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路迢迢去千寻

好半晌过去后——

鱼弯弯似乎有些疲倦的伸了个懒腰,从落地窗里飘进来,落在了骆惊舟的身边,骆惊舟的视频会议结束时,鱼弯弯也正对着骆惊舟蜷缩睡着了。

骆惊舟看着她这几天没有丝毫变化的身影,眉心有些疑惑的不甘,伸出手轻轻笼罩上那层轮廓,本以为还如预料之中的那般虚无缥缈,却那种温热的触感令骆惊舟身躯狠狠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鱼弯弯。

夏日的晚风带着凋谢了的沙枣花和月季的幽香,看着秋影入上枕梦山庄的房檐。而天际之上,云归岫,花无语,烟络横林,山沉远照,一弯新月正渐渐清晰。

骆惊舟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近在咫尺的鱼弯弯还在休息,心中忍不住酿出一丝恬适:她的存在越来越真实,那我的一切努力,就不是徒劳。

星星眨着睡眼,月光跌入尘埃,夜已静,心难平,长路迢迢去千寻。

半梦半醒之间,骆惊舟听到一声极轻的问句:“骆惊舟?骆惊舟?”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却迷蒙的骆惊舟还不知道,这已经预示了第一次的分别。

“嗯?——”对这熟悉的声音,骆惊舟下意识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白日那如远山空谷不可捉摸的神色,现在却变成人畜无害的安然恬静。

鱼弯弯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脸,感觉到这么多天来不曾感受到的温度,这种在人世间触碰的感觉,此前都很平凡,而在骆惊舟这里,却异常惊喜而敏感。

认识骆惊舟愈久,愈觉得他是自己鬼生中一处清喜的水泽。我太清楚存在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也不敢让你等待,几次想忘你于尘世之间,总在山穷水尽午夜梦回之时,又在梦里与你悄然相见,这自然是一种熟稔于心、牵萦难离的不舍。算来算去,我的修炼之路注定有你一劫。

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

在我们目之所及、耳之所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放在你的手心。而这些,我都悄悄的接受也答应过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漫长的光阴里,我很幸运成为你每一次呼吸的最大分享者,每一次见面,我从不吝惜的,将内心丰溢的生息倾注入你的生命中。

骆惊舟,你是一个令人喜欢的人,你的杯,不应该为我而空。

鱼弯弯奇怪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眼泪:第一次为自己身为一个鬼而感到委屈,也第一次为自己是一个鬼,而感到庆幸。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患得患失的表现,便是爱上一个人的最初表现。毕竟她在地府当了一万年的鬼,没有人告诉过她小鹿乱撞是什么样的滋味。

就像一只展翅欲飞、不甘束缚的蝴蝶,在你肚子里撞来撞去又逃脱不开一样。

“骆惊舟?”

“嗯。”骆惊舟下意识抓住那只手放在心口,似乎慢慢挣扎着从睡梦中苏醒。

“我要走了。”我想去找回我的身体。

“嗯。”

骆惊舟带着些迷惘,缓缓睁开双眼,鱼弯弯的身影慢慢透明。

五分钟后——

“滴——”

“滴——”

枕梦山庄的警报被骆惊舟毫无顾忌的按下,几十辆装甲车停在了枕梦山庄的门口,全副武装的武警在偌大的草场上黑压压的站了十几排。

“骆先生,有人拉响了警报,有无伤亡人员?盗窃财物多少?损失如何?”

骆惊舟穿着凌乱的外套,脸色黑沉的能滴水,枕梦山庄佣人面面相觑,连死乞白赖的宿在枕梦山庄的吕绫也颇为诧异:她见到的骆惊舟都是衣冠整洁、毫无瑕疵的,即便只是便服,骆惊舟也绝不会失之大意,怎会想到还会见到骆惊舟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

而吕绫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骆惊舟这样,也依旧有一种难于言说的、颓废病态的忧郁之美。如果除去那脸上几乎处于暴怒边缘的神色的话。

骆惊舟怎么也想不到,鱼弯弯会莫名其妙的给自己玩消失,而且看样子她还真不打算回来了,更想不到自己居然在她问出那句话,还回了个“嗯!”!!

