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看一眼,就能看出其面貌上的明显改变。与数个月前相比,他的气色显著地变好了,整个身体都长出了肉。瘦得跟骨骸一样凹陷的脸上,增添了生气;他的手指变粗,指甲也恢复了色泽。
最不同的是他眼中散发出的光芒。
自从失去双亲被关到这里后,沈黎佑的眼睛就由于铁质不足,掺杂进了青色而显得混浊。
那副样子,和现在根本完全不同。现在,尽管他的头发依旧是雪白,但在那双眼中,却明显地多出了对生的希望,几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家伙?
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沈离澈凝视着眼前的弟弟,总觉得不对劲。
难道只是想法变了而已吗?从一年前被自己关在这里,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抵抗,一直沉默地承受着一切的弟弟,有可能在毫无契机之下做出这么大的转变吗?有可能突然决定要活下去吗?
话虽如此,在这个没有人可以接触到的地牢,到底是什么东西、以怎样的方式给了他生存的希望?
在沈离澈犹豫的期间,沈黎佑依旧表现出了至今为止,他从未见过的爽朗举动。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为什么?”
沈黎佑种种难以让人理解的反常,沈离澈根本就不想回答什么问题,疑惑中充满了戒备,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兄弟。
“我从修杰那里听说你开始改变了,负责这里的狱卒们也说,你变得健康到让他们以为认错了人。据说,你将送进来的膳食吃得一点也不剩,最近甚至还会要求每次多送一碗饭。由于要频繁地更换衣服,你还变得会想要热水、发带和衣物?”
“哦,因为大量运动后,肚子就会饿,而且流汗后身上也总是黏腻腻的。”
沈黎佑耸了耸肩膀,回了个听起来很呆的答案。
“况且你瞧,目前为止,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游手好闲,什么都没做吗?拜那所赐,我的肌肉都没了,瘦到只剩下一层皮而已,看起来超不象样的。我啊,之前照到送进来的镜子时,连自己都愕然了。这样不行,这样子肯定没有女人缘。”
“女人缘……”
沈黎佑的回答,让沈离澈瞬间哑口无言。
刚才,他觉得好像从弟弟的口中,听见了非常惊人的话,现在的沈黎佑居然像个女人般,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
“得再吃胖一点才行,最重要的是,不锻炼的话就没有男子气概。除此之外,我还要求食物中多添加肉类和蛋类,能够很快转化成肌肉的食物。虽然头发依旧是全白的,但我起码想让它变得有光泽,这样束起来也不会显得怪异而苍老……”
沈离澈望着渐渐地变回和自己相像时的那张脸,沈黎佑倏然对着自己绽开了微笑。
“怎么样?有没有稍微变得比较像双生子了,王兄?”
“沈黎佑!”
察觉到自己快要被他的步调牵着走之后,沈离澈刻意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你到了现在才想到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改变想法了?你是开始想要筹备杀了我吗?”
沈黎佑睁大眼睛,露出了像是孩子般的表情。他一脸就是自己的哥哥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根本无法立刻理解的表情。
“我对王兄……”
“从狱卒的禀告,你开始改变的时期,正好是我在皇宫总被袭击的时候,所以……”
面对沈离澈的责难,沈黎佑只是露出衣服很麻烦的墨阳,耸耸肩道。
“哦,王兄的意思是,我在听说王兄遭遇袭击后,为了要继承王位,突然变得很重视健康的意思?可是,假使我有那个打算的话,应该早就要开始准备了才对吧……”
“……”
沈离澈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是对的,所以才让沈离澈一时为之语塞。
如果沈黎佑真的打算要唆使某人杀死自己的话,他就不会让自己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吧。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
“要我告诉你吗?”
沈黎佑突然得意地笑了。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
沈黎佑突然唱诵起的诗歌中的一节内容,害沈离澈当场傻眼在那里。
“你在做……”
“汝之名即为相思!”
沈黎佑说完,勾起的唇边有一瞬间露出了有如恶魔附身般的微笑。
听见弟弟那完全出乎他预料的回答,沈离澈提心吊胆了起来。
“相、相思?你该不会……”
“正如你所想,我也是在相思的影响之下,才获得了对今后甜蜜的希望,现在正强烈地沉迷其中呢。神啊,您为何如此的小气,对于只能等待被赐死的男人,您所给予我的是一份多么甜美的残酷啊!”
