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蛮早上刚见过这种蓝色。
就在李胜的手上。
她定了定神,也没空去管身边的魑魅魍魉了,干脆徒手将埋在土里的那本账本给挖了出来。
她原本娇嫩的手上划开了数道血口子,又沾满了泥,苏绵蛮犹豫了一下,翻出袖口内侧干净的地方,将账本上的土和手指一并给擦干净了,才小心地捏起封面,翻开来。
第一页第一列赫然写着:“收钱塘县令白银两千两,丝绸一担,东珠十颗。”
苏绵蛮再一对底下的日期,大约正是十年前他刚上任不久。
这点和她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她又潦草地往后翻了几页,见一一都对上了,也不再多看,生怕要紧的地方被自己的血弄脏了。
她将账本卷成一捆塞进自己的兜里,顺手拍去了身上的土,站起来环顾四周。
她这一跤,竟将自己从空旷的乱葬岗里摔到了一片枫叶林内。
此时枫叶大多都已经枯萎了,唯有她在的这一处,头顶上依旧燃着一团鲜艳的火,倒省去了她做标记的时间。
只是她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的,让她原本就不富裕的方向感雪上加霜。
树林将阳光打散了,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苏绵蛮在原地呆呆站了两分钟,心里油然升起了一个主意。
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伸出两只手。
片刻后,她收回左手,看向自己的右边。
第六感告诉她,应该往这个方向走。
“好。”苏绵蛮一咬牙,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往左边走!”
这绝不是她不自信,而是她太自信了。
苏绵蛮对自己的运气有绝对的自知之明,她玩手游永远抽不到SSR,买的股票必跌停,抛的股票必涨停,看个热闹能被人拉下水,游个玩能被人绑错架,就连好端端地站在原地,都能遇上马跑了人丢了迷路了找不着了这种糟心事。
她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往自己的左手边走去。
大约已经过了晌午,日头渐渐有些落下来了,苏绵蛮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穿行了许久,才隐约看见了树林的尽头。
树林的尽头,是一片规整的坟地,有两道人影正站在那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江九屿。
他的背影宽阔挺拔,和苦木好似在交谈着什么,微微低着头。
苏绵蛮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
她只好拖着一条腿,费力地朝他挪了过去。
哪知她才挪了一半,江九屿和苦木聊完了。
苏绵蛮:“?”
怎么会有人运气能背到这种地步的?
她一急,索性不再管脚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一边扯开嗓子喊江九屿的名字,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江太傅!江太傅!!”
她吼得撕心裂肺,奈何江九屿压根就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往墓园外面走。
苏绵蛮都快绝望了。
“江九屿你个狗东西——”
话音未落,小公主梅开二度,一脚踩入了一个废弃的陷阱,顺着松软的泥土和腐烂的枯叶“呲溜”一下滑倒了洞底。
苏绵蛮:“?”
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她呆呆地望着头顶哪一方狭小的天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软趴趴地躺在地上,眼神涣散,欲哭无泪。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倒霉成这副鬼样子。
与此同时,江九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你干什么?”
苦木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江九屿:“提前告诉你,我和我那傻徒弟可不一样,我可不会为你这臭小子跑腿的!”
他又突然记起了什么,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补充道:“刚刚那是意外,我是为了柏家才......”
“闭嘴。”
江九屿冷冷地打断他,回头看了一眼:“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苦木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随后又立马松手,理不直气不壮地说:“你别吓唬我!我可没干亏心事啊!”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顶多也就帮你抬了一把棺材板而已,人家要算账也应该先找你吧。”
江九屿没理他,皱着眉仔细辨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在骂我。”
“骂你?骂你就对了!”老爷子乐不可支:“你都想着去开人家的棺了,还不让人家骂你吗?”
“走了走了。”他不耐烦地催促:“天色不早了,饭点都过了有一会儿了,你猜我等在外面的徒弟会不会已经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了?”
他幸灾乐祸:“我估计啊,刚刚那声就是她骂的你。”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九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反驳。
苦木:这不对劲。
江九屿这小子,一定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果然,江九屿定定地往墓园边上的枫树林看了一会儿,径直走了过去。
苦木:“?”
“你等等?”
“你要去干什么?”
江九屿对他的提问充耳不闻,眉头紧锁,满脸阴郁地朝着树林大步走去。
苦木急得一跺脚,也追了上去:“我小徒弟还在外面等你呢,难道......你不要我徒弟啦?”
“不。”
苦木可以不搭理,但是涉及苏绵蛮,江九屿不得不解释清楚:“我感觉刚刚的声音就是蛮蛮发出来的。”
苦木了然地点点头:“你出现这种症状多久了?”
江九屿:“?”
“别出声。”
他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将食指放于唇前示意苦木噤声。
苦木可不是那么老实的人,他嗤笑一声:“你疯了我可没疯,我那小徒弟好端端地在墓园外头,怎么会跑到......”
他的话没来及说完,被一阵幽幽的哭声打断了。
“......”
“是女鬼吗?”
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地竖了起来,就听见这阵阴森森的哭声暂停了一下,然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诡异的女声。
“江九屿?”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故事的另一位主角,悄声问他:“你还有情人埋在这里?”
江九屿懒得理他:“蛮蛮?”
女声突然变得很激动:“江九屿!我在这里!”
江九屿侧耳判断了一下方位,果断地朝着正前方快步跑了过去。
苦木不明所以地跟上他的步伐,竟然发现地上真有一个狭小的深坑。
坑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裳破烂的姑娘。
姑娘哭哭啼啼地一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又红又肿,瓷白的脸蛋上刮满了淤泥,还有几道擦伤,一双手更是惨不忍睹,血和泥混在一起,完全没了之前当公主时精致的模样。
“江九屿?”
她泪眼朦胧,抽抽噎噎。
“我在。”
江九屿俯身下去,温柔地安慰她:“别怕,我来了。”
“我......”
苏绵蛮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咬住了下嘴唇:“我快饿死了......”
“有吃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