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本来也是打算成为你的宠妾,而借机掌握大权。但既然这个目的没办法达成,她于是改用药物从你的口中偷取机密,把这些机密当作礼物,带回去献给指使她的人,所以才有了在宫中待一年的要求。想拿那些把柄威胁你的不是那个冒牌货,而是在她背后的人。”
“支使她的人……”
沈离澈嘴里跟着嘟囔,伸手抓起摆在眼前的一盘葡萄,摘下一颗连皮一起放进嘴里。
“在我们将这些弄清楚之前,要先知道这位钟小姐到底是谁。”
听到云华的看法,沈离澈和牧修杰也都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现在的钟美伦确定不是本人对吧?”
“是,她自己在言行表现上也有透露出这样的讯息。换句话说,她有自信我们找不到足以证明她这个假身分的证据。”
云华将之前意识朦胧的状态下对沈离澈说过的话,再重新以更详细的方式叙述一遍。
“除了意料外的豫亲侯夫人,她没有犯下任何致命的错误,也没有留下任何让我们可以查证的证据……”
“但豫亲侯夫人为什么可以察觉到自己的女儿被人取代了呢?”
“可能这就是母女连心吧!毕竟女儿是她生的,就是凭感觉发现不对……”
当他们两人讨论着冒牌的钟美伦时,云华则一个人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空碗沉思。
宫里的钟美伦时应该也跟楚暮一样,同是豫亲侯的私生子,所以她才能跟真正的钟小姐有想象的容貌。而她的动机一方面是因为有人指使,再来就是不满豫亲侯府对待她的方式,想向自己的家族复仇。
她跟同是被家人遗忘,只能活在阴暗处的楚暮结盟,共同策划了这次事件。而这个冒牌的钟美伦身后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权力组织,让她在复仇之余也向这个组织提供他们所需要的情报。这就是她的使命。
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云华在心里暗自摇头,她的推论一切都说得通。而以目前他们掌握到的情报,朝这个方向推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为什么呢?
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而且非常危险……
“对,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云华嘟囔了一声,让听到的沈离澈和牧修杰转过头来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你说什么?”
“我说,冒牌的钟美伦跟真正的钟小姐长得实在太像了。”
“可是说是说长得太相像,王妃殿下您也没见过真正的钟小姐不是吗?”
“……对。”
牧修杰的话,云华面无表情地点头承认。
“不过除了她母亲之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现在这个钟美伦是假冒的。如果不是双胞胎姊妹,可能长得如此相像吗?”
“对呀,这么说也对。我跟沈黎佑虽然是双胞胎,但其实也没有真的长得这么像……当然,说像也是很像啦……”
沈离澈说这些话的语气,像是咬到一口比起想像中来得苦涩的苹果,脸上的表情诉说着冒牌的钟美伦甚至可能打听出沈黎佑的事,因而觉得懊悔。
对他来说,沈黎佑这个双胞胎弟弟还有他们的母亲,就好像他身上永远无法愈合,并且化脓的伤。如果连这些都被对方知道,对他而言可是奇耻大辱。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情况看在云华眼里,她觉得双胞胎未免多得过分。先说长相和紫泠箫如出一辙的她,还有假扮钟美伦几可乱真的冒牌货,加上将双胞胎弟弟幽禁地宫中的沈离澈……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派人去冒牌货取代钟小姐的神殿调查了,现在只能等待后续的结果了……另外,对方也已经采取行动了。”
见沈离澈和云华都陷入沉思,牧修杰才将他压了两天的消息对二人说了出来。
“昨日时,豫亲侯那边已经好几度提出了求见陛下的请托,今天早上还特别叮咛我要帮他办这件事。”
管理王君每日行程是牧修杰身为内史令的责任,而想和王君会面的人每天都有如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因此若是想早点见到陛下,当然只能想办法省去繁杂的手续,让自己的顺位提前。
“结果呢?你收了吗?”
“是,陛下您知道的,豫亲侯所在的邺城是非常富裕的。为此,他在今晨时还塞了两枚沉甸甸的金子给了微臣。”
牧修杰说的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带着微笑对沈离澈描述早上和豫亲侯见面时的经过。
“修杰,你该不会一直都有收钱吧?”
