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言拖着一身的伤痛,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昭和所说的地方。
阳春三月,这一片桃林如今正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好时候。
他着急地张望,急切地寻找着叶青云的落身之地。
这一处桃林不说大,也不算小,况且昭和只是告诉他叶青云安葬在此地,却不曾言明具体的位置。
所以,他要想找,只能是把这一片桃林从头到尾找一遍。
这是需要耗费时间的,但他偏偏缺的是时间。
找到这桃林的路途上,他已经花了五天的时间,毒发身亡的日子,若是细算,也不过一二日了。
倘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无法找到,那他……也只好认命——他们真的从始至终,都是无缘无分的。
可他偏生不想认命,他认了一辈子的命,在这最后的时刻,他只想任性一回,与命作斗争。
也许是苍天实在看不过眼,都有几分可怜他了,终于让他在月光清冷的夜晚,在一棵桃树下,找了叶青云的墓碑。
他欣喜若狂地奔向前,但看清楚上面写的字之后,他癫狂了,若哭若笑,嘴中喃喃着:范仲卿与妻叶青云合葬之墓……
他的双手从墓碑上垂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晚了,晚了,晚了……”他轰然倒地,双眼一直盯着墓碑看,嘴中一直喃喃自语,“晚了,一切都晚了……”
视线慢慢模糊了,这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点一滴地回放着他与她相识的全部——
西秦十二年。
兵部尚书的大小姐叶青云被自家老爹从军营拎了回来,关在家里吩咐侍卫严加看守,哪都不准她去。
叶府,叶青云的闺房。
“爹!你快放我出去!我跟你说了,我不去相亲!”
叶青云大声吼着,两只手大力的拍着门。
“爹!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我说了我不去相亲!死都不去!”
她这样叫唤了一个上午,终于,听到了锁头响动的声音,紧紧关闭的大门被人推开。
叶尚书走了进来,一脸的严肃,双手背在身后。
他冷哼一声:“由不得你不去!今晚的宫宴,皇后邀请官家所有的女眷到场,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你不去也得给我去!”
“爹!”叶青云无奈极了,“我说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还不想嫁人?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几岁了,你还小嘛?你都二十了我的好女儿,二十了!”叶尚书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她跟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不就是会被人说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这有什么的?我叶青云何曾惧怕这些流言碎语,只有没本事的,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别给我说你那一堆歪道理。”叶尚书气得挥了挥衣袍,“就算你不怕那些流言碎语,那你想想你爹我行吗?爹都多大了?还要操心你几年,你要是不嫁出去,你老了怎么办?”
“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爹你担心什么呢!”
叶尚书气得抓心挠肝的,认识到他无论说什么,都说过眼前的这位小祖宗,于是,他决定还是来强硬手段。
“叶青云,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想回军营,可以,但是,你必须给我把一年的不论大小的宴会,全部参加,还有爹给你安排的那些男子,全都见了一面,你要实在还没有成婚的想法,爹就把你放回去!”
叶青云见自己谈判有了成效,立刻笑着答应了。
“那你可不能反悔啊?”
叶尚书气得冷哼一声,“从小到大,你爹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叶青云想了想,确实没有。
“好,今晚的宴会我会去参加。”
叶尚书欣慰一笑,“这还差不多,到时候让你娘给你打扮得漂亮一点。”
刚刚欣慰一点,这会儿见到叶青云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叶尚书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吼了一声,“你听到了没有?”
叶青云被吓了一跳,敷衍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爹你就放心了,我一定穿得漂漂亮亮的。”
晚上,到了出发的时辰,叶尚书在门口等着,半天就只有自己的夫人出来了。
“夫人,云儿呢?”
“这丫头说要自己来打扮,让我们等一会儿,说她马上就来。”
叶尚书眉心一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叶青云这才姗姗来迟。
“爹娘,等久了。”
等叶青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叶尚书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你你你。”叶尚书指着她的穿着,“你这一身穿的都是什么衣服?”
“是爹你自己说的,要我打扮得好看一点,我现在不就穿着好看的衣服吗?”
