沈离澈希望强化关所的防卫能力,其实是为了在有什么万一的时候能够即时应对。
眼瞅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随着黎明时分的到来,关所的负责人就要打开城墙大门的门锁,门外将会有大批军队等着入关。
得到王君的许可,这些诸侯全都雀跃地想要在王都展现自己领地的权威。
或者说,他们想要藉此对王施压,以将王君踩在脚下,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想带给沈离身边的草原民族压力。
夏雨辰虽然不清楚陛下和王妃的计策,但现今局势对草原部落的不利,并没有让夏雨辰产生什么不安,心里甚至还有些因此而感到雀跃。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陛下能把这座关口交给他来镇守,代表自己已经得到了王君的信赖,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光荣。
只要他善用这次机会持续立功,加封进爵,或者坐上哪个大臣的位子都不是梦想。
然而,就在夏雨辰热血沸腾地在心里呼喊着的同时,却有人跑过来浇了他一盆冷水。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上次干得还挺漂亮的嘛。”
一个自恃亲昵而不客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一只手拍在夏雨辰的背上,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夏雨辰觉得有些不悦。
“不懂你在说什么?”
来人是同样身负戒备工作,在开门前一刻才赶到的狮军将领,翁向晨。
“你不是陪着陛下前去营救王妃殿下,拉近了跟陛下之间的距离吗?你是打算把我们都丢下来,成为北方民族之中第一个当上诸侯权贵的人吗?”
翁向晨的话,夏雨辰只觉得心脏都跟着狠狠抽了一下,表情顿时僵住了。惊吓之中,也没能即时反应把话接下去。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还是这么诚实啊!”
翁向晨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看得夏雨辰非常不悦。
“你这该死的家伙!”
“唉呀,抱歉!不过你也太不会演戏了吧?你一定在想我怎么可能知道王妃殿下被人掳走的事情对吧,我这个可爱的童年玩伴?”
翁向晨的手臂像只蟒蛇一样缠在夏雨辰的颈子上,差点被他手上的蛮力直接勒的窒息过去。
“算了,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我也想比你们其他三族都早一步飞黄腾达,毕竟跟你们三个一直处在同样的位置一点都不好玩,所以必须要成为陛下的亲信不可啊。”
翁向晨的坦诚,并没有让夏雨辰觉得轻松,反而变得更僵硬,他紧皱眉头不解地盯着翁向晨,听他继续说道。
“所以我开始着手寻找可以送给陛下当礼物的情报。最近那个看来像个木桶的豫亲侯,不是靠着他的女儿一下子将自己的政治实力整个拓展开了吗?所以我派了部下去邺城调查,结果查到非常有趣的消息。”
“有趣的消息?”
夏雨辰听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我的部下查到,现今的邺城早已拥有超过五百人的佣兵部队。而且还不止如此,其他南方诸侯的使者出入情况频繁……这代表的只有一个可能。”
翁向晨说话间,扬起的嘴角露出一条细缝,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那些南方的大叔们正意图反叛,他们就是为此而招募军队的。”
夏雨辰小心藏住内心的动摇,佯装出平静的语气问:“意图反叛?”
“对,因为陛下的偏袒,让那些家伙怕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夺走他们的领土,所以就把那一丝丝希望寄托在豫亲侯的女儿身上,希望陛下宠爱他新立的侧妃,并且重用豫亲侯。这么一来,陛下的心就不至于完全倒向我们北方民族这边,并且让天晋向来放在草原民族的政策重心转而南移,但结果却不如他们的预期。”
夏雨辰微微点头,不仅默认了方才翁向晨对自己的揣测,也认同了他的分析,“因为陛下抛弃了这位侧妃!”
