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叶已经失联三天。
按照约定,不管是否找到梁正信,陶叶需要在三天之内回来,这是为了保证陶叶的人身安全。
而现在,距离陶叶进入黑球已经过去六天。
方染静没胆子告诉陶叶的父母,她不敢去看那对夫妻,只是给陶叶的好友兼同事严川闻发去一条消息,让他有空去看看他们,陪陪他们。
严川闻这小子有狗一样的嗅觉,方染静消息刚发过去,他就直接打过来,开口就是,“是不是我陶哥出事了?”
方染静连续24小时没有合眼,说话的语气都平时弱几分,她捏着从外面买来的精力饮品,用混沌的大脑组织语言,“只是这次任务时间比较长。”
严川闻,“……你骗人。”
如果是平时方染静会用千万种语言欺骗,这会她出奇的沉默,电话那头也没有大吼大叫,过后严川闻说,“我答应你。”
方染静,“……”
严川闻又说,“陶哥会回来的。”
方染静从牙齿里挤出两字,避免情绪奔溃,“是的。”
这通话电话抽去方染静所有精力,等她挂断后,方染静静坐了很久。她拿起资料,敲开了组长的门。
总要试一试。
这是一个相当愚蠢的法子。
由于至今没有找到进入黑球的原理,方染静决定采取穷举法。
找不到原理,就让原理自己来。
组长看着方染静手里的报告,眉头加深,“开放限制?”
方染静答道,“是的,陶叶的身体数据我们已经研究过,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那个从黑球出来的秦灵也一样。我们找来的武警至今没有一人成功,我大胆猜想,进入黑球完全是随机的。”
既然是随机,那就扩大样本。
军人,群众,不再限制标准,只要有一个能进入,他们就多一个样本。
组长没有立刻反驳方染静的想法,他翻着这份方案,告知方染静,“我可以调来五个军区的所有军人,命令他们参与测试,但我拒绝让群众加入其中。”
“群众是我们保护对象,没有道理让保护对象进入危险中。”
“我不认为这是一场单方面的保护。”方染静高声道,她的语速很快,“是的,比起群众,军人有更大优势。如果条件允许,当然是军人先行。但是现在不一样,黑球面前众人平等。”
这段话说完后,方染静问了一个问题,“组长,我们聚集所有精英,在此研究黑球是为了什么。”
“新的科学发现?还是证明国力强大,都不是,我们最初只是为了保护群众安全而已。”
“保护我们的人民,使他们不受威胁。因为我们怕,怕黑球还会进一步吞噬,带走国土与我们的子民。倘若有一人,能阻止这场危机,带来新的发现,那么我想他是愿意的。”
方染静笑道,“陶叶不就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这份责任感,他就不会站出来,抛下父母,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您教过我的……”
方染静,“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
随着时间的蔓延,整个基地陷入一片死寂。尤其是文科这边,前两次陶叶出任务,由于确定了时代,文科类的专家出谋划策,贡献了一个又一个点子,陶叶的莽撞气得专家跳脚,一时间无比热闹。
现在,没人能笑出声。
眼镜哥摘下眼镜,捏着发酸的眼眶,他抬头看着安静的人群,给他们打气,“要咖啡吗?”
他说完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个年纪高的教授早就被劝去睡觉,剩下几个中年人,眼睛发红对着史料,妄图从中找到只言片语,一字解。
他想说有个屁用。
在这种情况下,文科就是一张废纸,就算熟读世界通史,也找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他也不是一样。
语言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眼镜哥想了会捂住脸,准备躲厕所哭去。被人一巴掌拍上肩膀。
“教,教授……”
地中海中年人把眼镜递给他,“走,去隔壁看看有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眼镜哥比划了一下自己,底气不足,“我们好像帮不上忙。”
隔壁是理科天下,他们骂陶叶义务教育没读完,他们进了实验室也是一样,专业跨度过大,导致连他们连话都听不懂。
这类专业细分程度到可怕,可怕到什么程度,方染静之前请了五个人过来,说是数学-微分几何-里奇流方面的专家,非要说是什么,只能说是计算曲面的一种理论,对相对论的一种数学解释。
乍一听好像是数学专业,实际上这五个人讨论起来时,边上的代数学家根本插不上话,还都是纯数学领域。
学科鄙视链让中年人静默,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拿起眼镜哥手里的马克杯。
“至少能端茶送水。”
眼镜哥,“……”
竟卑微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跟着对方去了隔壁,房间里头仪器在飞速转动,一串又一串数据跳出,研究员拉着表格,将它们拿去送到实验室做对比,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但是没有……
未知最为可怕,或许就是这个道理。缠绕的线团顶多使人奔溃,可当你连线团都触摸不到,更大的感觉是绝望。
他们连用什么工具都不知道。
眼镜哥跟着教授送完一圈咖啡,两人干站在墙边,过了会眼镜哥鼓起勇气说,“要不我做个工具人?”
