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隐疾

燕春楼在平康坊属二等青楼,接待的客人以各国的商贾居多。

此时夕阳将沉,楼里除了准备晚间的迎客,得到消息的姑娘早已守候在后门期盼着云华的马车到来。

为首袅娜纤巧的女子就是仅次于花魁之下的名妓木槿,也是燕春楼的招牌。弱柳扶风的模样虽然已经让自己穿的很是低调,站在街角还是立刻引得路上游客的注意。

在她身后,此时还跟着七、八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期许的望着缓缓而至的马车。

许是燕春楼出动的规模太过隆重,她们所候在后门,还是引来不少恩客的骚动,好奇而又迷醉的欣赏着平日花银子都不太能约见的红牌姑娘。

“云医师,郑城到此路途颠簸,理应先回家休息,反而还要劳烦您不辞辛苦先到燕春楼,我等姐妹不胜感激!”

才踏下马车,轻柔中不乏激动的声音已带出木槿此时的激动,云华刚要说话,四周嘁嘁地议论和越围越多的人群。

如若是往日坊内姑娘对自己的欢迎倒也罢了,思忖着方才花英勋的描述,云华连忙上前。

“没关系,距离和母亲的约定尚早!索性来木姐姐这里打扰,说些咱们女子间的贴己话!”

云华上前本预拉着木槿赶快离开的手却抓了个空,云华愕然抬头,木槿眸光躲闪脸带窘色,双手更是往袖子中藏了几分。

“好,那……我们就快进去吧!”

呼啦啦的一大群人随着云华进楼后,道上围观好奇的恩客也由不少跟着一起进了藏春楼。

这一幕让附近不少青楼的姑娘艳羡,殊不知突来涌出如此多的客人,愁坏了藏春楼的妈妈。

木槿将云华引到自己的屋子后,紧绷的神情才缓缓松懈,低垂的眼此时倏然望向云华的脸,双膝一弯,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云姑娘,云神医,求你帮帮我吧!”

云华被木槿的举动惊的一跳,短暂惊讶后连忙弯身就想要扶起地上的木槿,却又一次被她给躲了过去。

“你可是……”

云华皱眉,抬手直接揭开眼上的黑纱,妙曼的美人顿时就变成了一具血红的人体跪在那里。

细细打量着面前人体的五脏和血脉,血管中血液流动,云华不用品脉就已经有所了解。

目光再转而细探,发现木槿右手腋下乳白色椭圆形白斑,心中已有所了悟。

“前段时间你可生过病,或是被什么烦恼所困?”

听云华没有询问自己所求,反而问了这些,木槿短暂思索后道。

“前段时间确实有一事困扰了许久,整日里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木槿所说乃是有恩客为其赎身,但以木槿此时的年龄,再在楼里熬上两年就可自赎恢复自由,因这事,她几夜犹豫难眠,身体都熬的弱了许多。

云华了然的点了点头,“拿来纸笔,我给你开两个药方,一个内服,一个需用酒侵泡数日后涂抹在患处!”

木槿拿来纸笔本还疑惑,在听到云华如此说,颇为萎靡的神情赫然一震,讶然的望着云华。

“你……知道?”

“嗯……看你舌苔淡红,脉象细滑,体内气血违和,经脉循引塞滞,此乃肝郁气滞证!后再由风邪袭腠,则体肤失养而酿成白斑。”

木槿虽然听不明白云华开始一大堆的话语,但听到最后,一双乌黑鎏金的眸子已经噙满了哀伤的泪水。

“对,对极!”

一边说,木槿一边激动的用左手指着自己的患处,“虽身体不适,也不知何时在这里长出了白斑,开始我还不慎注意,但后来又……又……”

兴许是之后的话,令木槿有些难堪,或是顾虑云华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个在欢场上的青楼艳妓,此时竟然羞红的脸无法说出。

“我明白你的意思,哪里之患,我这次带来的东西,正好对你和坊里其他的姑娘都极为试用!”

透视下早已将木槿身体所有的症状都已了然,她所不齿的自己也早已看到,一般人也确实难以开口。

从自己的小包袱中掏出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打开来里面黄灿灿的像糕点的东西已推到木槿的眼前。

“这个是我前段日子提炼后的硫磺,用了些动物油脂和其他消炎杀菌的药物做成的硫磺皂,你跟楼里的其他姑娘分一下!今后每日送走客人后,都用这个清洗!”

硫磺是百火精,又能引火归源,有极强的杀菌杀虫之力,疮菌在硫磺溶液中最易死亡。她也是几次尝试后,才提取处纯度颇高的硫磺来,正适合平康坊这种地方的人所使用。

云华话语一顿,眼神蓦然变得凌厉起来,“但……一定要记住,所有姑娘的用品都要独自分开,不可混用,更不可在一起洗浴,记住了吗?”

