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我真的肚子饿了啦。在准备好餐点之前,不准来叫我哦。”
沈离澈刻意以这种态度闪避他的提问,牧修杰只是微微耸了耸肩,没再多说什么。
意外获得的自由时间,沈离澈再走出书房后仔细思索着,在用餐之前,到底应该把这段贵重的时间用在什么事情上。
说真的,为了补回连日以来的睡眠不足,回去找个空的寝殿睡个午觉就可以了,但一想到宫里还有一个钟美伦随时正在制造着偶遇,然后抓到自己回去的时机,沈离澈就完全没有睡午觉的想法了。
话虽如此,继续留在书房里也是无事可做。
沈离澈的兴趣是狩猎、骑马远行,还有剑术长棍和任何可以让自己汗流浃背的运动。
但是,不知道算不算很悲哀,最近他都只能流冷汗而已。只要他一打算出门狩猎,云华这边就会嚷嚷说‘毒如何如何’、‘刺客怎样怎样’的,让他找不到出城的机会。
“随便在庭院里活动一下好了。”
沈离澈将垂挂在腰部、今天一整天连握柄都没摸到的剑握在手中,走向了院子的中庭。
当年自己在紫岚,无意中碰到了狼酒佣兵团的副团长,对方矫健而灵活的战斗,让他当时就爱上了这样的战斗方式,当然,自己的师傅当时也是全大陆第一的高手。
而相对于师傅的战斗方式,雍城圣地以‘重剑与正义’为名的天煞军,却是使用着重剑闻名。
每一位天煞军的战士,都将拥有的重剑视为自己的分身而共存亡,它们更是从历代战死的伙伴身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换句话说,天煞军的数量只和重剑的数量一样多。他们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选拔出来的菁英。
不过,曾为天煞军一员的牧修杰却舍弃了自己的重剑。
然后,他并未让任何人继承长剑,而是把它插在故乡的土地上,当做妻子的墓碑。这可说是异例中的异例。
原本应该终生维持单身的天煞军,到底是为了什么娶妻、后来还离开军团,沈离澈并不晓得。虽然他心里很在意,却很难问得出口,因为他知道,那是牧修杰的逆鳞,不可碰触的伤口。
“——喝!”
再确认过周围没有人之后,沈离澈抽出剑鞘里的剑,气势磅礴地往假想敌的方向挥舞而下。
自己并不清楚他的过去。而且,他也没有过问自己任何事。
即使对方问了,自己大概也什么都不会说。
正如牧修杰的心中有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般,对自己来说,沈黎佑的事……以及小时候和紫泠箫立下的约定,也是他想要深深藏在心里的。
但是,不说和没被问过,却又是两回事了!
虽然是一件很不想说的事,但当对方什么都没问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很寂寞……
尽管自己和修杰是为了毁灭紫岚才会相互合作的伙伴,但彼此之间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的关联,这一点还是让他觉得很寂寞。
修杰是如此,而那家伙也如此……
“可恶!”
想到云华那张精致,却总是面无表情的指点自己哪里又做的不足的脸,一股无法控制的烈焰就从心中冒了出来。
她那种总是看穿自己,偶尔时发呆的不知道又想着谁的表情,总让沈离澈觉得心情烦躁。
“混蛋,可恶的妖女!”
沈离澈不断拼命的大吼,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想要将云华的脸从脑海中挥散掉。
在这方面他们可是彼此彼此呢。自己所凝视的也是在那家伙背后的泠箫。每当自己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起泠箫期待自己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很伤心。
而云华呢,那个叫什么君无咎的男人!每每午夜梦回时,他都能听到云华在梦中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君无咎的名字。
沈离澈清楚都记得,在那次的选秀上,云华说过她并不爱自己,那么她的下一句会说什么?
有自己爱的人,等到复仇成功,然后就会回到紫岚,和那个男人再相聚吗?
“可恶,可恶,可恶!”
心烦意乱到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个地步,沈离澈只是一味胡乱地挥舞着剑。那与其说是空挥,倒不如说只是单纯地在发泄怒气而已了。
和那男人重聚又怎么样了!那种事跟我没关系。我也、我也……
啪嗒!
就在沈离澈用力地把剑往草丛砍下去的刹那,结果把躲在那里的鸟吓得飞了起来。而这一拍翅,吓得连停在旁边树上的鸟也一起振翅高飞。
“呜哇,可恶,不要把大便落在我身上!”