“人家硬塞到我的手上,我根本推不掉呀。而且要是拒绝的方式不对,事后会很麻烦的。”
“……”
沈离澈看来不太高兴,但没有继续开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修杰的职务,让他很容易成为各路官员笼络巴结的对象。
不仅是牧修杰,身为宫里的侍从来,对于贵族的某些贿赂也是一种可以稍微赚点外快的方式。而沈离澈作为他们的主人,只要不损害皇家的利益,对此他也是装作不知道,迁就过去了。
“哎,做一个好皇帝,真难。”
牧修杰一脸的从容,沈离澈也只能叹了一口气,略过受贿的事情,继续方才的讨论。
“云华,事情就如你所说,如果我们没办法证明现在的钟美伦是个冒牌货,那就不能免去她作为侧妃的身分,也不能降罪于她。而我们若是这么做,等于是要让豫亲侯也同样背上叛国的罪名。就算事不至此,包括邺城在内的其他几个富裕的城镇,在十字大道建设方面出了很多经费,现在也不能有什么动作招致他们的不满。”
“还有,豫亲侯很可能已经拉拢了南方的几个都市。因为他们同声提出要求,希望地方都市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
牧修杰站在一旁又适时的补上一句。
天晋国的这几名地方诸侯一直都在向王施压,希望废除开祖皇帝时定下的法规,限制地方都市最多只能拥有五百人的军队。
关于这点,若是沈离澈提不出正当的理由,一直驳回他们,他们恐怕迟早要背弃沈离澈,倒戈到紫岚国一方。但若是答应他们的要求,这等于是要让所有的地方都市都拥兵自重。
“那个冒牌的钟美伦很可能会把我不是真的紫国公主的事告诉了豫亲侯,让他拿这个当作把柄威胁陛下您。”
“这样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沈离澈认真地点点头,接着,接连唉了两声之后,又开始胡乱拨弄他的头发。
“这么一来真的就都是我的错了!我是白痴!”
难得看到他如此积极地表现出反省的态度,让云华和牧修杰吓了一跳,彼此对望了一眼。
“其实您不用把所有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其中也有我们的疏忽!”
“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过去的我一直都认为我只要上战场,打了胜仗凯旋回来就好;只要国家强盛,大家就会乖乖臣服在我的领导之下。但实际上我却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根本没什么藉口可说!
对南方贵族来说,如果事情不如他们的意,最坏的状况也可以随时倒戈;要是我们稍微刺激他们,他们马上就会对别的权力者逢迎谄媚。像我在战场上打赢了父王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毫不犹豫地倒向我这边的!
我不能对他们施压,只能讨好他们;一不小心,他们就会背弃我……”
“因为您是草原的王嘛。”
牧修杰安慰到,“我听说草原部族不会在誓言效忠一位君主之后反悔。而陛下您一直都是在草原长大的,对您来说,夏雨辰这些人跟南方的都市的权贵之间差别实在太大了。”
“可是我待在紫岚的时候,也都看到那些像猪一样的家伙们三心两意地摇摆在不同的势力之间。”
沈离澈带着严厉的语气进一步批判自己。
“紫岚的皇宫也是同样情况,但我却只是对于这种情况感到厌恶,从没有想过要学习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方法,到现在还像个笨蛋一样把心思都放在战场上。
要是我能够把这方面的问题处理好,根本不会让豫亲侯能有机会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跟苍生教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更圆滑……也不会让……让你陷入之前那样的险境。”
“沈离澈……”
看到沈离澈垂头丧气的样子,云华只觉得胸口不自觉地涌出一股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心里更是有一股炙热在不断蔓延。
现在的沈离澈心中,原本将自己局限起来的价值观正在蜕变。
云华明白,她知道沈离澈正要从一个草原民族的王者蜕变成为一个拥有诸多封建领主的近代国家君王。
这是沈离澈身上一次非常大的跃进,因为现在他将学习到的,是他一直以来都非常缺乏的。
如果这次的痛苦可以带给他必要的成长,这样的经历也不算白费了。
这般不可思议的感慨填满了云华的胸腔,对于自己能够亲眼看到一个帝王的成长感到高兴。而且促成这个结果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