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台上仍然沉睡的小蕊，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常慧甚至看到小蕊脸上淡淡的红晕，唇角带着久违的微笑。
“异端者就是对教会的亵渎，见者格杀勿论！”
“小蕊的病，只有祈求神的保佑！”
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关于教会，关于天刹军，关于医药局的话语，耳蜗轰鸣里还夹杂着当时他们的不耻和嘲笑。
“哈哈，哈哈，异端者？异端者，她如果是亵渎教会异端者，那这天下就不会再有什么医师了！”
突来的笑声，却如冬风卷过窗外，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听得人阴森萧瑟。
“这是……刺激过度，疯了？”
常慧的反常，花英勋望着云华指了指脑子，杏眼中溢满了惋惜之色。
云华洒脱一笑，如金的琥珀色眼睛迎着清晨的光，“真是个值得期待的黎明！”
小蕊的手术非常成功，但因术后的护理和观察，小蕊继续被安排在了萧老的院子里。
最高兴的本该是常慧这个哥哥，但术后接连两天，花英勋手痒的却都没有找到常慧的人影。
“在季节交替的时候要注意衣服的增减，保证每天的盐和蛋白摄入量……”
悻悻然的来到小蕊的房间，云华正细细的吩咐着小蕊身体恢复后所需注意的事项。
细碎的吩咐，半天都没有见云华有停歇的打算，花英勋呵呵干笑了两声，插声道。
“呃，打扰二位哈，小蕊，这两天……怎么不见你哥哥？”
伤口虽然还隐隐有些疼痛，但身体里不断涌现出的活力，小蕊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多了起来。
笑嘻嘻的抬头看着这个如男孩般的少女，“哥哥昨日就去涿光山了，说要请辞，今后就陪着我游山玩水！”
“请辞？”
“算他小子仗义！”
云华愕然，听到花英勋在一旁叫好，连忙伸手拉了拉花英勋，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没有想到自己本是医者之心下的救治，竟然让常慧生出了从天刹军中退出的打算。
虽到这里不久，云华是知道能够拥有近身服侍神的机会，是大陆多少人所向往的工作，不仅拥有者崇高的身份，更是会有丰厚的资金。
这一点对于小蕊今后的康复，也是至关重要的。
心有踌躇，见小蕊一切安好，便让花英勋守着小蕊，见到常慧便通知她一声。
涿光山是紫岚帝国北部，纵跨包括郑城等四座城池的山脉，常慧所在的天刹军分队就驻扎在这里，监督和执行着四城和平康坊的工作。
医学院本也是苍生教设立在紫兰帝国的分部，也是建立在涿光山脉的脚下，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来回常慧今夜就应该回来了。
黑沉沉的夜，偶有一两声的狗吠从街角传来，因医治小蕊而连续忙碌三天的萧老，虽然手术已过两天，但精神还是有所不济，早早的就去休息了。
豆大的灯火下，云华已卸去眼上黑纱，手中拿着一本萧老的医书，一边静听着门外的响动，准备和常慧好好谈谈，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落下了小蕊今后所需要的金钱。
突然院外传来凌乱杂沓的步调，云华微怔，烛光闪动，只见一个黑影依然翻过院墙。
“是你？”
随着常慧的到来，从他身上飘散的血气让云华眉头蓦然一皱。
“你受伤了？”
小蕊的身体无忧后，常慧表情就比以往生动了许多，此时看着云华双眼愣怔，一身黑衣此时灰秃秃的，双手却染满了干涸的血迹。
“死……死了，都死了！”
云华神情一凛，上下打量着常慧，见他精神恍惚，但身体并无外伤，心中疑窦更甚。
“说清楚，什么死了？你不是刚从涿光山来吗？到底遇到了什么？”
“是是，是涿光山，山上的人……人都死了！”
涿光山上的人？
山上只有天刹军分队驻扎在那里，难道说……
云华思及次，再看常慧此时的模样，也跟着有些发怔，可是心绪中有着无尽的骇然在翻涌，想要开口却早已惊讶的不知如何言语！
只能也是目光布满骇然，看着眼前的如失魂般的青年。
各自怀着心中的猜测，两人无语到天亮，直到所有人都起来，云华和常慧只是神情黯然，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中。
看似平静的小院，小蕊的病情越发稳固，再小蕊能下床后，本还想再和云华多相处几日的小蕊，却在常慧颇为强硬的吩咐下，一起离开了小院，彻底的从云华的身周消失了。
经小蕊一事，让好钻研，一心扑在医道上的萧老更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更多云华手中奇妙的医术，早早的也催促着姐妹二人赶紧回家收拾行囊，禀告了家人，好一起专研。
“我怎么觉得那小子有秘密，他不会回头又想将他那些证据交给天刹军吧？”