木槿不是傻子,云华如此说明,已经明白,楼里每日里迎来送往,太多的病都是很有传染性的!

“知道了,一定按云姑娘说的做!”

木槿郑重的说着,目光已好奇的看向了桌上的硫磺皂。

光滑细腻的硫磺皂,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和平日里自己用的胰子差别极大,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那么这个……也可以治疗我身上的白斑吗?”

“这个只是让你平日里洗浴和……那里使用!白斑,还需要我给你开的这两道方子!”

云华用手点了点自己刚写下的方子,见木槿面容再次浮现忧色,连忙解释。

“不用担心,据你刚才所言,身上的白斑只是局限性,不会再蔓延或有传染的忧虑,只要按时用药,自然会慢慢淡去的!”

云华如今的话,在平康坊中有若圣旨,所说之言无人不信服。得到云华的保证,木槿多日来的愁雾终是消散。

激动的望着坐上的两张药方,左右思量片刻,钱财感谢?云华的娘亲乃连续十年的花王,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何又在乎区区一点钱财?

何况……瑞轩阁的主人就是柳素云本人。

思来想去,木槿只有再次双膝下跪。

“云姑娘,平康坊有您,是我们所有姑娘人生之大幸!”

“快起来,怎么说着又跪下来了!”

木槿动作突然,云华忙不迭的上前托起木槿双臂时,木槿果然已经不再有所躲闪。

“今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现在,也只有咱们坊里的人,能坚定不移的信赖我的医术了!”

“云姑娘放心,木槿地位虽低,但所幸认识的客人都是些大陆鼎鼎有名的商人,只要云姑娘用的上的地方,木槿一定全力相助!”

云华本也只是当做木槿感激的一时之言,也没当真,表明今日家中有事后,颇为匆忙的离开了藏春楼。

“这么快?”

花英勋一直等在楼下的马车上,见云华下来,再看看天色,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要知道平日里只要让她逮到病患,不在里面钻研个半天,都不是她云华。

云华同样抬头看了看天边灰色暮霭交融的天色,“走吧,今天是家里的大日子,怎么能迟到!”

今日,是云华的生日,又是母女四人所有人的生辰。

云华自然不信这种幸运,在第一次过时还是好奇的问过柳素云,“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柳素云没有回答,后来才知道,连花含蓝和花英勋的生辰,柳素云都不曾说过。

忘了吗?

柳素云能在花王位置上待了十年之久,云华不相信她会忘记。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在隐瞒什么。

隐瞒三人的身世?隐瞒她们的生身父亲?还是隐瞒……追杀?

来这里经历的太多,追杀对于云华来说都觉得不是那么遥远,更何况柳素云本人,包括自己来时的记忆,她都觉得太过神秘。

然而太多的疑惑中,柳素云只是淡淡的如此跟三姐妹说道,“做什么,在哪里,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

是啊,哪一天的生日又如何,如果没有家人的陪伴,生日又有什么意义?

自此,三人没有人再去询问自己的生辰,云华也将这些疑惑深深的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再不曾挖掘。

一路赶回瑶花轩,还未进门,云华已经嗅到食物的香气在空中飘散。

“白斩鸡,红烧羊肉,卤猪蹄,还有蜜汁鸡翅……哇,我已经感觉到肚子里不断呼啸的食欲在呼唤着我,将它们全都吃下去了!”

一旁的花英勋听着云华如报菜名般的将今日的菜肴说了一遍,也不得不佩服云华,单从味道就能知道这些菜来?

但花英勋至今最佩服云华的,就是她如无底洞般的食量。

明明还如小时那样清瘦的没有几两肉,偏偏吃起饭来多的惊人,每次一人就差不多吃上十个人的饭量,让她深刻怀疑,那些吃下去的食物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好了,别馋了!知道饿了还不知道赶紧回家!”

花含蓝远远的就听到云华的声音,走出门来刚抓住云华的手,灵秀的鼻尖却突然在云华的身上嗅了嗅,嫣红的小嘴顿时撅了起来,满眼都是嫌弃。

“你……不是去藏春楼了吗,怎么搞得自己满身酸臭的回来了?”

云华疑惑,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脑海恍然想起,自己来之前也还在提炼硫磺,花含蓝说的,恐怕就是硫磺的那股酸臭味。

“我去换衣服!”

云华刚要转身,手已经被花含蓝抓住,“我和你一起,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云华的房间,虽然长期无人居住,看着里面不染铅尘的家居,床上还放着一套新制的青色衣裙。

“我来帮你吧,这次的衣服比较繁琐,恐怕你一个人也穿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