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华直接道破的楚暮,此刻正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瞪视着云华。
“你的母亲原本只是豫亲侯养在外室的小妾,在你出生时,就被豫亲侯安排过继给邺城一处偏远的小贵族当作养子。换句话说,你其实是钟美伦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吧?”
楚暮过继给没有子嗣可以继承家业的楚家当作养子,之后又加入教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年事已高的楚员外,在收养楚暮后的五年后意外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子嗣。
虽然自身优秀,但没有血缘关系的楚暮,没有其他选择,只好进入教会,成为一名神职者。
因为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您调查得真仔细。我以为宫里里的那些王子和公主都是不懂脑子,不论什么事情都是人家帮忙做好的!”
此时他手上的蜡烛顶端烧溶的蜡液啪嚏一声滴到了烛台上。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王妃殿下您似乎……也是假扮的呀?像这样两个冒充他人顶替其身分的人彼此面对面,这还真是讽刺的画面呀!
不过为什么王妃殿下您知道我是她的协力者呢?而且还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云华看着楚暮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因为楚暮的这张脸除了腮帮外,确实还带着豫亲侯的影子。
楚暮皱眉,垂首见望着脚下的水洼半天,里面自己的倒影,让他也立刻察觉出云华笑容中的含义。
了解到这点,楚暮自嘲般的低笑一声。
“你知道吗,曾经收养我的家人,希望我从武,去当一名佣兵!”
楚暮的声音像是吃下一颗生涩果实,显得苦不堪书的脸庞开了口。他的声音比起这个地洞中的空气更为冰冷。
“我的养父问我,为了守护国家,要不要试着当一名佣兵……呵呵,您知道当时的我几岁了吗?三十岁!他要我在三十岁的年纪,从佣兵身边的仆役开始做起!”
楚暮的讥讽并非无法理解。一般来说,出生于武者之家的男子都会在十三岁的时候成为佣兵或正牌战士身边的仆役,对着剑许下誓言;未来的所有时间将待在佣兵干部的身边照顾马匹,伺候佣兵的生活,并累积经验再伺机立功。
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或佣兵,并且得到认同,一般都得花上十年时间。
这是他养父给他的提议,要他这么一个已经三十岁的男人,跟十三岁左右的小孩一起照顾马匹。
云华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楚暮之所以摒弃了剑,选择宗教之路其实是旁人不难理解的抉择。更何况,他心里还有这等程度的野心。
云华在调查钟美伦家的族谱时没有查到楚暮的存在,这代表他在成为养子之前就已经没有列在族谱之中了。
接连两次被家人的抛弃,让楚暮打从心底渴望被人需要,尤其是自己的血亲。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有一股扭曲的、和亲情对立的情绪!对于舍弃自己的亲族的恨意。因为不被需要而产生的焦虑和哀怨。
于是楚暮心里对于豫亲侯的亲情和恨意成就了他协助这个假冒的钟美伦的动机。如果这么看,很多问题就都可以解释了。
成了神职者的他,开始拚了命地为教会工作。而之前他向自己和沈离澈等人积极地展现耀眼的才能也是出自于想被人认同、被人需要的渴望。
”然而,不论你多么努力地为教会工作,怎么也无法当上法皇,因为你也只是个私生子。”
云华深知这句话将化身为一根利刺,狠狠戳进楚暮心里最不想被碰触到的部分,但她还是说了。
一如预期地,所罗门的表情变得凶狠。
“你之所以会答应协助这个假扮的钟小姐,其实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在苍生教的发展受限了对吧?如果钟美伦得到沈离澈的恩宠,并成功生下继承人,那么无论你要脱离教会,或者要受爵位都是指日可待。毕竟历代中,后妃的家族掌握大权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因此,你听信了这个女人的巧言劝说,开始为她谋划……”
“你这个假的王妃,不要欺负我哥哥。”
一直到刚刚为止,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肿么了此时忽然进来插了嘴。
“不管我们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伤害你,这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云华显露出一脸不太高兴的表情,“是吗?”
“是啊,因为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假扮的钟美伦,就这么简单!”
