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确说过,李秀英得顿顿给?他们送两碗饭,两个土豆顶两碗饭?
这要是传出去了不得被村人笑掉大牙。
气归气,可桃福还是不想让李秀英被村人戳脊梁骨,“秀英送东西的时候,有谁看见?了?”
孙蓝娣不假思索地邀功请赏,“我也怕老二?家里的谁看见?了出去嚼舌根,我当时特别注意了一下,老二?那一家人都顾着吃饭呢,谁也没有看我和秀英这边。”
桃福靠着火墙,闭眼缓了一会儿,满脸陶醉地吃完了一块炸鱼,砸吧砸吧嘴。
“以后,对秀英她们娘几个不能太热乎了,对老二?一家,我们都得尽量和和气气说话。”
别人是吃人嘴短,桃福是吃了还想吃而已。
“人们都说大忠臣二奸臣,你也说不是仇人不转兄弟,老二?骨子里就是个奸滑的,我们靠不住老二?养老,说不定桃贵晚上就回来了……”
孙蓝娣还没说完,桃福的眼刀狠狠地丢过来,她吓得一哆嗦不再吭声。
村人都说第一个孩子是来还债的,第二个孩子是来讨债的,所以才说大忠臣二奸臣。
桃福一直说桃贵是能靠得住的忠臣,桃忠是靠不住的奸臣,现在,桃福要反过来……
她真的无法接受。
事实上,孙蓝娣很快就会明白,时间是证明黑白是非的最好催化剂。
再说桃忠这厢,六个人吃完了饭,钱淑兰洗刷锅碗,桃军吃饱喝足,脑袋一挨枕头就打起了浅浅的鼾声。
范建国先前?在饭桌上偶尔与任文彬眼神交锋,一直对方压着,现在他见?任文彬和桃夭然忙着在外屋晾鱼干,他更显得多余。
“叔,婶儿,我回宿舍了。”
钱淑兰麻利地把范建国的饭盒冲洗干净,“等等,有些话,我和你叔想和你说清楚。”
范建国接过来饭盒,“叔,婶儿,你们是不是想说我和叶子怎么就分了手?”
桃忠和钱淑兰相视一眼,一秒默契,后者点点头,如果是自己女儿的错,他们得多说说好话,让这孩子想开些。
“叔,婶儿,都是我的错叶子没错,我祝福她和范建国能够走到最后。”
范建国嘴上大包大揽,却刻意低下了头,没有谁看得见?他眼底的暗色涌动。
他明明才是正牌范建国,却要这样说,他是被逼的,如果有机会,这笔账一定要讨回来。
听到这番话,钱淑兰还想追问具体细节,转念一想算了,于是把“任文彬”送到了院门外。
是的,就是钱淑兰专门请来了“任文彬”,本意是一起吃顿饭后各走各的。
当钱淑兰折返回屋里,听见桃忠正压低声音问,“建国,你到底是怎么抓到了那么多大鱼?”
村人谁都知道河里有很多鱼虾,谁都想捞鱼捞虾改善伙食解解馋,但是很难办到。
浅水处倒是可以徒手捞鱼虾,但很难抓到;深水处没有谁敢涉险,万一腿肚子抽筋就溺水丢了命。
被叫做建国,任文彬心里是一万个不舒服,他垂着眼睫微微发怔。
桃夭然心知肚明,“爸,他是我男朋友,你说话就说话呗,别叫名字了,显得多生分。”
桃忠还以为女儿听惯了他们叫她男朋友文彬,现在换一个听着别扭,笑着说好。
“叔,那些大鱼是用那种鱼笼子抓到的,鱼笼子是用荆条编的,鱼游进里面吃了蚯蚓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接着,任文彬详细说了鱼笼子的编制方法以及投放位置的技巧等等。
桃忠听得津津有味,双眼泛光,和任文彬约定隔三岔五去收放鱼笼子,这样家里的饭桌上就可以加个菜。
一旁的桃夭然心里暗笑,幸好她爸妈没有发现这个“范建国”很像任文彬。
也是,当初她也不过是觉得“范建国”有点怪,并没有多想,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谁也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会换了芯儿。
听到桃忠说下午要带着一家人去捡树枝,任文彬说自己闲得无聊,正好可以替下来钱淑兰。
鉴于李秀英丢了羊蹄子,钱淑兰也怕家里遭了贼,所以从善如流,完全没想到以前?的任文彬经常帮她家捡树枝。
桃军放假半天也很开心,去野外捡树枝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他早就习惯和家人一起干活儿。
桃忠像极了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他看着孩子们就心生欢喜,一干活儿仿佛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你们三个都坐上来,我拉着你们省省腿儿!”