边上的研究人员停了下来,只听眼镜哥说道。
“帮忙摘抄个数据什么的,我之前不是看大爷大妈每天帮科学家记录玉米高度……”
对方听完冷笑一声,拿着了一叠报告来,毫不客气说,“那麻烦你帮我算算。”
眼镜哥客气点头,翻开扉页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大学微积分还是及格的。”
说完他就呆住了。
S1是什么,为什么加个数字就能变成AB。
后缀的d≥3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d3=Sq3+H又是什么?
他看着对方和几位专家争论,说的全是人话,偏偏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神情恍惚对边上的历史教授说,“我感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的。”
历史教授感叹,“尚有自知之明。”
眼镜哥,“呜呜呜。”
好不容易等讨论结束,眼镜哥知趣上去添咖啡,他见对方桌上摆着潦草的手稿,其中一些标着待定。
眼镜哥是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不过他大致明白对方遇到了难处。好心建议他,“人手要是不够,可以找方姐,她路子野,什么人都能挖来。”
“没用。”
这位年轻的拓扑学家表情冷淡,他拿开脸上的稿纸,难得和眼镜哥说了几句。
“纯数学领域本来就小众,拓扑学更是小众的小众,你之前见过那几位微分几何也是如此,不夸张说,整个专业就那么几个人,师父带徒弟,基本上都认识。”
眼镜哥‘啊’了一声,脑筋转得快,“那还可以找师叔……”
“师叔在国外。”
眼镜哥一下子明白了,他揣摩着,“你的意思是,科学无国界,科学家却有国籍?”
拓扑学家没有回答,他喝完手里的咖啡,重新埋入数字中。
暂且不谈从理论到实际要多久,问题是现在理论都没有出来,更别谈实际。
眼镜哥安静退出,和历史教授一同站在外边,两人齐齐叹气,正打算离去时,方染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外,她垂着脑袋,心事重重。
眼镜哥和历史教授对视一眼,上前安慰方染静,“姐,别难过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方染静回过神来,平复脸上的表情,反过来关心他们两人,“这个点,你们怎么还不睡?”
眼镜哥笑笑,“这不睡不着吗?况且大家都没睡。”
方染静往前走了几步,的确,腾出来的会议室里几个数学家埋头苦干,时不时交头接耳。
眼镜哥谦虚着,“虽然看不懂他们写的,不过我大为敬佩。”
方染静扯了嘴角笑笑,眼镜哥又说,“要是人再多点好了,毕竟人多力量大。”
他见方染静看向自己,慌了,“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姐你别误会!”
方染静只用眼神质问,一旁的教授干咳一声,眼镜哥立刻萎了,焉了吧唧全交代了,“我就是觉得,能不能再找些人来,什么外国学家。不过还是不太好吧……”
毕竟科学纯粹,人就不一定了。
方染静捏了捏眉头,脸上难得多了一丝笑意,“不,你给了很好的建议。”
她没有再说什么,让两人早点回去休息。次日眼镜哥的通讯设备里多了条新闻。
画面里那位发言人说道。
“关于各国出现的黑球与后续反应,我方表示深切同情,身处一个命运共同体中,我方愿意提供黑球数据,供各国参考。于此同时,也呼吁各国科学家,可以一起加入交流,共同讨论,解决问题。”
……
玻璃墙上的新闻还在播放,有人粗暴敲开文森特的门,过后探出一只脑袋,栗色短发经过剧烈运动后,炸成一个鸟窝,他喘着粗气,瞧见文森特手里的大包小包,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文森特,你疯了,你去那能做什么?一个无用的理论,拜托,它都被退了多少次。”
文森特将手头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语气很冷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索菲亚大道拒绝我的进入,而那儿,长阳,欢迎任何人到来。”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对方自来熟从冰箱拿了瓶冰水,嘟囔着也太穷了的话,痛饮半瓶后,苦口婆心劝着文森特。
“要知道,除去这件事外,查尔斯一直很欣赏你。你大可等毕业后,去他那待几年,刷了履历,再跳到……”
文森特冷冷打断他的话,“和一群蠢货交换近两年的二氧化碳?”
一通好意被当狗屎,对方也怒了,不客气怼回去,“没错,和我交换二年份的二氧化碳。”
文森特点点头,认真回复道,“考虑到你的智商,约翰,我不介意和你交换二年份的二氧化碳。”
约翰冷冷撇嘴,“荣幸至极。”
他被迫接过文森特递来的鱼缸,有些痛苦说,“说真的,你不能清醒点?”
“我现在就很清醒。”文森特灰蓝色的眼眸透露出一种狂热。“公开共享的数据,世界顶尖的仪器,所有学科的专家……”
“在那,可以证实我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