“对,那个小妞搞砸了,嫉妒之余便下手掳走了王妃殿下!其实,我常去的酒馆里,很多人跟神殿的祭司们都很熟的。”
翁向晨此时脸上的笑容,好比一条蛇在猎物面前频频吐信一般。
“当我察觉到这个状况,我就一直派人监视豫亲侯。而陛下现在一定正在设法从这个联盟关系之中较为松动的地方下手,切断他们。只要多给他们一点钱,塞给他们更好的地位,这些贵族之中多的是乐于变节的家伙。”
说完,翁向晨举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所以抱歉啦,兄弟。虽然我没抢到头功,但陛下身边的第一亲信一定是……”
翁向晨的话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原本正沾沾自喜的人已经被一柄巨型长剑取代。
“恐怕,你的故事还没完!两位,出入豫亲侯住处的可不止南方诸侯的使者,还有躲在他们背后统筹的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
在天晋国能拥有如此巨剑的人,也正是四军中狼军的统领图门德润,同样在今日这个重要时刻,领了镇守关口的任务。
“你说什么!”
图门德润从怀里取出一块布,在尺余宽的剑身表面呵了一口气之后开始擦。
“幕后黑手……图门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另外有人在背后操弄吗!”
“一点都没错!毕竟这整件事的事态发展实在太快了;就算南方权贵都对陛下心怀怨怼,但要把他们团结起来根本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确实如此……夏雨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的狼军统帅,这次对国内政局的反应还是很准的。
这些人如果要成立一个反王君的联盟,那么光是谁来发号司令就够他们去吵的了。豫亲侯终究不过是一个侯爵的身分,要站在几名爵位传承好几代的大领主面前担任旗手,地位实在太低。
“我呢,监视的不是豫亲侯,而是其他诸侯。重点是看他们有没有人跟国外的人联络。结果跟我料想的一样,这些领主全部都拥有某个特定国家的佣兵。”
“特定国家?那是?”
“奥金帝国。”
提到奥金这个词后,三个人全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凑在一起。
“你是说,那个金箔王的国家吗!”
奥金帝国现今的皇帝鲜于羿宏,在世人的认知之中,这位皇帝极度自恋,甚至想将眼前的一切全都漆成自己的代表颜色。
虽如此,但是此人却拥有过人的天赋,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在他的整顿之下,奥金帝国的骑兵的强悍掠夺能力,令整个大陆都闻风丧胆。但他最为人所知的却不是他身为一名英雄的部分,而是他被人戏称为金箔王的诡异兴趣。
这个名号来自于鲜于羿宏在即位之初,第一件事就是将整座皇宫都贴上了黄灿灿的金箔。
而这名奥金皇帝就如世人所了解到的一样,是个变态。虽然是个变态,却也掩饰不了他作为一个天才的事实,因为整个大陆没有人想成为他的敌人。
“这次事件很可能是奥金国在背后操弄。再过不久,那些诸侯将会带着许多奥金帝国的佣兵入关了。他们会带着一副舍我其谁的嚣张态度进入王都,带着奥金的口语在燕都的街道上率队前进。城里的居民跟我们的族人,要是看到陛下向南方那些老狐狸们屈服,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
图门德润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巨剑,轻轻发出悦耳的唧唧声。他对着自己的雾气微笑,彷佛手里拿着的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东西。
“这情况要是弄不好,天晋就此一分为二呢。”
“独立成为南北两个政体吗?”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个季节微凉而舒爽的空气,此时却莫名让人觉得寒冷。毕竟在清新的早晨谈论这种话题,内容实在叫人紧张。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若是真的演变成一场内战的话……”
就在这时候,三人的后方传来了一阵逐渐靠近的声音。
“依我看,现在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来人说话的声音,夏雨辰不由的朝天翻了个白眼,一个个姗姗来迟的家伙,全都躲在后面偷听别人说话,都什么臭毛病!
“那你是又知道什么消息吗!”
至此,代表王君的四军统领全都再次聚集。身为鹿军统帅的昊苍,带着喉咙深处的共鸣,哼哼哼地笑了。
“几位为了立功而各自搜集了很多情报,而我也有……躲在事件背后操弄的幕后黑手也并非奥金国的金箔王。”
“你说什么!”
听到自己的推论被昊苍全盘推翻,图门德润忍不住凑到鹿军统领的面前大喷口水,使得昊苍厌烦地举起一只手将他推开。
“我有证据!而这个证据你们很快就可以亲眼看见了。”
夏雨辰追着昊苍的目光方向望去,那是还没有打开的关所大门。
天已经亮了,现在只等关卡的大门打开。若是图门和昊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门一开,以奥金佣兵为主的南方权贵私兵将会大举涌入。
“好了,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