是挺好看的,但是叶青云认为的好看——一身的玄色,跟只乌鸦似的。
“我是让你穿女子那些漂亮的衣服,不是男子漂亮的衣服,换换换,赶紧给我回去换,还有,你这脸上,抹点胭脂水粉。夫人你跟进去看着她点。”
叶青云不肯,“我觉得这一身还挺好看的呀,不换!”
“你还想不想回军营了?”
叶青云“忍辱就范”,“换就换”。
最后的她,换上了女子穿的轻烟罗纱裙,头上梳的是百花分肖髻,脸上抹了点胭脂水粉。
看着铜镜里那个看上去温婉动人的女子,叶青云总觉得全身怪怪的。
她平日里舞刀弄枪的,穿的都是男子服饰,这会儿让她换上女装,她只觉得别扭。
但不得不说,好看是真的好看。
“好了,云儿这般模样,今日必定能让那些公子哥走不动道儿。”
叶青云撇了一下嘴,“娘,你话说早了,等他们看到我舞刀弄枪的样子,保准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的。”
“你这孩子,就不能想好点吗?好了,快些走了,你爹可还在等着我们母女俩呢!”
“走吧走吧。”
叶尚书看到叶青云换了这一身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该有的样子,时辰不早了,快些走吧。”
三人坐上了马车,缓缓朝皇宫去。
这一次的宴会是皇后宴请,像这种宴会,妾和庶女庶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所以宴会上的,可都是身份尊贵的正房和嫡女嫡子,一路上,叶尚书和叶青云她娘两个人,一直叮嘱着叶青云把握好时机,千万不要错过了这一次的好机会。
叶青云除了无奈就只剩无奈。
搞得她像是一个恨嫁的女人似的。
马车到了皇宫,再坐一个时辰的轿子,才来到皇后设宴的慈心殿。
宴会还未开始,却已经热闹非凡。
叶青云随着她爹走进殿内,一进门就有人上来搭讪。
她得庆幸,是拉着她爹聊政务,而是拉她问东问西的。
而她娘见状,就把叶青云拉走,以熟稔的姿态快速融入了一群女人的聊天中。
聊的话题无非都是家里长短,孩子婚姻等,叶青云听得都犯困了,但这种场合,忍着没打哈欠。
“这位是叶大小姐吧?多年未见,长得越发漂亮了,我这都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啊。”
常太傅的夫人这一声,可是把所有夫人的目光都拉到了叶青云的身上。
被这么多女人看着,叶青云十分不自在,抱拳道:“夫人谬赞了,我这瞧着夫人也是比以往更肤白貌美,越活越年轻了。”
见的女子都是盈盈一拜的行礼,第一回见到女子抱拳,气质像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太傅夫人也是愣住了。
“姐姐,你这孩子……”
叶夫人干笑道:“云儿这是……这是前阵子发烧,还没好,脑子还有些糊涂,所以这礼行得乱了。”
“原来是这样。”太傅夫人跟着打哈哈。
叶夫人暗暗拍了叶青云,低声让她注意些。
叶青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这种氛围待着实在是不自在,还不如在军营里自在呢!
于是……
“啊哟~娘,我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疼,我,我去一趟那啥哈~”
借着这个由头,她立刻脚底开溜。
等远离了慈心殿,她大口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伸了伸懒腰。
“这才舒服嘛!”
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处花园,也不知道是那座宫殿的花园,反正看着也没人,安静得很,她想着,不如在这儿小憩一下,等宴会结束了再回去。
说干就干。
她埋头寻一个好地方躺一躺,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几声低低的声音,她很清楚,那声音是什么,往日,在军营里,那些士兵弄女人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啧”了一声,没想到自己今日碰到了对野鸳鸯啊。
她恶趣味一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摸去,猫在一座假山的缝隙里,偷看着这一场不让我详细描写出来的运动。
咦?这两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叶青云努力地回想,啊!对,这不是大皇子的母妃丽妃,那个男人不是右相的侄子秦寿?
他们俩,居然……有事情!
皇帝头顶的帽子也太亮了吧?
啊哟,这可太激烈了,真的没想到!
“你在这做什么?”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叶青云一身激灵。