一出了村子,桃忠拉着小平车回头笑眯眯这样说,桃夭然从善如流,笑着应承着提腿坐了上去。
桃军犹豫了一下,“我也是男人,我就该拉车!”
他迈着小短腿走向桃忠,没走几步就被任文彬掐腰抱起来放到了小平车上。
少年语气温和认真,“军军,你长起来个头才能有力气拉车,你和你姐就该坐车。”
说完,他走到桃忠旁边,抢过去一边的绳子帮桃忠拉车。
车上的桃军不服气的,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平添几分喜感。
“你呀,再瞪也没我的眼大。”桃夭然笑着调侃。
桃军刹那泄了气,很服气地眯起小眼睛,“姐,为啥爸妈和你都是大眼睛,只有我是小眼儿?”
“你像小舅舅了呗,小眼儿好啊聚光呀,小眼的男生大多学习好。”桃夭然哄着小弟弟。
“骗人,文彬哥是大眼,也学习好还是大学生呢!”桃军以前得了任文彬的不少关心,任文彬在他心里长了根似的。
桃夭然嗤嗤笑起来,“军军,有些事情不是非白即黑,一个男生只要好好学习,不管是大眼还是小眼,都有可能学习好考上大学。”
终于,桃军终于不再纠结自己的小眼睛了,埋头想了想桃夭然说的话,磕磕巴巴地背起了字母歌。
前?面的任文彬眼底泛起晦色,心愿不变,还是想要自己的身体。
看到任文彬微僵的背影,桃夭然知道他又在纠结,索性低唱嘚瑟起来。
“我有马儿跑得快,我有马儿不吃草……”
桃军猝然绷了小脸,气呼呼的指责,“姐,爸和建国哥拉车,你这样说就等于骂他们是马。”
“那要是我男朋友特别喜欢当我的马呢?”和小弟弟斗嘴是桃夭然的日常乐趣之一。
桃军满眼希望地望向了前?边,希望某人站在他这边,任文彬当然是站在女朋友这边。
“是呀,军军,我想一直像匹马那样拉着我女朋友呢!”
被狗粮噎得难受而不自知是何物,桃军撇撇嘴哼了一声,对周遭的金秋美景莫得感情,继续埋头背字母歌。
桃忠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到了林子里,四人分工明确,桃忠和任文彬捡拾树枝,桃夭然和桃军搂松针。
“军军,你看,雉鸡好大只!”
“军军,你看,花蝴蝶好大只!”
“军军,你看,蜻蜓好大只!”
……
桃夭然时不时提醒桃军,希望他去撒欢儿追雉鸡还是花蝴蝶什么的。
可是桃军每次都是淡淡看了眼无动于衷,老师说了只有全心全意做一件事情才能做好。
他得先干完了活儿,才能全心全意去玩儿。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小平车装得满满当当,下面是干树枝,上面是几筐松针,用苘麻绳绑得结结实实。
“咱们歇会儿,正好烤土豆!”
桃忠说完,任文彬马上选择一处平坦的地方刨了个小坑儿,把钱淑兰给他们拿的土豆放了进去,苫盖一层薄土。
然后在上面生了一堆火,大家边烤火边聊天,约莫半个小时后,火烧尽了,任文彬用根粗树枝扒开土。
一个个烤土豆被扒拉出来,晾了一会儿后,大家开吃。
任文彬先剥开一个土豆递给?桃军,“我女朋友的头一份儿给了你,记得长大了不准欺侮她。”
桃军咬了一小口吃掉,烫得直哈气也不误反驳,“你女朋友是我姐,我长大了会保护我姐,哪个男人都不准欺侮她,你也不行。”
任文彬抿唇笑了,他的女朋友可是他唯一的结婚对象呢,只想天天捧着哄着,哪舍得欺侮一下?