对常慧匆忙的道别，花英勋满心的疑问，如果不是云华制止，恐怕这妮子为了跟常慧比武，都要跟着一起跑了。
云华沉吟半晌，黑纱下眸光沉沉慑人。
“不会了，今后可能连再见的机会都难了！”
“为什么？他不是天刹军的人吗，以你那诡异的医术，我看早晚还是要被人找上门来！哎，以后我可要辛苦了！”
花英勋虽这么说，唇角眉梢早已染上了期待的兴奋之色，浑然不知涿光山早已风云巨变。
……
瑞轩阁二楼，沈离澈精神萎顿的端着酒杯，听着楼下大厅的靡靡之音，满腹的心思却早已飘到竹林后的那座小院之中。
“小妖女又不知道疯哪里去了，经历了天刹军居然还不知道收敛，几天了居然连人影都见不着！啊！”
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所谓的自由，他唯一能感到热衷的只有剑术。
唯有在尽情活动身体，伴随着锐利的剑尖一起进行赌命搏斗的瞬间，能让沈离澈忘却被遗忘的孤独。
再这里唯一的乐趣，除了偶尔能见到泠潇，也只有瑞轩阁有点乐子能排解下郁闷。
甚至每夜梦回时，沈离澈都会想到自己变成了一匹骏马，拖着心爱的公主从紫兰王宫飞奔而去，回到那令人向往的草原上。
“……公子为何事所虑？”
桌对面无声无息突然多出的人，沈离澈疏朗的眉宇间瞬间染上了丝丝阴霾。
这人……是何时出现在自己对面的，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一穷二白，一事无成，在这里连姬子都嫌弃，你说我愁什么！”
沈离澈闲适的朝后一躺，一脸苦凄言语轻浮，好似真的是为当下窘境所困，潋滟的眸光中却渐深冷意，暗暗的打探着对面的男人。
灰沉沉的宽松百姓服饰下，依稀看出男子身材修长健硕，拥有着强健的体魄。
面容轮廓很深，而最让沈离澈在意的却是男子那对让人难忘的眼眸。
幽暗深邃的眸子，阴郁的简直就像死过一样，无论如何压抑却还是从眼中爬出来的绝望。
沈离澈脸上闪过轻微的诧色，疑惑这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的表情？
“公子不必防备，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情报商，想要跟公子合作而已。”
男子的声音毫无起伏，无神的目光冷冷的盯着沈离澈。
“或者……我改称您为，殿下！”
瞳孔骤然一缩，沈离澈霍地坐了起来，目光死死锁在对面男人的身上，突然哈哈大笑几声，丝毫不为男子点破的身份而有慌色。
“哈哈，我的情报不值钱，平康坊内所有人都知道，一没权势二没权的质子，连泡妓院的钱都是靠典当而来，有什么情报好卖？”
大口饮下杯中烈酒，沈离澈见男子身旁并无武器，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卖情报的？
“那么，这个情报如何呢？天晋国王向紫岚帝国提出请求，希望他让大皇子沈离澈回国。”
沈离澈停下大口豪饮的动作，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男人。
“…你想贩卖这个情报的对象，是我吗？”
“就算是免费奉送也没问题。”
男人的双眼并没有因欲念而变得世故，这让沈离澈颇为好奇，那他的情报，到底需要什么代价？
男子似看出沈离澈的疑惑，“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我要和殿下一起，回天晋国。”
这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要求，沈离澈屛住呼吸，说不出话来。
“什么？”
“请把我当成你的左右手，我想今后应该能为殿下派得上用场。”
这样的要求，沈离澈再次瞠目。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仿佛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男人蓦然扯动嘴角，森然一笑。
“当然是让你统掌天下，成为这紫岚帝国的皇帝！”
男子太过悚人的答案，沈离澈倏地从桌上站了起来，眼中的戒备已经被怒火所噙满。
“我是个特别好开玩笑的人，对吗？”
本以为男人又是哪位贵族派来戏耍讽刺自己的，毕竟因为泠潇婚配之事，类似的羞辱之事，沈离澈已经经历了太多。
也不知是男人身上散发的无望而牵引，还是即便是家人，冷然面对自己的绝望。
沈离澈呆呆的望着男人，双目毫无神采，有的，只有无限的空洞，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
“告诉指使你的人，我没有任何希望，不可能成为天晋国的王，也不可能迎娶公主……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期待。就算回到天晋国，结果也只是会被丢到遥远荒野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