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入v二更)

颍澧北站,人声喧嚣,灯火通明,远处黄色的灯光连成一道明媚的光带,向着未知?的远处延伸。

站在纷扰的人群中,祁容举目四望,心中恍惚。

难道那青铜鼎不是此地藏起来的珍贵镇物,可能真的只是一件正常的古董?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的猜测。

怀着满腔疑惑,他拖着行李箱往外慢吞吞地走,一直到车站门口,见夜幕低垂,不禁凝神望去——

皓月高悬,繁星相衬,无?形无?质的气运笼罩颍澧市上空,无?声地运转、守护。

夜色无?边,颍澧的气运看得不是很真切,祁容只是隐约间看到那气运深深浅浅,有?些奇怪。

最奇怪的是,在看到那深沉之?处,无?端从心口升起气血翻涌之?感,而那澎湃之?中又有?沉重感压在心头,令人悲切,空气中飘来丝丝缕缕的梵香气。

“奇怪。”祁容低声喃喃道。

*

上了车,祁容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色,表情淡淡的。

司机熟络地聊天:“小哥是来扫墓的?”

“为什么这么说??”祁容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司机扬扬下巴,憨厚的脸上与有?荣焉:“过两天是清明,这个时间段来我们颍澧市的,大部分都是去颍澧烈士陵园扫墓的。”

祁容恍然,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临近清明,怪不得他一下车站就感觉这里香火气颇为浓郁。

“谢了,等清明我就去陵园拜祭。”祁容认真道。

他附着在白玉葫芦上,亲身经历过那段苦难的岁月,知?道如?今的太平与安宁来得有?多么不容易,而为此付出最多的就是这些英雄。

英雄值得他最大的敬意。

祁容跟司机大哥打听当?地的风水街,打算回头弄些上好的黄表纸,亲手印了铜钱烧下去。

司机闻言,朝他竖了个大拇哥,脸上表情更亲切了些。

“小哥你?为啥来颍澧啊?”

“我找一个地,不知?您知?不知?道明德观?”祁容坐直身期待地看着司机。

“明德观?知?道,就在烈士陵园旁边,你?到了那边跟山脚的老汉问一问,他们一准儿知?道。”司机爽快说?道。

居然这么简单就打听到了,祁容心下诧异。

开局顺利,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有?预感,颍澧市此行会很顺利。

*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未亮,祁容就整理好东西,到了玉盘山脚下。

通往山顶的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半山腰,祁容还发现了一个简陋的木屋,可惜屋内空空,像是许久不住人了。

一个人孤身上山,显得有?些寂寞。

还好玉盘山并不高,随着他往上走,隐约有?铃声忽隐忽现,清脆悦耳,而祁容背包中的三清铃仿佛也感受到此地的气场,嗡嗡轻鸣着。

终于到了目的地,祁容站在道观门口擦着鬓角的汗。

“奇怪,不是说?明德观没人了吗,可怎么看起来并没有?荒废?”他推开道观的门,庭院中干干净净的,一棵老松亭亭如?华盖。

一路上山他没有?遇到任何人,看得出这明德观确实冷清,但是不管这山路青石还是这道观都太过于干净,又不像是没有?人照料的样子。

就很奇怪。

“你?是?”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祁容背后?响起。

祁容一惊,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这里居然还是有?人的。

他转身一看,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丫头,挽着袖子,拿着水桶和抹布,额头上汗津津的。

“哦,我是游客,听说?这里有?座道观,所?以上来瞧瞧。”祁容随意扯了个理由。

“哦,其?实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今天还要打扫卫生,不方便招待你?。要不你?去下面的陵园扫扫墓吧。”姑娘嘟囔说?。

“小周,跟谁说?话呢?”一道老态龙钟的声音从观内传出来。

“不好意思?啊,今日观中招待贵客,招待不周。若是不嫌弃,小伙子可以到后?面用顿便饭。”

来人是颍澧周家族长,周家是颍澧当?地的风水世家,与其?他各地多是道观僧庙执牛耳不同,这里周家当?家。

祁容跟着那叫周琪琪的女孩到了后?院,跟前面的冷清不同,后?院人多了不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早饭。

“你?们这是有?什么贵客要来啊?”祁容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个大人物。不知?为什么要来这里。不过还要多谢他,要不每次都我一个人打扫这偌大一个地方,累死了。”周琪琪咬着小馄饨心情颇好。

“哦?往年都是你?一个人打扫吗?”