桃忠一想到女儿将来会出嫁,心里就各种不得劲儿,恨不得女儿现在才三岁半。
不好,那时家里太穷了,女儿被饿得面黄肌瘦。
“得了,好好吃土豆吧,你们男人不如我自己靠谱,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桃夭然望着天际流云,又美又强是她的奋斗目标,能和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最合适的。
就着咸萝卜干吃烤土豆,再配上凉白开简直是野餐一绝,大家吃得很香,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烤土豆。
桃夭然正想着凉了就变了味儿,就听到起起落落的甩鞭子声,以及罗羊倌的吆喝声。
罗羊倌,原书作者?对他有过寥寥几笔的描述,他是个快四十岁的光棍汉。
除了给?生产队放羊,他有个嗜好,偷偷摸摸勾搭村里耐不住寂寞的年轻媳妇儿。
嫖资就是一捆柴禾或者?几斤羊毛什么的。
桃夭然猛然想起原书作者?提过,李秀英因为桃贵常年不回家而与罗羊倌有染。
现在,桃强住进了罗羊倌家里,难道就是为了展开这个剧情?
可惜了桃强,这么小呢!
“叶子姐,军军,你们和建国哥还有二?叔捡柴禾呢!”就当桃夭然暗自感慨时,桃强从林子里钻出来,头上戴着个柳条编的草帽。
嗯了一声,桃夭然把剩下的这个烤土豆给?了桃强,“我们都吃了,正好剩了一个,你趁热吃!”
“好嘞,我和罗叔叔正好一人一半!”桃强的眼里熠熠生辉,一点也没有在桃家的那个蔫巴样儿。
那个罗叔叔可不是什么好人……桃夭然没法告诉桃强原书剧情,只能迂回前?进智取为上。
“强强,你还小,应该好好念书……”
不等她说完,桃强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根甘草,在这儿的俗名是甜草苗,“叶子姐,罗叔叔挖的甜草苗可甜呢,你给?军军吃吧!”
桃夭然随手把这根甘草给?了桃军,桃强人小鬼大,“建国哥,你带着军军去那边一下。”
任文彬虽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猜到桃强有话要告诉桃忠和桃夭然,只是不想让桃军知道。
他嗯着,带着桃军离开,后者还给?他揪下一段甘草,两人嚼着,甘甜流入喉咙很舒爽。
“叶子姐,我可没有你那个福气,我真的不是念书的料子,你不知道,只要老师一说话我就打瞌睡,老师一说下课我立马清醒。
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我爷爷奶奶和我爸妈姐姐真不咋地,你们注意提防他们。”
桃强说到最后有些犹豫,说得含含糊糊的。
“强强,你正是念书的年纪,别管别的太多只管念书就好。”桃夭然希望桃强不要辍学健康长大。
“二?叔,以后,我不想和桃家的人再有来往,我还是说得清楚一些吧!”
桃强接下来的声音极低极低,曾经,他不止一次听到爷爷奶奶和他爸妈说起钱淑兰小产的茬儿。
因为李秀英嫁进桃家后一直不开怀,所以桃福和孙蓝娣担心后嫁进来的钱淑兰抢了先。
他们就悄悄和外?面来的游方郎中买了偏方药,掺和进饭菜里给?钱淑兰吃下去,然后钱淑兰一次次小产。
之?所以钱淑兰怀上了桃夭然是因为那次药出了问题,桃忠不小心打翻了那碗放了药的玉米面糊糊,钱淑兰仅仅喝了几口。
听着听着,桃忠渐渐满脸愤然,末了,“强强,你放心,二?叔不会卖了你,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偷偷找二叔。”
桃强稚气的脸上染了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成熟,“二?叔,叶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了,我以后会姓罗,不是桃家人是罗家人。”
“强强!过来喝水!”不远处,罗羊倌坐在一大捆干树枝上,甩了一下长长的羊鞭子,大声喊着桃强。
桃强答应着,撒腿跑过去,接过来水壶灌了几口,把烤土豆拿出来就要给?罗羊倌掰一半。
罗羊倌摸摸他的脑袋,说自己一点也不饿。
其实他又放羊又背树枝,怎么可能不饿呢?
