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没接伞, 也没答应林曜。
自己有过前男友的事,林曜知道,而且也知道那个人就是陆焰。
既然她现在有意和林曜交往, 便不想背着林曜, 去同自己的前男友,再有什么牵扯。
且她和陆焰之间也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扯, 唯一的联系, 便是她前几天欠他的一个人情。
昨天的那一顿饭, 他付了钱,不算。
原本不想让家人里担心,以为自己能解决,姜寒没有告诉父母, 包括林曜,但今天突然遇到,不想让大家再产生误会,姜寒没打算再瞒着。
转头同林曜解释道,“前几天在商场,那位帮我解围的人, 是陆总。”
林曜似乎并没有意外, 点了下头。
见她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意思,林曜也没再动, 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陆焰,客气又礼貌地冲他一笑, 说了一句, “多谢。”
昨晚一夜没睡,陆焰的脸色有些憔悴,现在没打伞, 站在雨雾中,雨点虽不大,但肩头大衣的颜色,明显已经变深。
头发也湿了。
即便有些狼狈,此时站在两人面前,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也丝毫未减,倨傲彷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从一开始,便没有去看林曜一眼,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姜寒。
一双黑眸深邃如海,瞳仁依旧有些红,里面却多了一道伤痛后的坚韧,似是要穿透她那双冰凉的眼睛,看看那眼眸底下,包括她的那颗心,到底还有多少锋芒的利刃。
......
曾经的画面突然浮现。
“要......要是哪天你有女朋友了,我就离开......”
他正查看合同,眸光一顿,转头看向她,不知道她那脑袋里在想什么,见她耳垂微微发红后,突然一笑,逗了她一句,“好。”
“那......那我要是有男朋友了呢。”
“你试试。”
在问完那句话后,姜寒便有些紧张,低头吸了一口冰冻可乐,吸管里的声音刚好盖住了他回答的话,姜寒没有听到,“啊?”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快去睡觉,我要晚点。”
姜寒的心情有些低落,但并没有显露出来,从一开始这段关系,就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没有任何资格去计较,和要求他做些什么。
姜寒点了下头,没再陪着他,“好。”
......
记忆同时涌上来,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心境。
姜寒先瞥开目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他,真诚地道,“我确实还欠陆总一顿饭,如果陆总愿意,一起上去?我请。”
刀子捅的力度,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陆焰没动,也没回答。
细碎的雨点飘在脸上,一股冰冷,浸入毛孔,麻痹了一下神经,心脏后知后觉,才开始紧缩。
“不了。”
“好,那就改天吧。”姜寒没再看他,转身同林曜上了楼。
—
餐厅的位置早就定好了,靠窗。
楼层是一楼,坐下后,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那条路,林曜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了菜单,递给了姜寒,“想吃什么,看看。”
姜寒也没推托,接了过来,认真地翻了起来,餐单的页面,快碰到她跟前的水杯,林曜及时俯身,替她移开了跟前的杯子。
再坐回去,目光便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脸色很平静。
林曜没去打扰她。
几分钟后,姜寒点好了,将菜单转过去,递给了林曜,将自己选好的几样菜,一一指给了他看,问他意见。
“可以。”林曜点头,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菜点好了,等菜的空挡,两人终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自刚才见到陆焰后,两人都没有提起,林曜一句都没有问她,但姜寒知道,林曜很清楚她和陆焰之前有过一段感情。
两年前,在姜墨送她出国的那一天,林曜正好出差也去机场。
林曜坐在副驾驶,她坐在后排。
车上几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快到机场,姜墨才回头,将新买的一部手机递给了她,语气谈不上好,“回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姜寒接了过来,没吭声。
半晌后,副驾驶的林曜开口指责姜墨,“她是你妹,不是学生,语气就不能好些。”
那是她和林曜第一次见面。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直到大半年前,王女士给了他相亲的资料,她看了,才开始慢慢的接触。
出国后的一年,王女士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不断地催婚,“外国的也可以,只要对你好就行。”
后来索性自己联络上了,“听你哥说,他们学校有个老师,最近也在相亲,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两家刚好都需要,先联系试试?”
人长大了,总得谈恋爱结婚,姜寒同意了。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通过微信,和社交平台,正式开始聊天。
交谈过后,姜寒才知道对方早就见过自己,有他和她哥的那层关系在,他必然也知道,她和陆焰的那段感情。
但林曜并没有问起过关于她以前的任何事情。
姜寒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就像对他一样,她也从不会问他的过去。
她只在乎以后。
今天是个例外,既然遇上了,在开始确定关系之前,她理应同林老师解释清楚,“除了上一次的人情之外,我没同他再联系。”
林曜笑了一下,点头,“嗯。”
沉默了几秒,姜寒刚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林曜突然道,“长得挺帅。”
姜寒:“......”
“眼光不错。”林曜看着她,眼里的欣赏是诚心实意,轻声道,“未来女朋友的眼光好,我很荣幸。”
姜寒一愣。
林曜的目光没再挪开,同她正面相视,“当然,前提是公主大人,对我也满意的话。”
今天为了什么而来,姜寒自然清楚,这段时间,从两人之间的相处能看得出来,彼此都有好感,也都有想要发展下去的意思。
只不过两人都不愿意在手机上,隔着屏幕来确定这一段关系,选择了当面谈。
现在被林曜先点破了,姜寒也表露了自己的意思,“挺满意。”
林曜一笑,附身过来,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好,那我现在正式问你,可以我女朋友吗?”