突如其来的空中炸弹,即使沈离澈抱怨也没用,对方在是一群鸟,在飞离树木时会排便是它们的习性。
“你们……你们这些家伙,知不知道我是谁!”
突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淋到鸟粪雨,沈离澈发出了惨叫。
“在那边的人,是陛下吗?”
这时,突然有女人的声音传来,沈离澈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来到中庭?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他砍的草丛另一端,云华正好奇的站在那里朝自己这边张望。
沈离澈并没有立刻认出那个人就是云华,因为她现在用包住一块粗布将头发包裹了起来,书中提着水桶,卷起袖子,素麻的长裙上还穿着跟农妇一样的围裙,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国的王妃会做的打扮。
而云华再看清了沈离澈此时的样子,神情也变得呆呆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您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云华傻眼的说着,手还指了指沈离澈一身金黄的‘炸弹’。
“你、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啊?而且,还做那种跟农妇一样的打扮!”
沈离澈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但却被云华给撞见,更是不满的回怼。
“哦,我在捡种子。”
云华指了指草丛边上的一些颗粒,毫不迟疑地回答。
“啥……?种子?”
“是的,陛下替我带回来的那些北部土壤,我实在是找不出能适应它的作物,所以我在想,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干脆就什么作物都种种看好了。”
“而且最近我仔细分析了那些土壤的成分,发现似乎是石灰成分不足的样子……”
说起这些,云华依然抛开了沈离澈为何如此狼狈的问题,开始仔细地讲起了让人几乎不懂的农业方面的渊博知识。
“如果这是海岸线的土壤的话,只要把弄碎的贝壳混进去,就可以进行土壤改良了……但是,我们又不可能在那么广大的土地上丢那么多蛋壳。我查过大陆上各国的资料,发现在二十年前左右,东大陆的东莱国也曾经将两种土地的土壤完全交换而成功完成土壤改革,但那么做又得花上许多时间……排水也是问题。”
“我说你啊……”
这次换沈离澈傻眼了,“就算是那样,你也不该打扮成这副德行,在这个地方晃来晃去啊。觉得这宫里对你的传言还不够多吗!”
“可是,如果穿着平日里的宫装,会被弄脏的。”
“比起弄脏衣服,更重要的是王妃的权威吧!”
云华少见地变得有些垂头丧气。她仔细考虑场所与身分之后,发现这里确实不是可以让王妃以农妇般的装扮出现的地方。
“您说的对,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她便解开了围裙。接着,她突然看向沈离澈的脸,从怀中掏出了手帕。
“请稍等一下。您的脸被鸟粪弄得很脏。”
她从脚边摘取了一些叶子,用手揉碎之后,将像是用来洗手而带过的水瓶中的水,淋了上去。
“这东西是什么?”
沈离澈的视线瞅着云华白皙的小手,随着靠近,一股清新的味道立刻钻到了他的鼻腔。
“这是薄荷。用这个应该能稍微除去刺鼻的臭味才对。鸟粪里的透明部分是它发臭的原因,所以得好好擦掉才行。”
云华一边说着,一边微微踮起了脚,准备要擦拭沈离澈弄脏的脖子。轻柔的呼吸轻抚过了耳边,顿时心头像是被谁撩了一下。
不过,越发清爽的气味让沈离澈忽略了方才的感觉。他对药草没什么认识,但是这种药草却有骑乘骏马奔驰于草原时的……风的气味……
然后,他立刻察觉这和云华身上的气味完全一样。
如果他没记错,各国权贵家的女子,身上都会有着各种花香水粉味,然而云华的身上的却总是带着药草味道,这倒是很符合她的作风。
“你没有熏香吗?”
突然被沈离澈这么一问,云华有一瞬间露出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睁大了眼睛的脸,看起来反而比平常的成熟样子要来的年幼。极其偶尔地,云华居然会露出这种很孩子气的表情,这点让沈离澈觉得很不可思议。
最起码泠箫,从来就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泠箫比较自己略长两岁的原因吧,尽管他很信赖自己,也从没在他面前展露出毫无防备的一面。就这个意义上而言,她是个可以完美自制的贵妇人。
但是,云华似乎不同。
“不擦香水不熏香的女人,大概只有你一个吧。”
“……哦,哦哦,是啊,可是……”
云华有些慌张,一边将手帕翻面说道:
“我不太懂那些。”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云华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在了研究医术上了,哪还有时间和别的女人一样,来装扮自己到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