桃强给他送的饭进了肚子,早就消化没了。
单单是这一幕落在桃夭然眼里,她就可以断定罗羊倌真的喜欢桃强。
比起李秀英那种惺惺作态更加温暖怡人,不是亲情,胜过亲情。
可是,原书剧情已经崩得这么厉害了吗?
至于桃强刚才说的那番话,桃夭然向系统求证,系统毫不隐瞒。
桃强说得没错,桃家那些极品亲戚的确是人性沦丧道德败坏,她命大如斯可喜可贺。
“爸,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妈虽说被害得挺惨,可我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你最好别告诉她这茬儿,我怕她和爷爷奶奶闹腾得太难看,有理弄得没理。”
桃夭然想得比较多,以不变应万变,毕竟他们一家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桃忠的脸上浮起更加浓郁的愤怒,随即缓缓渐淡,他重重地叹口气,女儿说的是。
很快,任文彬带着桃军走过来,微笑地望着桃夭然,后者一秒默契,偷瞄她爸一眼。
“爸,你和桃军再歇一会儿,我去和男朋友捉几只花蝴蝶玩玩。”
桃忠不傻,知道桃夭然想告诉男朋友这茬儿,他嗯了声,再说,他气得腿上也没劲儿,真得歇会儿顺顺气。
桃军给?了桃忠一段甘草,“爸,反正大伯母和小倩姐姐吧,我看着她们就害怕,罗叔叔就不一样了,脾气好从不骂人,我觉得强强哥哥以后要是学会了放羊也很有本事。”
桃忠嚼着甘草,心里的郁气一点点沉淀,“军军,你强强哥哥是不喜欢念书,你喜欢念书就好好念。”
任文彬这边听桃夭然说完,“叶子,你的决定很理智,我支持,没事儿,善良的人一定会得到好报。”
任文彬折了一些柔韧的灌木枝条,给?桃夭然编了一个草帽,还在上面插缀了各种各样的小花儿。
桃夭然扯唇笑了笑,“我可不是几岁的小女孩,这个哄不了我,你要送就得送我新娘子的花冠。”
任文彬眸色一深,“你这话……我解读为你会等着我,非我不嫁,嗯?”
二?十岁的少年,所说的情话就似蓝天白云般纯澈美好,桃夭然心尖一软。
“少年,你明天娶我,我也嫁!”
任文彬胸腔热乎乎的,缓步往回走,没走多远,桃军跑了过来,抢过去草帽,戴在头上。
“我们回村吧!”桃忠很想马上回家看看媳妇儿,他这个丈夫很不称职,对不起她。
可是桃忠将小平车一边的挽绳挎到肩头后,小平车纹丝不动,以前可不是这样子。
说到底,桃忠真被气狠了,被气得浑身乏力。
任文彬适时地挎好挽绳,微微躬身用力,小平车轱辘转动起来,“叶子,军军,你们别跟在后面,到前面来更安全。”
回到了桃家,桃忠才完全缓过来,不让任文彬帮忙,他自己将松针篓子和树枝都拿进了外?屋,放进仓里。
桃夭然看见?任文彬的劳动布褂子沾了不少脏污,让他脱下来,她洗了后一晚就干了,他明天早上就可以穿。
任文彬微笑着拒绝,声称宿舍有身干净衣服可以替换,他今晚睡觉前?洗这身正好。
钱淑兰看在眼里,略略奇怪,这才相处了多久呀,已经这么懂得心疼女朋友了,说了也没人信。
第二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