祁容感觉自?己碰上了正主?,打听道。

“对啊,往年都是我和奶奶打扫这里,年前奶奶去世了,所?以今年就我一个,还好,居然有?这么多冤大头过来帮忙。”周琪琪小声跟祁容说?,笑得眉眼?弯弯,狡黠得很。

祁容轻轻搅着小米粥,闲聊似的说?:“我来之?前听说?观内的道士都已经没了。”

“嗯,这明德观其?实早就已经没有?道士了,这么多年是我奶奶一直打理着。”周小姑娘提到这里,心情突然就落了下去,眉眼?间盛着感伤。

祁容静静看着他。

或许是触景生情,也或许是祁容长得好看,又看起来真的很好奇,周琪琪给他讲了她?奶奶的故事?。

一个错过与守护的故事?。

她?奶奶跟观内一位道长青梅竹马,从小定了亲,日寇打过来的时候,她?刚踏进男方家的门,甚至来不及拜天地,那位道长就紧急跟颍澧其?他人一起去迎击侵略者了,最后?很遗憾,没有?回来。

在之?后?的多年战争中,明德观的人陆陆续续去世了,独留一个简陋的道观。

她?奶奶一生未再嫁人,住在山脚下,偶尔上山打理一下,临老了捡到人家丢掉不要的女婴,两祖孙相依为命。

“唉,奶奶常说?她?是明德观在这世上仅剩的有?联系的人了,所?以临终也记挂着,怕自?己死后?,道观从此彻底荒废。我虽然也能打理一下,但是我常年在外读书,一年也回不了几次。”

“你?看见路上那个小木屋了吗?我和奶奶以前上山的时候就住在那里。奶奶去世后?,让我把她?安葬在那附近的一座崖边,说?是在那里既能看见陵园,也能看见她?守了一辈子的观。”

周琪琪失落地说?着,平日里喜欢吃的小馄饨也不香了。

祁容叹口气。

她?奶奶守着的,与其?说?是一座观,不如?说?是一个传承,替诸位早亡的人守着这份遗憾。

“不要担心,我想很快明德观会再度香火旺盛起来。”祁容安慰道。

“希望吧。”周琪琪有?些苦恼,她?既不想丢下奶奶守了一辈子的地方,也不想一直守在这里,她?还要读书,还要结婚。

“啊,纠结死了!”周琪琪一拍桌子,转身咚咚咚提着桶继续打扫去了。

祁容跟其?他望过来的人笑了笑,说?:“我去找她?。”

“别乱跑啊,等会儿客人就要来了。”其?他人皱着眉不放心地嘱咐。

他应了声,提着包紧跟着出去了。

*

出了门,祁容却?没有?看见周琪琪,想了想来此的目的,他按照三清铃的记忆在观内转了一会儿。

很快,他就找到供奉三清道祖的殿前。

“吱呀”一声推开门,露出后?面岁月斑驳的堂室。

祁容在神像前拜拜,道了三声勿怪,小心的爬到椅子上,探头看向神台之?后?。

空空如?也。

神台后?有?薄薄一层尘埃。

他四处看了看,突然注意到风声里的铃声,一抬头,门口刚巧挂着一个铃铛,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一层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气场。

祁容眼?睛一亮,搬着凳子去触碰那铃铛。

在指尖碰到铃铛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见道士们在院前练武,看见往来的百姓,看见一对十三四岁的青梅竹马……诸多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不久前。