忘我地将手放在胸口,沈黎佑继续说了下去。
“哈哈,真讨厌,你不要这么惊讶嘛。别说其它人了,换作是王兄你的话,应该也很清楚,对一个人的相思,会让人想改变的那种心情!”
“别说蠢话了!”
继续这样跟他扯下去的话,肯定会整个人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沈离澈再次提高了音量。
“你说因为相思改变了你!你是为了思恋而改变?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有办法遇到相思的人。在这里能够见到你的,只有我而已!”
匡啦!
说着,沈离澈还将拳头重重的击打在铁栏杆上。
“还是说,你在妄想?你喜欢上了哪本书中的人物?”
沈黎佑不为所动,他一边以上仰的视线注视着激动的沈离澈,一边很傻眼似地说道:
“请冷静一点。真是的,有必要气成这样吗?”
这个说法,不知为何让沈离澈有被激怒的感觉。很快地,他便察觉到了,当他在思考这跟谁很像时,才发现沈黎佑的口吻和那个妖女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一想,便让他觉得更加讨厌了。
“你随便乱说的话……”
“我并没有随便乱说,我是真的有思恋的人了。所以我希望能变得跟她喜欢的类型接近一点。”
“你说什么?”
见沈黎佑言辞凿凿的样子,沈离澈不仅讶然的挑眉看着铁栏里的男人。
方才,沈黎佑的确是说出了‘她’这个字眼。
如此一来,代表沈黎佑所喜欢的对象并不是妄想,而是确实存在的真人!
难道……
沈离澈很仔细地观察起胞弟,难道说,沈黎佑偶尔会从这里偷跑到外面去吗?
看看四周通体光滑的墙面,根本不可能有攀爬的可能,而唯一通往地面的通道上,已经被上了重重的锁链,哪会发生这种蠢事!
沈离澈大力地摇头,否决了毫无现实性的猜测。
不过,假使不是那样的话,在这个地底,沈离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机会能让他认识活着的女性。
这里的警备完善,送膳食的侍从都是经过自己和牧修杰挑选筛查的,而且东西还是用绳子从地下一楼垂放下来。基本上,别说是女性了,他就连跟人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不,不是那样的哦,王兄。”
沈离澈抬起了头,沈黎佑就像是读出了他的思考般否定了他的预测。
“真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但我并没有离开这里一步过。”
“那……到底是谁?”
“唉呀,我说出来好吗?”
看到沈黎佑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沈离澈这下变得更加不爽。
“快说!”
“是是是。”
设立有作怪地举起双手,双眼还嗔怪般的瞥了沈离澈一眼。
“其实就是……尊夫人。”
有一瞬间,沈离澈陷入了恍惚,像是游到水面上的鱼一样,嘴巴开开合合了半天,却已经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尊夫人……他说的尊夫人是……
沈离澈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脑中乱成一片,在这种情况下,当他打算要思考些什么时,脑中状态却有如以猫爪去解开缠绕在一起的毛线球一样,令他急不可待。
不过,将尊夫人三个字如何排列,最后所代表的意义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
“你、你、你什么时候……”
沈离澈用手指着沈黎佑的脸,后者则一脸释然的笑着说道。
“没错,我说的就是你的夫人,美丽的紫国第一公主哦。她正是我现在所思慕的人!”
讲明到这种程度后,沈离澈总算清楚理解到,胞弟所说的对象是指谁了。
这家伙,该不会喜欢的是……那个妖女吧?
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的脑中便像是火山爆发般地愤怒了起来。
“你、你这家伙,居然想用这种谎话来唬我……!”
“我才没有说谎。”
“少胡说八道了,为什么是那家伙啊,你明明就没见过她!”
“见过哦。”
沈黎佑这次到是很干脆地说了出来,见沈离澈不信的还要张口反驳,直接开口继续道。
“为了让你相信,就让你看看证据吧,这可是我的宝物哦。”
沈黎佑说着,人缓缓地走往简陋的床铺旁,拿起了放在粗糙桌子上的手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帕轻轻地打开。
手帕里什么都没有,根本完全是空的。
不对……
就在沈离澈察觉出什么时,沈黎佑也已经从空空的手帕中,挑起了某样东西。空气中闪过了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