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然还以为是村委会安排的看田民兵,仔细一看,是范建国。
“又是你!”她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跟踪女孩的恶趣味,我也是捡土豆的。”范建国说着摊开?两手,每只手里有个白皮土豆。
桃夭然提步就走,是的,她才不信范建国的话呢,知青们都是吃食堂,他就没必要捡土豆。
“不信是吧?那我说我在食堂里吃不饱,你还不信我也没办法。”范建国跟在后面,手里颠着两个土豆,声线平缓。
“我听说在食堂做饭的女人偷偷往家里拿吃的,所以你们就吃不饱。”桃夭然有了点儿兴致。
“做饭的婶婶们还好吧,她们拿走的大多是剩饭剩菜,我吃不饱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
范建国仰脸,极轻极慢地笑出了声。
“可以!那你咋还不回城?你吃老家那儿的饭菜长大,回那儿就完事?了。”桃夭然牙疼,这会儿还有挑剔饭菜不合胃口的主儿,难得。
“老家城里的饭菜就那样吧,我女朋友做的饭菜很合我胃口,所以想早点领证,那样就能天天吃到她做的饭菜啦!”
范建国说到最后,声线又低又沉,像是自言自语。
“有女朋友的人还夜不归宿,别看我,我是为了给家人加个菜。”桃夭然对范建国以及他的女朋友毫无兴趣。
“现在时间还早,食堂还没开饭呢,算不上夜不归宿,今天我不想吃烤土豆了,丢了可惜,给你得了。”
范建国说着话,将两个土豆塞到了灰灰菜的下面,“天这么黑了,我帮你挎着篮子你能早点回家,你放心,我保证一定不进你家!”
平时到队里干活多是锄地拔草之?类的活儿,今天脱炕坯,桃夭然真的累坏了,此刻只觉得两条腿酸痛发?沉。
因?此范建国稍稍用力就夺过去篮子,她顿觉轻松,“谢谢你下午干活儿那么照顾我,以后你和你女朋友看病找我,保证打针输液不出血。”
其实常大夫打针也不出血,桃夭然总不能说保证好好给他女朋友接生来卖人情。
范建国若有若无地嗯了声,提步走在前面,桃夭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
距离桃家还有十多米远时,范建国把篮子给了桃夭然,后者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那两颗煮鸡蛋丢过去。
“周婶儿给的,你赶紧走吧,别误了去食堂吃饭。”
范建国伫立在原地,目送桃夭然进了院门才转身大步离开。
“姐,你可回来了,爸妈担心?你被野狼叼了,正要一起去找你呢!”
桃夭然一进院门,就被桃军抓住了手。
钱淑兰刚锁了屋门,一看桃夭然好好的,马上又开?了锁头。
桃忠走过来接过去桃夭然挎着的篮子,他以为就是多半篮子灰灰菜,试得分量比一大篮子灰灰菜都要重,正要问篮子里有什么。
桃夭然给他使眼色,“爸,妈,我没事儿,和周婶儿挖野菜聊着天就忘了天黑。”
不等钱淑兰说什么,闻声出来的李秀英显摆,“哟,我还以为叶子回得这么晚挖上了金元宝呢,要说命好,谁能比得上我家小倩呢?
这不,小倩下午干完活儿挖野菜随随便便就捡了五颗野鸭蛋,晚饭正好一人一颗,分了家,你们是看得吃不得……”
打脸来得也快!
李秀英话音未落,西下房里就浮起了一片尖叫声,孙蓝娣,桃倩然和桃强都尖叫起来。
“妈!蛋里有小蛇……我奶把小蛇都煮死了,老蛇会来找我们家报仇的。”
桃强跑了出来,语气无比惊恐。
接着是桃倩然和孙兰娣跑出来,蹲在门口那儿,狂呕不止。
李秀英的脸色变了又变,也蹲下来呕吐起来。
桃忠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大步回了东下房,钱淑兰娘三个也紧跟着回了屋,都没有看热闹的兴致。
“姐,妈可真小气,她说你回来才能点着煤油灯,这下好了,我能看书了。”
桃忠点着了煤油灯,放到炕上的饭桌正中间,桃军拿出来课本后,忍不住控诉。
“爸,妈,煤油灯不亮还不安全,现在分了家,我们也接电安灯泡吧,费不了多少钱。”
在桃家,只有桃福和孙蓝娣那屋里接了电安了灯泡,桃夭然想着下个月她就可以领到工资,应该改善一下家里的照明条件。
“叶子,不能惯着军军,你念书那会儿,咱家也是点煤油灯,军军一个男孩子,更应该多吃苦。”
钱淑兰马上反对,在她这儿,一分钱也是钱,一分钱也不能乱花。
“姐,妈说的都对,有煤油灯照亮看书就挺好了,等我念了初中上早晚自习,教室里就有电灯泡了。”
桃军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
晓得和老妈商量也没用,桃夭然笑了笑,以指掩唇示意大家噤声。
然后,她从篮子里的灰灰菜下摸出来一个土豆和一根胡萝卜。
“周婶儿带我到收过的地里捡的,回来的路上也没撞见村里看田的民兵,咱们晚上加个菜,用羊油炖土豆萝卜吧!”