他通过记忆看见远处有?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有?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一手拿着一个罗盘,一手提着一个小巧的笼子从外面进来。

笼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那人收了罗盘,将笼子上的布揭下来,祁容这才看清居然是只颇为奇异的小鼠,它像个人似的直立着,黑豆似的眼?睛比祁容见过的所?有?动物都要有?灵性。

一群人在观中转了许久,逐渐靠近了供奉三清的大殿。

木门合拢,再次敞开的时候,祁容看见他们手里提着一个保险箱,后?面有?人细细处理留下的痕迹。

祁容收回手,从椅子上跳下来。

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通过这铃的视角和之?前的记忆对照,他确定,观内的青铜鼎绝对是那伙人给盗走了。

看对方那熟练的流程,很明显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而里面有?着特殊作用的想必是那个褐色长衫的男子和那个小鼠,祁容怀疑那是一只罕见的寻宝鼠。

而且,他还发现,那伙人中有?好几个明显是外邦人的长相。

祁容凝神望向四周,虚空中有?代表着风水大阵的金线从其?他方向聚过来,但是又在明德观断裂。

这代表其?中的一个枢纽缺失了。

祁容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群的交谈声逐渐靠近。

“诶,你?别站那里!”提前进来的一个小年轻见祁容傻愣愣站着,连忙跑过来要将他拉走。

但是祁容听见了徐玄然的声音,慢了半拍。

而这时,一众人已经拐了个弯进来了,刚好与祁容打了个照面。

徐玄然冷不丁见到祁容,愣住了。

周老族长还以为他怪自?己怠慢,赶紧示意两人下去。

“两小辈,真人勿怪。”他赔笑道。

这位可是国内名声斐然的玄学大师,国师的关门弟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也会是下一任国师,统领整个华国玄学界,能到他们这个小地方简直就是蓬荜生辉。

“我们继续,您刚才说?您在容山是如?何力挽狂澜拯救了整座城市的风水大阵的?能详细说?说?吗?”

周老族长态度十分谦卑。

而他身旁刚刚还一副仙风道骨、超然脱俗的徐玄然,此刻,表情却?微微僵住。

祁容被周家小辈拉着走,临走前,嘴角上扬,好想玩味地看了眼?徐玄然。

徐玄然心中戚戚,心中自?动给祁容的眼?神配了音:“你?,力挽狂澜?”

他尴尬得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默默抬手捂住脸,掩下自?己的失态

当?然,以上都是徐玄然自?嗨的想法,实际上祁容只是在想这种场面他出现不太好,可能让老人家下不来台。

不过,祁容最后?还是没有?走成,被徐玄然叫住。

“介绍一下,这位是容山的祁容大师,在法器一道有?十分深厚的造诣,说?实话,容山的风水大阵能够修复其?实主?要功劳在他身上。”徐玄然跟周老族长引荐道。

周围其?他的周家人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是刚才拉着祁容走到小辈,站在祁容身后?手脚无?措。

祁容主?动伸出手,抱歉地说?:“幸会,没想到您说?道贵客是徐兄,还要多谢您款待。”

到底是老狐狸,周老族长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台阶下。

“年少有?为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给年轻一辈让一让了。说?起来,你?姓祁?半福加双耳的祁?”

周家传承下来的东西很多,他自?然而然想到祁容的来历。

“对。”祁容应道。

“原来是祁家传人,果然是名不虚传。数十余年未见,祁家居然出了你?这么个法器大师,果然是底蕴深厚。”

*

寒暄一番,徐玄然终于抽了空单独和祁容聊起来。

“你?的事?办好了?不是说?等我去接你?吗,怎么自?己过来了?”