心里很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姜寒没去想,点了头,“嗯。”
回答完,思绪突然莫名其妙地轻恍了一下,目光垂下的一瞬,到底是往窗外瞟了一眼。
雨势越来越大,雨点砸在了旁边的窗户上,发出了“啪啪——”的声响,林曜望了一眼窗外,再回头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温声道,“下去看一眼吧,我不介意,在这儿等你。”
—
楼下有一排石头切成的长椅。
陆焰没走,从姜寒上楼之后,便一直坐在那。
虽然是中午,但阴雨天天色阴暗,如同夜幕即将降临的黄昏。
陆焰坐在石椅上,发丝,衣服都在滴着水,锋芒的眼角已经被雨水浸透,涩得发胀,同那一对瞳仁一样,染成了殷红。
彷佛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挽留的机会,誓要死磕到底。
陆焰是什么人,姜寒了解。
孤傲,自信,同时也养成了他性格上的固执,他想要得到一件东西,亦或是一个人,除非他自己放弃,不然,他不会善罢甘休。
但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他固执着要坚持的那个人。
姜寒打着伞走了过去,脚步停在他跟前,手里的伞轻轻地往他头上移了移,遮住了他头上的雨水。
头顶上的雨点,突然停了下来,椅子上的陆焰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后,苍白的唇角扯出了一道僵硬的笑容,“见笑了。”
他所有的高贵和骄傲,都被这一场雨,彻底地冲刷了干净。
所谓的自尊,自然也随着他现在的行为,荡然无存。
姜寒没应,脸上并没有任何想要去奚落他的表情,以往几次不一样,姜寒的声音很轻,真心规劝他,“回去吧。”
陆焰没动,通红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嗓音沙哑,问她,“当真没有可能了?”
雨点砸在伞上,伞下两人安静地看着彼此。
今日之前,姜寒从未见过他的狼狈。
要说没有感觉是假的。跟前的这个人,也曾是自己爱了七年,陪伴着自己度过了整个青春的人。
她爱过他。
无论怎样,她从来没有想过,让他过得有多不好。
片刻后,姜寒瞥开了视线,“陆焰,在一个人身上栽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但不可能有第三次,别来找我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他这样的人,即便有一时的不如意,日后,也必当还是那个万人瞩目的闪光点。
陆焰盯着她,声音嘶哑,“那你告诉我两年前,为什么要走。”
姜寒没答。
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意义。
陆焰突然凑近,从伞底下看向她,将两年前,还未来得及解释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姜寒,那天我确实去送了安宇悦的父亲,但我并非是夹杂着其他感情,我是去机场接霍安。”
“我知道安宇悦去找过你,对你说了一些话,但她说的并非就一定是真的,还有PT的股份,对于我而言,是很重要,但还不至于,让我无耻到去故意欺骗你的感情,我也没有轮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迟到了两年多的解释。
姜寒记得当初,自己好像是挺在意的,尤其是知道他放了自己的鸽子,去送安宇悦的父亲时,她又找回到了从前被他无数次冷漠时的感觉。
她想,其实一点都没变,同从前还是一样。她还是那个一心一意坐在屋里,等着他的那个人。
而她只需要等他的电话,等他的信息,然后再去履行他给自己下达的指示。
她依旧是被动的那一个。
后来在医院,陆耀霆说的那句,关于PT的股份她也介意过。
因为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来,陆焰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主动来挽回他们的感情。
毕竟她送上门时,他都不在意。也没有道理,在她离开之后,就突然醒悟,发现自己真心喜欢上了她。
这些,都曾经一度让她想不明白。
也伤心难过过。
可如今听完了他的解释之后,却没有了任何感觉,并非是她不相信他,而是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当初是不是当真因为这些理由而离开他的。
可能如姜墨当初同她所说的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是时间无法解决的。
而她也没有等到姜墨所说的,五年,十年......
她只需要了两年的时间,便已经走出了曾经困住她,甚至难以安眠的困境。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见她不说话,陆焰抬起胳膊,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姜寒......”
手掌被雨水淋过,有些刺骨。
姜寒没躲,只轻轻地抬眸,看着他,面色平静,“很抱歉,陆焰,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两年前,她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看着门框上放亮起的灯,便同他说了最后一句道别的话,“陆焰,我要放弃你了。”
真正的放弃。
后来,她坐在医院外的椅子上,淋了半个小时的雨,看着他粘在自己手上、身上的血,一点一点地被雨水冲散。
心底对他的感情,也慢慢地,随着那一场雨水的冲刷,彻底地剥离了出来。
她不会再去碰。
无论他们之前是不是有过误会,即便他都解释清楚了,她都不会和他再有可能。
雨声有一瞬间的消失。
重新在拉回来,“轰隆隆——”的声音突然比之前大了几倍,扩散在耳边。
撕裂的心脏,如同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无论他怎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终于还是熄灭了。
且还是盒子里最后一根,再也没有了任何东西,可以再让他划出一道能点亮出希望的光亮。
他明白。
他和她彻底结束了。
陆焰慢慢地松了手。
良久,姜寒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撑着伞往回走。
“姜寒。”身后的声音从雨雾中穿透过来,有些模糊,但很清楚,低沉地嗓音带着最后同她的道别,道,“我爱你。”
姜寒的脚步突然一顿,握住伞柄的手不由紧了紧。
“之前欠你的。”一直没说出口。
曾经陆辰问过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栽跟头的,他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也许是从她第一次坐在他车上,笨拙地送给他了一本年历,同他说,“我可以追你吗。”也有可能是,她在那家咖啡店里,连续打了七天的卡,捧着一杯可乐,默默地四处张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