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中毒的缘故，端妃身上很虚，并没有多少力气。
只是这拉扯，终究还是绊住了文夏姑姑的脚步，文夏姑姑回身，重新蹲回到床边上，她怜惜的看着端妃。
“娘娘，你可是有话要跟老奴说？”
听着问话，端妃微微眨了眨眼睛，她轻飘飘的挥了挥手，让文夏姑姑把一众宫女都遣出去。
没了闲杂人，端妃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如今老五死了，宫中情势微妙，几个皇子虎视眈眈，犹如虎狼环伺，咱们万万大意不得。我中毒之事，怕也是冲着钺儿来的，这毒来势汹汹，可我感觉得到，一时半刻应该还要不了我的命，你不必担心。写信给钺儿，让他万事小心，短时间内不要回京，不要来淌这趟浑水。记住了，别回来。”
皇子争斗，牵连后妃，只要夜钺不回来，那不论事情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最终抓出来的凶手是谁，都与夜钺无关。
夜钺干干净净的，她又受了委屈，在皇上那里，自然会得几分怜惜。
这是好事。
端妃一心为夜钺谋算，可是，文夏姑姑却不免心疼。
“娘娘担心王爷，这老奴明白，可是娘娘如今身中剧毒，连太医都找不出来解决的法子，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告诉王爷？而且，那雪儿姑娘不是医术了得吗？若她真有大家口中所言的那般厉害，说不准她来了，还能给娘娘解毒呢，那娘娘也能少受两分罪。娘娘你吐血的时候，真的吓到老奴了，你昏睡不醒的时候，老奴的心更是悬着的。娘娘，这种情况，老奴真的受不住第二次了。娘娘也当多为自己想想才是！”
和文夏姑姑相伴多年，情如姐妹，文夏姑姑的担忧和心疼，端妃都懂。
只是，比之自己，她更在意夜钺。
身子太虚，说了一席话已经有些累了，端妃歇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继续，“钺儿不能回京，雪儿那丫头更不要来。”
“娘娘这是怎么说的？”
“她是有一身医术，可是，她的出身为皇上不喜，没有得到皇上的认可就贸然来，若是能治好我还好，若是不能，依照皇上的脾气，怕是她很能活着离开京城。这个险，我不能让她冒。
更何况，这京中盯着钺儿的人，何止一两个？想要拿捏着他的软肋，让他栽跟头的人，更数之不尽。我这个当母妃的，已经是他的拖累了，若是雪儿再来，少不得也被人盯上，若真有一差二错，让钺儿如何应对？要真有意外，让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这些事，端妃都不得不想，她不能为了自己，就忽略掉夜钺和洛雪的未来。
抓着文夏姑姑的手，端妃苦笑。
“自打我进宫的时候起，我就知道，在这宫墙之内活着不容易。我一路从护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坐到如今端妃的位子上，也知足了。钺儿一直觉得，我想让他去争，这没错，他那么优秀的人，为何不争一把？可他不知道，我的期望，并不会限制他。因为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不在意那个位子，我也知道，他想过自在的日子。他不知道，其实我也想让他顺遂如意，让他过得安稳。”
“娘娘……”
文夏姑姑回握着端妃的手，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端妃见状，微微一笑。
“钺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想他过的好，我也会拼了自己的一切，让他过得好。任何想伤害他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娘娘……”
“听我的，把我中毒的事瞒下来，只让钺儿小心，另外不许他回京。明儿一早，你就亲自去护国将军府走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让所有人盯紧了几个皇子，尤其是二皇子最甚，但凡他们有风吹草动，直接动手。那么多年的战功，那么多堆积的白骨，就是护国将军府的依仗，我这中毒要死的身子，就是他们行动的借口。”
暗处里那些心思诡诈之人，想借着她去害夜钺，那她就要从他们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护国将军府沉寂多年，也该显显威风了。
不然，当他们是软柿子吗？
一边在心里想着，端妃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台。
“文夏，梳妆台里，有一支金镶玉的凤簪，和我给雪儿的那是一套。等明儿一早去护国将军府的时候，你把那凤簪也给我爹带去。你告诉他：咱们护国将军府，可以不要军功，不要权位，不要富贵，可唯独不能不要家人。
我这个当女儿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接下来，我就把钺儿托付给他了。我活着，护国将军府是钺儿的依靠，而若我死了，护国将军府就是钺儿的铠甲，你让他一定要帮我护好钺儿。记住了吗？”
不论如何，她要守护夜钺平安，哪怕牺牲一切，她也甘愿。
明白端妃的心思，瞧着她虚弱的模样，文夏姑姑也不忍她再继续说下去。紧紧的握着端妃的手，文夏姑姑连连点头。
“娘娘放心，老奴都明白，老奴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娘娘也放心，咱们王爷是人中龙凤，在诸皇子之中，是最睿智机敏的，不论是能力还是手腕，都无人可比。就算是这宫中虎狼环伺，那些个皇子们一个个狼子野心，也定然伤不到他分毫。娘娘，王爷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一定会的。”
“是啊，钺儿一定会平安的，他能肆意洒脱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娘娘……”
“我累了，想要睡一会儿，文夏，你就在这陪着我吧。中毒之后，我突然觉得这福乐宫里好冷。”
她也越来越明白，夜钺为何那么不喜欢这宫里了。
绵延的宫墙，围出了一个大院子，这里有亭台楼阁，有雕梁画栋，有红砖绿瓦，有无数的房间，可这里只是一个毫无可感情，毫无怜悯可言的斗兽场，这里没有家的微暖，这根本不是个家。
这一刻，她想夜钺，也想回家。
她在这宫里斗了一辈子，她不知道还能否继续斗下去，可她知道她有些累了，但她更知道的是，哪怕是注定要死，她也不能在这一刻倒下。
她还有儿子和孙子、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