骆惊舟的脸上有十级风暴酝酿,即将掀起滔天巨浪,一切的克制、隐忍荡然无存,剩下了怒极反笑的异常。

很好,很好,鱼弯弯,鱼弯弯!!你倒是挺会溜达的么——嫦娥奔月不带上你太可惜了。

逮你回来我非要打折你的腿!!!

“我要找人。”

“骆先生请说。”

有些情感虽然很短,但已经足够怀念一辈子了。

看着无数整装待发的武警,骆惊舟猛然理智回笼:到哪儿去找鱼弯弯?又怎么才能找到鱼弯弯?她从来没对自己说过有关她的任何事,若不是自己逼问,甚至估计到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骆先生——?”

久久的鸦雀无声,武警组长试探性的问了一声:“请问是哪位丢失了呢?”

骆惊舟双手紧握成拳,心里顿生一种千钧之力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千头万绪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没有什么,是我记错了,你们回去吧。”

骆惊舟虚弱的靠在门框上,狠狠地用拳头砸着墙壁,指关节泛出血来,再想继续时,墙壁上印出红白分明的印子,骆惊舟陡然想到了鱼弯弯那天在玫瑰园内飘来飘去时的身影,无力的垂下双手,失魂落魄的将头深深埋在了两膝间。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自己还亲口同意了。

骆惊舟以后每每想到自己朦朦胧胧说出的那个“嗯”字都倍感后悔。

一个月后——

骆惊舟目无焦距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即便他戴着口罩,那种鹤立鸡群、丰标不凡的气质,还是压过了同车上的任何一人,前后左右的每一个雌性生物都眼露桃心的注视着骆惊舟。

骆惊舟不是不想开车,但想到昨天已经是自己第四次差点撞到人、便硬生生的打住了这一想法:他的车技自然是没话说,但是他现在看所有人,都像地府里的鱼弯弯一样,那便很有问题了。

然而公司请假一拖再拖,骆惊舟已经意志消沉了一个月了。

司机刹车一踩,全车人狠狠往前一倾,骆惊舟有些厌烦的拂开一直往自己这边倾倒的女性的手,此时一辆印着“双轮涡压柴油机”广告的巴士停在了侧边,骆惊舟毫无犹豫下车:下次上下班还是让谢析负责吧。

想到之前那个算命的居然说两个月后、自己就会遇到自己的毕生挚爱,骆惊舟冷冷一哂:自己要是真信,那他才是脑子进了三峡大坝的水了。

“帅哥,要不要留个微信?——”职业装女性浓妆艳抹,见骆惊舟走的毫无留恋,有些不满的嘟囔:“长得帅了不起啊。”

这时一个穿毛线裙的女生低着头,也急急忙忙的从广告巴士上下来,巴士上人流太大,她几乎是被扔下来的,眼看就要重心不稳跌倒,骆惊舟本欲直接走开,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臂扶了一下,顿时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盈上心腔,骆惊舟狠狠一顿,不敢置信的低头,女生却仓促的说了声谢谢,朝着远处狂奔。

骆惊舟眯眼看着她要去的方向:那个地方——

正欲抬脚跟上去时,骆惊舟觉得有什么不对,陡然抬了抬胳膊,月桂枝图案的银色袖扣上,一根红色的毛线正在坚强不屈的越扯越远,而在车流与人流中,她的红色身影面积开始越来越小,露出的皮肤面积也越来越大,而她自己似乎还浑然不觉,撒丫子朝着问鼎集团大门狂奔。

骆惊舟大走几步,健步如飞,终于在问鼎集团前逮住了她。

“鱼弯弯!”

骆惊舟的声音好听到只消一捧,便仿佛能与他隔空交配而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