桃忠和钱淑兰分别摸了摸桃夭然手里的土豆和胡萝卜,他们夫妻又去篮子里摸了摸,脸上浮起了惊喜。
接着,夫妻二?人轮番小声叮咛桃军千万,千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去,不然,他姐桃夭然会被抓进去。
桃军一个劲儿地点头,他关心的是可以吃上香香的土豆和甜甜的胡萝卜。
桃福和钱淑兰展开?为期十来分钟的家庭小会,羊油炖土豆萝卜费油而且味儿浓,容易被李秀英等人闻见了味儿。
干脆煮上半锅土豆和胡萝卜,这样不费油还味儿轻,吃着还养人。
半个小时后,晚饭上桌。
桃忠在家里闲不住,早早煮好的一盆玉米面糊糊,钱淑兰挖回来的甜苣焯水凉拌,还有一把?她挖的野小蒜。
煮土豆和胡萝卜俨然是晚饭的硬菜,足以抵主食的硬菜。
饭后,钱淑兰还是不舍得让桃夭然洗刷锅碗,“叶子,你爸给你烧热乎了小炕,你洗洗早点睡。”
桃夭然嗯着去了外屋隔断,也是,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更没有无线网,她只能早睡早起。
收拾完毕后,桃忠和钱淑兰夫妻两人看着桃军写作?业,脸上都是无比知足的笑意。
一个小时后,钱淑兰吹灭煤油灯,三人睡下,钱淑兰忍不住叨叨一本省钱经。
“军军,明天开?始,你一放学回来就赶紧写完作?业,省得点灯熬油,家里需要花钱的地儿多着呢!”
桃军嗯着,“妈,我知道了,我今天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我写作?业的样子,和我姐那会儿一样认真吧?”
沉沉晦暗中,钱淑兰唇角一弯,“还行,认真一天不够,念书得天天认真。”
总之,在桃军幼小的心?灵里,姐姐桃夭然就是他学习的好榜样。
听到桃军浮起了清浅的鼾声,钱淑兰轻笑了声,“桃忠,从我进了你家的门,只有今晚是真的吃饱了。”
“淑兰,你在桃家受苦受累,我都记着呢,这不是分了家吗?咱们家里以后都是你当家掌勺掌钱掌粮食,我只管下队里干活儿挣工分,顿顿吃饱的日子不远了。”
桃忠想啥说啥。
第二天上午,桃夭然出诊,顺利地给一户村民媳妇儿接生了一个男娃。
等她回了卫生所,刚刚浇完了盆花,以村主任为首的不少人涌了进来。
“叶子,驾骡惊了,骡车翻进了沟里,你张叔没被骡车压到,可右胳膊突然就不能动弹了,你快看看咋回事?儿?”
村主任和几个男人把?张鹏扶到了病床上。
今天,常大夫到邻村出诊,因?此来村里卫生所的病人伤患都归桃夭然负责。
她利落地戴了消毒手套,让村主任把?张鹏的褂子脱下来,村民衣服稀缺,即使受伤后也接受不了剪开衣服。
很快,桃夭然看到了张鹏的右胳膊,她略略检查后确定,桡骨骨折,幸好无明显错位,不然得去县医院做手术。
“张叔,你右胳膊骨折了,不过运气比较好,不是特别严重,你忍忍。”
说着,桃夭然熟练地将骨折处复位,用盐水清洗涂抹药膏,接着上夹板扎带,写诊断记录。
村主任简单说了一下,他安排三辆骡车给生产队拉草料,张鹏负责给第一辆骡车搬卸草料。
在场面上装第二趟草料时,草料垛里窜出来几只老鼠,把?驾骡吓惊了,拉着车跑下场面翻进沟里,当时张鹏在车上就出了事?。
桃夭然写完后,开?了有助于结骨痂的药片,说了服用方法,村主任将诊费和药费记在了村委会的账上。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鹏媳妇儿哭着闯进来,一看丈夫的右胳膊上了纱布夹板被颈腕带悬吊着,她哭得更凶。
“叶子,你跟婶儿说句实话,你叔这条胳膊能保住吗?”
桃夭然微笑着安慰,“婶儿,没事儿,一个多月后拆了夹板,张叔就可以做恢复锻炼,
你还不放心那就带着张叔去县医院拍个片子,就知道张叔不太严重真的不用做手术。”
张鹏媳妇儿一听放了心?,不停地夸赞桃夭然真厉害,不但会打针输液,还会接骨,和县医院的大夫比起来也不差。
“张叔,我有个问题请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