假扮的钟美伦一脸疼惜地磨蹭着向她撒娇的猫咪脸庞。
“你没有楚暮杀死母亲大人的证据,也没有我在神殿取代真正的钟美伦的证据。母亲大人也许是凭着自己的第六感察觉女儿被人取代,但她现在已经不在了。而我,已经是货真价实的钟美伦了。”
她自信满满地宣言道:“再说,如果你因为我跟楚暮的长相就认定他跟我是共犯,这也代表我根本不是假冒的钟美伦!我跟楚暮都是豫亲侯的小孩,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
云华好比一把镰刀斩断了盘根错节的地锦,断然地否决了钟美伦自信满满的说法。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钟美伦,而你真正的名字,我也知道!”
……
是失踪,还是绑架?
沈离澈凝视着空荡荡的寝室,已有整整一个时辰了。
这么做当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心里也清楚。牧修杰现在每得到新的消息就会凑过来送到他的耳边,但这些情报却无益于收拾起眼前的这场混乱。
他们手边的资讯实在太少了……
目前也只收集到,今日寅时前后,燕都城南侧大门开门时有一辆由两匹马拉行的简陋马车请求放行。而车内坐了两名戴着头巾的女性。城门守卫一时不察,误以为车内是守丧期间的未亡人,或是从城外召来的娼妓,毫不犹豫地就开城门让马车通过。
也就是说,云华带着奈奈,一大早就离开了燕都。
她到底到哪里去了……不,重点在于为什么要离开?她对我如此不满?还是对我已经失望透顶了?
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要自己迎娶嫔妃的可是云华本人,更别说钟美伦是她强力推荐的妃子人选,要求三人的寝室可以互通往来的也是云华,自己从头到尾只是照着她的话去做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为了外宿这点事而跟自己闹失踪呢?
太奇怪了,就现在手上掌握的情报深入思考,怎么想就是不对劲!只不过,光是喃喃自语是得不到解答的。
明知担心无法解决问题,但沈离澈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云华的去向。除了用餐和处理必要公务之外,沈离澈几乎都待在云华的寝殿里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云华是否有留下任何泄漏其行踪的蛛丝马迹。
主人离开了好一段时间的寝室里一片冷清,感觉上就连气温都低了好几度。但是就在不到一天前,云华人还在这个房间里殷殷期盼自己的归来……
“陛下,晚膳的时间到了……”
牧修杰小心翼翼地前来提醒沈离澈。
“修杰!”
沈离澈无法在脑中凝聚出具体的结论,因而想找人说话,遂把牧修杰一个人留下来。
“怎么样?你有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牧修杰摇摇头,“很遗憾,还没有任何消息。”
“虽然安排了人追查今晨出城的马车痕迹,但到现在,也没有接到在下一个城镇的马车站有类似的马车行经的报告。”
沈离澈静静地听着,脑中已浮现出现天晋的地图,不断揣测着她有可能去的方位。
而若是要往下一个城镇去,最近的一座大都市是……
“邺城!”
牧修杰似乎也在思考同一个可能,听到沈离澈的嘟哝声,微微点了头。
“那里绝不是王妃殿下会考虑的藏身之处。”
“我想也是。”
毕竟如果正妻逃家是逃到丈夫爱妾的家里,被人知道了可是非常丢脸的事。她要逃家也绝不可能特地挑这么一个地方。
那么……
“……搞不好,是那个什么君无咎来接她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沈离澈的心灵已经变得脆弱,让他不自觉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看着这样的他让牧修杰也觉得有些无奈。
这个认知,让沈离澈突然不安的咬起了大拇指的指甲。牧修杰看着也没制止,正是因为此刻的他也有些焦虑,也眯细了眼睛。这是牧修杰鲜少表现出来的,警戒的脸庞。
“君无咎……这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那家伙是这么叫他的。大概是作梦梦到他的时候喊的。”
沈离澈曾经从熟睡的云华口中听见过这个男人的名字不只一次。
而在她唤完这人的名字之后,后面还接着——等一下!不要丢下我……
路希德野性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这个人在云华的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分量。
“君无咎……这人是王妃殿下的父亲吗?还是她的恋人?”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这人来迎接她的话,她一定会排除万难跟他走的。我只知道这人在她心里比起王妃的颜面,还有复仇的心愿更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