“有?点着急就先来了,事?情我已经大概有?数了,不过这事?……”祁容眉头锁得紧紧的。

“很麻烦?”徐玄然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个模样,那次容山的大阵他都没见祁容露出这副表情。

“不是很麻烦,恐怕是个特大号的麻烦。”祁容叹了声,小声跟他说?:“这里藏有?一件颍澧市风水阵的镇物,但是我刚刚确认过了,那法器已经失窃。”

徐玄然了然,怪不得祁容要来这个已经荒废的道观,原来是有?一件镇物在这里。

祁容等他消化完,继续道:

“你?之?前不是说?,最近各地都有?风水阵出问题的嘛,我怀疑可能就跟这次的事?情有?关。有?一批海外的人在偷偷盗取各地的主?要镇物。”

徐玄然一听“海外”,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你?不骗我,真的?确定吗?”

“还没有?完全确定,我只是找到了一些线索。过几天我找人商量之?后?再告诉你?确切消息。”祁容低声道。

徐玄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谈过后?打算回去,但是徐玄然望着青翠的树冠,突然脑子一转:

“诶,不对啊,如?果镇物被偷了,风水阵现在不该出问题了吗,周老族长可一点没有?跟我提到这件事?。”

除了能够直接看到气运的国师,久居当?地的风水先生是对环境变化最敏感的,没道理出了问题周老族长察觉不到,或者察觉到但是不跟他请求帮助。

祁容脚步一顿,沉吟一下,如?实说?说?:“我到颍澧之?后?发现这里气运如?虹,确实没有?衰颓之?像,其?中原因我还没有?找到。”

“哟,居然还有?能够难住你?的,真是稀奇。”徐玄然上上下下瞧着祁容,语气调侃道。

“我又不是诸葛孔明转世,怎么会事?事?知?晓。”祁容差点忍不住回他一个白眼?。

“好了好了,回去吧,估计再聊他们就要出来找了。”

徐玄然跟祁容多次合作已经熟络了,虚揽着祁容的肩膀往回走。

*

在周老族长的带领下,徐玄然参观了明德观的各处布局,翻看了它的历史?。

他这次来颍澧,最主?要的正是就是将明德观登记造册,现任国师正是道教协会的主?席,他作为关门弟子,也承担着很高的职位。

因此,传承与发展也是徐玄然需要考虑的东西。

经过他这次考察过后?,明德观的传承事?务将递交到协会下一次的议会上,而后?经过诸多程序,由道教协会接手明德观,并寻找合适的观主?负责明德观。

*

傍晚时分,一众人从山上下来。

祁容远远的坠在队伍最后?,凝神从山顶往下方和远处看。

如?虹的气运浩浩汤汤笼罩在颍澧市之?上,如?那晚他看见的那样,如?今日光未落,他发现气运上的深色居然是血色。

整个颍澧的风水阵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断裂的金色丝线,宛若一张破网,但是那血色却?像是一块块补丁,修修补补将破洞的渔网修补起来,虽然看着金一块红一块,不太美观,但是它有?用啊!

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

祁容心下万分不解。

如?果能够破解其?中的原理,说?不定很多城市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边想着,他随着大部队缓缓下山。

到半山腰的时候,祁容的袖子被拽了拽。

一只白皙的手默默指向一个方位。

祁容下意识看去——

一座小小的坟冢座落在树木掩映中,傍晚火焰样的鱼鳞晚霞铺满整片天空。

祁容眼?皮一跳,脚步捻转,以他为对角线,循着青石山路向上,是岁月悠久的明德观;

越过坟冢前的墓碑,他脱离大部队,站在墓碑前,脚下是陡峭的崖壁,而崖壁的对面,数不清的白色与青山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一瞬间,有?一句诗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青山有?幸埋忠骨!

斧头与镰刀之?下,一座座圣洁的白色墓碑由近及远威严而坚定地伫立着,火焰色的晚霞照耀在墓碑之?上,墓碑的白是骨,晚霞的红是血肉,冲天的气势如?泰山压顶直照而下。

这一刻,祁容脑中如?云开雾散。

他突然明白了,那苍穹之?上,修修补补看起来并不美观的红色原来是——

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